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火车站，杨山己拖着行李穿过阳光暴晒得水泥坪前往地铁站，乘坐十五站再转公交回家。下地铁后她甚至敢花三十元巨款买两杯加冰加小料的果茶，现在的她是用知识武装了的杨山己，就算挨骂，她也敢理直气壮摆出一个暑假的‘丰功伟绩’证明自己的辛苦值得一杯奶茶。

    回到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批评，她把吸管塞进老太太嘴里，老太太还嘬了一口，老太太喝完那一口就摆手说太冰了喝不得，紧接着开始唠叨：“年轻时候不要仗着身体好就喝那么多冰的，老了有你受的。”

    杨山己闭着眼嗯嗯嗯敷衍，把另一杯给到谢臻，回到房里收拾东西。

    今天十七号，二十号开学，她要开始筛选哪些是第一个月要用到的学习资料。

    *

    高三的时间果然很挤迫，十一小长期学校吝啬的只肯放三天，四号那天午自习，杨山己在办公室独占了一张教师办公桌拿着订书机‘嘎吱嘎吱’装订题型。班主任和英语老师紧巴巴挨着趴着午休，这两个月杨山己被几个老师惯得在办公室“横行霸道”，常常就是试卷铺一桌，草稿还要占出去一部分。

    感觉到旁边好像站了个人，她以为是物理老师，张德芹喜欢站在人旁边死亡凝视，杨山己被凝视得已习惯，所以内心没有波动，整理完她还淡定得抽出一张物理试卷，想回头问张德芹解惑。仰头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冒出来得孟见希，杨山己想站起来，又被孟见希按着肩膀坐下。

    孟见希轻轻点了点试卷，杨山己从善如流圈出一片做错的题，孟见希点点头一题题看过去，尔后轻声讲解。

    孟见希讲完题就走了，只有试卷上得字迹可以作为验证他真实来过，这只是高三上学期得一个插曲。

    入冬后很快到了圣诞，杨山己突然想起她很久以前在抽屉发现的两块手表，送表的人始终是个谜，想起两块表后面得刻字，她后知后觉得反应可能是某些青春萌动带来的隐晦表白。

    而这两块表她和谢臻戴了两年了。

    胳膊突然有点烫，取下手表，连忙给谢臻发短信：手表别带了，不是我的，好像不小心拿错别人东西了。

    谢臻：好的，下次给你钱赔给别人。

    杨山己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总是在尴尬，想半天无果，只能摒弃杂念继续学习。

    *

    寒假，由于经常要拍题用到手机，刚好父母都已回家，杨山己在除夕那天晚上不小心把手机暴露了。

    杨等华本来是想记账算一下把老家翻新要多少钱，去杨山己书包翻笔的时候看到了智能机。

    杨山己很爱惜手机，还专门买了个漂亮手机壳包着，就显得手机很贵。

    杨等华问手机哪里来的，杨山己知道自己暴露也不慌，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不少次，所以内心波动不大：“别人送的。”

    “谁送的？几千块钱的东西你也敢接？”杨等华瞪着眼睛，太阳穴一突一突。

    看着暴怒的父亲，杨山己发觉自己好像不那么在乎他对自己的看法了，也不再因为他的看法去动摇自己的自信，所以杨山己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只是一台别人不需要了的旧手机，我平时用来拍照学习，不是特别贵重。”

    “男的女的？”

    “男的。”

    杨等华压迫感很强，杨山己没有做好撒谎的准备，所以实话实说。没想到杨等华突然冲到外面把手机抛进了池塘，远远传来闷声的“噗通”响。

    万英听到动静从隔壁过来，“怎么了？”

    “她接外面野男人的旧手机，几千块的东西她也敢要，谁知道我们在外面辛苦打工她在家里干什么啊？你今天就给我绝了这份心，过完年收拾东西跟我们去Z市读书去！”

    杨等华从屋外进来，怒气冲冲。

    杨山己气笑了，朝谢臻伸手：“把直板机给我。”

    谢臻犹豫着没动。

    杨山己朝她温和一笑，“没有关系，给我吧，只是打个电话。”

    谢臻掏出手机递给过来。

    孟见希的电话杨山己不能再熟悉了，解锁后和杨等华对视，都不需要看键盘就能播出这通电话。

    拨通后杨山己道了句除夕快乐。

    孟见希也回了句除夕快乐。

    “我手机掉池塘了，需要再弄一个，还要再买张电话卡。”这通电话主要是为了气杨等华，杨山己打算明天再和孟见希解释不需要别的手机。

    杨等华果然如她愿暴起想抢夺她手里的第二个手机，“你要不要脸？家里短了你什么？”

    杨山己闪开一步，杨等华见抢不到，怒上心头给了一巴掌。

    杨山己捂着脸飞速挂断，然后删除通话记录。把手机递给谢臻后，杨等华问谢臻要，谢臻含着泪不肯给，“舅舅，你相信杨杨，她不是在乱收别人东西，她每个假期都有打工挣零花钱的，这个手机讲不定是她攒钱换的。”

