杨等华四十岁的人了，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真是托了他孽子的福。

    “杨杨，你怎么能接别人手机呢？快还给人家。”杨等华一声叠词喊得梆硬，看得出来当爹十几年从来没有干过慈父的活。

    “怎么好意思让你给她手机，我们主要也是怕她年纪小不懂乱拿别人东西，你之前那台手机多少钱？我们把钱给你。”杨等华掏出钱包，一张张的数出五千块。

    刚给出去就被孟见希拦住：“没事，也不差这一回了。”

    杨等华听到血压有点高，瞪着杨山己粗声粗气：“你还拿过什么东西？”

    孟见希倒着手指开始数：“暑假里三个H大的高材生同学给她补习，一位补习老师五百块一天，加上我自己就是四个人，二千块一天，就打个折算暑假只有五十天吧，十万的补习费。还有一个暑假没收她房租、空调、水果、伙食，在H市一室一厅一个月房租怎么也要五千吧？其他就算一千五一个月好了，加起来就算九千三好了，一个行李箱，秦马牌的，四万多，九成新，折扣万也要三万多吧？还有带她体验私人飞机，一次也要三万八……”

    杨山己听完吓一大跳，赶紧打断他：“我哪赔得起，以身相许要不要？”

    杨等华听得头晕晕的，两口子这两年白攒钱了。

    “所以还差一部手机的钱吗？我有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不需要还。”

    听听，这是什么化生子发言？堵得一屋子人无话可说。

    化生子对杨山己道：“好好学习，友善沟通，大过年还不让你爸妈省心。我接下来有课题还有课外实践，可能连假期都没有时间回来看你，你到时候高考完自己来H市，我给你安排大学选专业的事。”

    又对杨等华和万英：“叔叔、阿姨，我也该回去了，我爸妈还在家里等呢，我来就是和您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和孩子要注意方式，最好是把话听完，现在小孩也要高考了，万一把小孩骂出个心理问题，高考失利只读个大专，我这十多万不就是白花了？高考完最好也别骂，您家的这个就是目前不会自己挣钱，我有个堂姐，高考完就去学了设计，研究生考到了美国，和一个美国佬结了婚，现在我那伯伯要等女儿女婿回来过年得从年头等到年尾，还要看人两口子有没有假期，都是身边得真人真事。最重要的是二老身体要紧，辛苦一辈子不还是为了享儿孙福？这次来得唐突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就带了两瓶我把藏的洋酒，不知道您们喝不喝的习惯，据说男士喝了血管好、女士喝了美容，一点小小心意。”

    然后一屋子人有眼睁睁看他从羽绒服掏出两瓶红酒，“刚进门的时候太紧张忘记拿出来了，见笑了，我就先回啦？”把酒放在桌上，孟见希指了指门外。

    “嗯嗯嗯嗯，谢谢，我送你。”杨山己怕他被自己爹打一顿，推着人往外走。

    开门红的鞭炮挨家挨户的响了起来，孟见希冒着夜色骑着摩托走了。

    “这么冷的天，骑着摩托过来，很冷的吧？”谢臻脑袋凑过来挨着杨山己悄悄问。

    “冷呢，手可冰人呢。”杨山己点点头。

    万英目睹杨等华陷入愣怔，他刚刚被疑似女婿的人下马威了？他杨等华的女儿，找了外面的男人回家来撑腰？为什么一台旧手机会牵扯出十八万的人情债？所以最开始他为什么不听杨山己解释完？

    杨山己才不管杨等华的心路历程，打开美颜相机和谢臻自拍。

    杨等华看着没心没肺的女儿，沉默的进工具间穿上连体裤，拿上渔网，往池塘走去。扔手机的时候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再去捞回来。

    万英虽然很生女儿的气，但是也明白事情发展至今的主要源头是杨等华不会沟通，所以她打算先把事情暂告一段落，过完初一再和女儿谈心。

    今天发生的事给了万英当头一棒，她没有想到丈夫和女儿的矛盾甚至已经需要外人来调解的地步。除了沟通的问题，还有物质方面的满足，为什么杨山己会去拿别人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去打工攒零花钱？

    他们每隔半年都会给老人预留三万的现金，用于三人的生活费，家里的东西夫妻俩都会置办，水电费也都会预缴，她算了算帐，一个月一人一千五不至于不够，每人至少每个月有五六百的钱买衣服，可是两个孩子加老人的衣服都很旧，也很劣质。

    万英转身去了婆婆的房间，打开衣柜，老人平时省吃俭用，里面东西很简洁，有一个镶嵌在衣柜里的木抽屉，基于信任与看重，万英有这个抽屉的钥匙。她把抽屉打开，借着手电筒的灯看到里面用塑料袋和包裹好的一捆捆钱，粗看一眼，里面竟然存了差不多十来万。

