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去临江给林飞补课，宋嘉禾提前一天回学校。
那晚就像儿时总做的噩梦，第二天家里又恢复平静，客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丝毫不像发生过一场“混战”
宋嘉禾早上照常跟着宋母去早市买材料，遇到熟人打招呼。
这么些年，谁都习惯了，日子总不能不过。
日上三竿时，宋嘉宇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眼角带着点泪花。
站在绞面机前的宋母脸一沉， “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你这天天一点习也不学，怎么能考上大学，啊？”
“这不有面馆呢，饿不死。”
“你能不能有点志气，整天什么样子。”
江南人，再怎么生气声音都不大，倒也和昨天晚上的不同，对这个儿子更多的是无奈。
“不能。”宋嘉宇抱臂靠着门，没什么精神，神色很颓。
“你......”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宋嘉禾不动声色地开了灶上的火， “妈，水要开了。”
宋母叹口气，孩子大了管不住，也就只能说两句了，拿他没办法。
“很烦哎。”
宋嘉宇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临走的时候，宋母塞给宋嘉禾两百块钱，
“妈，我不要，奖学金还有我自己的兼职够生活费的了。”
“拿着吧，在学校吃好一点。”
宋嘉禾坐在大巴车上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和母亲说话也不过是几分钟前的事情，黛青色的墙瓦远去，一望无际的麦田出现在视野中。
她莫名松了口气，发现一直攥着的手心竟然出了汗。
第二天宋嘉禾从学校坐公交车去临江，顺便整理公众号上的笔记。
她回家这几天拍了一些镇子上的风貌，卖糖水的小铺，在河边洗衣服的婶婶，迎着落日归来的小船，颇有复古胶片氛围感。
点击发布。
水禾日记：悠闲惬意的生活~
周衍躺在沙发上，几张图片浏览了好几遍，然后在右下角点了个赞，顺便看了看评论。
[哼哼哼呢]：第一排，姐姐拍的照片好漂酿!果断拿走。
[不过六级不改名]：在这里生活一定没什么压力吧，这班是一点都不想上了。
[每天都想摆烂]：这种古镇也太美好了吧，留个爪，养老专用。
[躺在坑底出不来]：喜欢喜欢。
周衍翻了个身点进和她的聊天界面，手指在编辑栏上犹豫了会，想着要不要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
或者，明天去图书馆学习吗？
“儿子，中午想吃什么，今天刚好阿姨回家，妈妈给你做饭。”从二楼下来的沈婉娴打开冰箱，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材。
正在旁边看报纸的周父手一颤，他推了下眼睛，和周衍对视一眼。
不好。
周衍立马从沙发上起来，长腿几步走到厨房接过周母手里的卷心菜放在流理台， “妈，还是我来做吧，其实我最近也新学了几道菜准备做给你吃。”
“少唬人了，你天天在学校哪有做饭的机会，和食堂阿姨学的啊。”
手里还拿着报纸的周恒齐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不用。”
“行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别在厨房瞎掺和了，今天我来给你们爷俩做顿饭吃。”
早上邻居刚送来两条新鲜的黄鱼，沈婉娴戴着手套还没碰到水鱼自己从盆里跳出来了。
“嗬哟，吓死我了。”
“妈，我来帮你吧，你看你这裙子弄脏了。”
周母向来爱打扮，在家也是长裙发饰搭配一个不少。
“停。”周母弯下腰， “问题不大，我来弄，你就乖乖去客厅准备吃饭就行了。”
“算了算了，让她玩吧。”
周恒齐招招手，向周衍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周衍会意，也只能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走到外面。
两个人站在厨房门口。
“爸，家里的烟雾报警器关了吗？”
“关了关了，老爸先去换身衣服。”
“？”
“吃饭需要仪式感嘛。”
两个小时后，周衍坐在餐桌旁，看着面前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妈，芝麻糊也算菜？”
沈婉娴嗔道， “什么芝麻糊，这是黄鱼，很有营养的，就是好像酱油放多了。”
她拿筷子拨了两下，露出里面仅存的一点白色物质， “呐，这不是鱼肉嘛，儿子尝尝。”
周衍吞了下口水。
“爸，你先尝。”
周父扒拉了两口米饭，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
沈婉娴不满意了， “你怎么只吃饭不吃菜，我做了好长时间的。”
“吃吃。”周父望着满桌的菜，筷子在空中停留了数十秒钟，最后落在一盘看起来还算可以的西兰花上。
唯一没有发黑的菜。
周父咬了一口，清脆的一声。
“怎么样？”
周父一口菜能吃半碗米饭，他点点头， “挺好的，爽口。”
“真的？”
居然有一道菜能吃了，周衍想着母亲还是有进步的，他正想动筷子，周母凑近看了看那盘翠绿的菜。
“我记得这是蒜末西兰花啊，怎么没有蒜，忘记放了？”
周衍动作顿住，隐隐觉得不妙。
果然下秒沈婉娴一拍手， “哎呀，这道菜我忘记炒掉的了。”她急急忙忙的端到厨房，扔下一句话，
“等我一下，马上好。”
周衍： “爸，家里还有豆瓣酱之类的吗？”
周父囫囵扒拉两下筷子，碗里的米饭快要见底， “别浪费你妈的一番心意，多少吃点。”
他放下碗， “我下午公司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你慢慢吃吧。”
周衍：？？？！！！
这就是他爸在吃饭前还专门换了衣服的原因？
......