    “你看她那个样子像是自己攒钱买的吗？听话，把手机给舅舅。”杨等华对谢臻说话的语气明显温和了好几个档。

    杨山己讽笑。

    万英拉着杨山己问：“是不是孟见希？”

    杨山己不说话，甩开胳膊，拒不招供。

    “你也知道？”杨等华怒视万英。

    万英一见他这样也火大：“你怎么和我说话呢？”

    杨等华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该碰的硬茬子，转过头又质问杨山己。

    杨山己鸟都不鸟，扯了张空白卷子开始刷题，杨等华还想动手，被万英拉住。万英试图怀柔套话，杨山己油盐不进。

    四个人在房间里耗着，谁也不说话。杨山己刷完一套化学，手指转着笔又拿出一套生物，耗到晚上十一点，外面烟花燃放，杨等华和万英俩人一脸严肃，谁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万英看谢臻惴惴不安，温声对她道：“臻臻先去舅妈房里睡，舅舅舅妈还有话和姐姐说。”

    谢臻摇摇头，她不敢走，她怕一走这里变成男女混合双打，“舅妈我不困，我陪杨杨做作业。”

    说完也拿出一套文综。

    杨山己往旁边挪了挪，给谢臻让了一半位置。

    外面有摩托鸣笛，紧接着谢臻兜里的手机响了。谢臻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递给了杨山己。

    接通，手机传出电音：“出来，手机到了。”

    杨山己挂断，开始慌了，但她强装镇定，板着脸对杨等华说：“你不要跟出来，不然我直接跟他私奔，再也不回来。”

    杨等华又要暴起，谢臻眼疾手快扑过去抱住人，“杨杨你先去，我帮你拖住！”声音壮烈得像是要去牺牲。

    杨山己对自己妈当然不能是这个态度，不然明年零花钱没了：“妈，我出去几分钟，回来跟你解释。”先等她想好怎么编。

    孟见希取下头盔，一双长腿支撑着摩托停立在地坪里。

    “你怎么来了？”把肿了的半边脸藏在帽子里，杨山己怯怯的问。

    “听到了一点动静，就过来了。”孟见希扯过杨山己，拿下帽子，打开闪光灯看了看，然后掏出一管药，“涂涂吧。”

    “哎呀，为什么总是让你看到我难堪的样子。”杨山己蹲在地上捂着脸哭。

    孟见希从摩托上下来，把人提起来举到摩托上坐着，再把药管打开开始给人抹药。“大概是你的使命吧，让我看到人间疾苦。”

    抹完药，孟见希手掌贴在杨山己半边脸上，“冰不冰？”

    直接让杨山己内疚得说不出话，可冰呢。

    “借你消消肿，我在路上开了两个多小时，手指差点没冻断。”孟见希叹了口气，又说道：“没有别的旧手机了，我现在用的这个你先拿着，我明天再去买个新的。”

    “不要了，我当时那通电话打得很冲动。”杨山己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我来都来了，你不接着？”孟见希没有责怪她，没沾药的那只手把手机拿出来递给杨山己，“我先进去洗个手？”

    杨山己扯住他不让他动，拉过他手在自己毛衣上擦了擦，“你回吧，我进去挨骂了。”

    “这大半夜的，我来都来了，不进去喝杯茶？”孟见希又把提下摩托，推着人往家里走。

    此时杨山己房里五个人，2V2加1表面中立实际偏帮的谢臻。

    “叔叔阿姨好，我是孟见希，十中毕业，先就读H大本科，已辅导小杨学习一年多，小杨之前那台手机是我淘汰下来的旧手机，用于传讯学习和指导。”

    2V2加1表面中立实际偏帮变2V1+2表面中立实际偏帮，万英立场在H大的名头下沦陷了。

    接着孟见希从羽绒服内掏出一个文件夹，里面五十多页是杨山己暑假每天的学习加日程表，他把文件夹递给杨等华。

    又掏了掏，又一个文件夹从孟见希羽绒服里变了出来，这个更厚，里面全是题集和卷子。“今晚来得比较仓促，只来得及找出一门数学得试卷，从暑假开始到结束，正确率有明显提高”，孟见希递出去后补充一句：“当然，题型有变得更难。”

    最后孟见希拿出杨山己身上的手机，点开H大专属学习软件，点开自己每天的打卡记录，“我这两年除了过年几乎从未出过H市边界，每天认真学习、积极进步，我是一个遵纪守法、讲文明、守规矩的五好青年，我是绝对不可能带杨山己同学私奔的。”

    杨山己和杨等华同时一张黑脸泛出血色的红。

    展示完的孟见希又把手机塞进了杨山己兜里，微笑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