    万英突然觉得很荒唐，把抽屉重新锁好，轻手轻脚出了门。

    后半夜，放完开门炮的俩夫妻躺在床上开会。

    “你妈抽屉里存了十万，我现在比较关心两个小孩子在学校是怎么活下来的，难怪一个个的这么瘦。”万英沧桑道。

    杨等华今夜第二次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如果一年两万，这钱至少存了五年，他们在杨山己六年级那年开始往家里房钱，每半年的生活费从一万八慢慢加到三万，如今总共七年，七年老太太能硬生生卡出十万不花。他们在外面打工，俩夫妻七年前一共收入十万每年，如今一共收入二十五万每年，为了省钱在C市买房，省钱给老家翻修，为了家里老老小小吃用好点，在外面也是住厂里吃厂里，绝不多花一分钱。给家里的钱虽然不算多，但是以老家的消费水平，这笔钱绝对也不算差。

    “我想好了，拿你妈抽屉里的钱，我们再加几万，把老家装修了。我请假在家里盯着装修，给臻臻买个手机，接下来生活费直接每个月微信转给她们。我去附近找个肉铺，定期给家里送菜。我就不信老太太还能省出花来。”

    杨等华无异议，但是今晚他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从池塘捞出的手机装在万英的丝袜里挂在衣架上沥水，隔好一会儿就有一滴水滴在地上，杨等华就数着声儿躺了一夜。

    新年第一天，杨山己领了他妈两千块，她以为这是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然后她妈告诉她这是寒假的，开学后一个月变成了一千二，这种好事杨山己想都不敢想，问她妈是不是受刺激了，还跟她妈说做人不要太攀比，人家孟见希就是家里巨有钱，她杨山己就觉得家里给三四百块钱一个月够了。

    谢臻不仅受到了两千块，还受到了一部新手机，没有特别好，但是对学生够用。

    两个小孩陷入了家庭入不敷出的想象中，一度觉得万英和杨等华接下来要割肉喂亲了。杨山己都跑去跟他爸认错了，希望她老子能清醒点。

    两个大人表面不说话，心里可难受。但是杨等华是不会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情绪的，只是叱开杨山己：“你看看你，跟没见过钱一样，平时没钱不知道跟你妈要吗？”

    “那你再给点吧，两千还不太够。”杨山己张开手。

    杨等华瞪了她一眼，掏出钱包数了一千：“蹬鼻子上脸的。”

    “你们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了，可别这会儿装完大款给了钱，到时候出去上班天天吃香灰。”

    “你吃我都不会吃，一天天的没有规矩。”杨等华也不好告诉她是她奶奶太舍不得花钱才导致她这几年零花钱上憋着了，只能装凶恶吓跑她。

    *

    手握巨款，杨山己不知道怎么花，想了想，试探的给孟见希□□发了个52。

    孟见希领了，然后又回了一个过来。

    杨山己撇撇嘴，也领了，两百，嘛意思？

    又发了一个52.1过去。

    那边又领了，再回了一个。

    杨山己打开，还是200，感觉自己有赚便宜的嫌疑，杨山己回了一个200的红包过去。

    孟见希没领，发了个语音过来：“骗钱呢？”

    “……”

    之后那边发了一个600的转账，直接到了杨山己钱包。

    杨山己惊奇，还可以这样！

    不甘示弱的，拿银行卡绑定□□，从微信提现了2000加上□□里有的钱全部转账过去。

    孟见希发了一个8888,备注：跟我炫富？

    杨山己躺在房里大喊一声“卧槽”。

    万英过来问她怎么了，杨山己捂着手机摇头。

    孟见希：[我后天来拿电话卡。]

    杨山己：[你来还穿昨晚那件羽绒服吗？]

    孟见希：[再带两瓶酒？]

    杨山己：[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孟见希：[那就是四瓶？]

    杨山己：[不是，我是担心你冷，你换一件穿吧。]

    孟见希：[微笑/]

    *

    今年杨山己家因为要整顿家庭内务，万英和杨等华采用电话代替出去拜年，同时告知今年家里有事不便待客，挨家挨户呼叫完也花了个多小时。

    初三那天，一家人围坐在电火炉面前在网上选老家的装修样式，外面有轿车引擎的响动，听动静是车轮碾过地面最后停在了他们家地坪。都想着可能是别人家的客人来拜年，借自家地坪停个车而已。

    孟见希进来的时候一家人都愣了一下，杨等华还有点慌，因为孟见希还是除夕夜里那件羽绒服，他生怕他从衣服里再掏出两瓶酒，万英起身去倒茶，还白了杨山己一眼，“有客人要来你不知道和家里说一声？”

    “他说他只是接个电话卡啊，我以为我出去送一趟他就回了。”杨山己也很无辜，这次电话提示都没有，谁知道人会突然进来啊。

    孟见希微笑，“新年好，我来给奶奶还有叔叔阿姨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