几分钟后，周母再次端着一盘黑糊糊的东西出来，周衍一脸生无可恋， “妈，酱油又放多了吗？”
“不是，火开的有些大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爸呢？”
“他说下午公司有事先走了。”
“哦，你爸这段时间公司比较忙。”
刚好这时候沈婉娴去接电话，周衍趁她去客厅拿手机的功夫快速清理现场，将垃圾桶踢到桌子下面，对回来的周母说：
“妈，我吃好了。”
沈婉娴丝毫没有怀疑， “怎么吃这么快，吃饭要细嚼慢咽的呀，要不对身体不好的，你看看你爸，肠胃不好，就是吃饭总吃太快。”
“对了，儿子你下午是不是要回学校，一会妈和你一起出门。”
“哦，你去逛街？”
沈婉娴犹豫了一秒，神色有些闪躲， “哎呦，去商场白相白相啦。”
“你不会又去打麻将吧。”
“不会。”周母望了下墙上的挂钟， “我先上楼换下衣服，儿子你也准备准备，没什么事情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妈妈时间还挺赶的。”
“......”
沈婉娴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车子缓缓从停车库里驶出，她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开口，
“阿衍，在学校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呀。”
“咳。”正在喝水的周衍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话问的一呛， “妈，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不是看你这都快大学毕业了还没找到女朋友吗？你那个刘阿姨，前几天在牌桌上还说自己儿子都订婚了，他也就比你大两岁，估计明年都能抱小孩了。”
“妈，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早，我还没毕业呢，再说应该还要再上几年。”
“我知道，但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单着啊，有女朋友和上学也不冲突，校园里的感情多好啊，不掺杂社会上的弯弯绕绕的，我和你爸爸就是在学校认识的。”
周母合上粉盖放进包里， “要不妈今天下午给你问问，我记得那谁家也有个女儿，好像就和你一个大学的。”
“别。”周衍满脸写着拒绝。
“那你在学校有没有看顺眼的姑娘嘛，有的话也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周衍一时没有回答，母亲的话倒让他想起图书馆对面的那个女生，皮肤很白，人小小的，还特别容易脸红。
“有？”
周母看周衍没说话，想必是有情况，心里高兴起来， “人姑娘是本地的吗？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沈婉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平时比较闷，开口提醒， “你和人姑娘相处可不能这样，现在的女儿在家里都是被宠大的放在手里怕化了，你要是有喜欢的可要对人家好点。”
周衍抓了下头发， “她很笨的哎。”
沈婉娴眯了眯眼，决定深层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毕竟还没听儿子这样描述过一个女孩， “她不知道你喜欢她？”
周衍没回答，也算是一种默认。
“哎哟，还是暗恋，我儿子居然有暗恋的人。”
被周母这样一说，周衍竟有些脸热，手里的方向盘打了个转，车子拐弯往右边行驶，转角处的花坛开着大朵的绣球花，不知道从哪边忽然冒出一个人，
周衍及时踩了刹车，才没有碰到她。
是一个女生，背着蓝色的书包，白色帆布鞋，九分薄牛仔裤，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头发在脑后扎成了马尾，在阳光的照射下镀了层柔和的金光，发丝随着微风轻轻拂动，人站在白色绣球花旁。
女生转过头，显然也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又惊恐又抱歉，下意识弯腰， “对不起。”
坐在车上的人是听不见的这句话的，然后周衍却好似听到了，因为他很熟悉她那样的动作与要说的话，在看到她正脸的一瞬。
是宋嘉禾。
周衍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她怎么会在这里？
显然站在车外的宋嘉禾稍侧头，脸上的表情也是惊讶夹杂着困惑，居然在这里碰见了周衍。
“你们认识？”
车子没动，沈婉娴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一圈。
周衍哦了一声，他眼神还放在车外的那人身上，日光在高挺鼻梁右侧留下一道阴影， “我一个学妹。”
沈婉娴按下车窗， “同学，你是要回学校吗？让阿衍顺便送你。”
“不用，阿姨，我坐公交就行了。”
“没事，快上来，顺路的事，坐公交要好久的。”
沈婉娴说话温温柔柔的邀请，她再拒绝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宋嘉禾踌躇一下，看见后座车门把手缓缓推出。
周衍坐在驾驶台，额前的碎发迎着光，他敛着眸，似乎只是听母亲的意见，然后不经意往她这边看一眼。
午后的阳光正好，横杠车把边缘闪着金属光泽，风停还未起，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刻。
宋嘉禾垂在裤腿边的手蜷缩了下，她往前走了两步拉开车门， “谢谢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