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禾回到寝室刚准备洗漱，就收到导师发过来的消息，说是之前的策划书现在还需要在后面加上销售数据分析，最好能用数学建模。
“建模？”
祝静子一脸无奈摇摇头， “我真做不来，让我写写分析类文字还行。”
她将洗过的毛巾搭在衣架上，床头放着一只巨大的玩偶熊，扶着栏杆准备上床回头出主意， “你去问问其他两个男生，对了，程宇柯说不定会，他之前比赛打的也多。”
程宇柯是她们班班长，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祝静子拉近她们队伍的。
因为当时想着混学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无所谓，宋嘉禾就答应了，其实也不是很熟。
宋嘉禾手指抵在下巴上思索一会， “好。”
一时半会也只能先问问了。
祝静子现在就是两只手握着床上的栏杆，上半个身子扭过来，刚从卫生间穿着出来穿着背心短裤的赵晓宁看她这架势吓一跳，
“你小心别摔了，考拉一样。”
“没事，我还能在这做仰卧起坐。”
说着，她两腿挂住杆子，身子半吊下来。
赵晓宁： “服气。”
宋嘉禾打开微信，搜索到程宇柯的名字，点开发过去消息。
“你会数学建模吗？”
他可能正在忙，过一会才回复：会一点点。
宋嘉禾：明天上午你有时间吗？我们试着一起把策划后面的数据分析部分做完。
程宇柯：好，但我也不能保证。
宋嘉禾：没事。
在退出微信界面的时候，宋嘉禾忽地想到了衍尔，记得他好像也是计算机系的。
水禾日记：在吗？你有没有参加过建模比赛。
宋嘉禾几乎是刚发出去就立刻长按撤回，衍尔也要考研，平时学习也紧张，照两人这都没见过面的关系来看，她也不该为这个打扰他。
真是病急乱投医。
他应该看不到，宋嘉禾把手机关上之后就拿着毛巾去卫生间洗澡，之后又收拾收拾差不多就到熄灯时间了。
“姐妹们，听说食堂新开的那家自选餐很好吃，明天中午要不要一起。”
祝静子拉开窗帘，一脸幽怨， “大晚上的不要讨论吃的行不行，你这样会让我想到柜子里的泡面。”
“我这不是刷到视频了嘛,去不去？”
“去，现在就饿了，糖醋排骨，红烧鱼，卤猪蹄，杏仁冰豆腐，糖心炖莲子......”
“停，别说了。”
“不是你先提的。”
赵晓宁吞了下口水， “嘉禾你呢。”
“可以呀。”
宋嘉禾靠在枕头上，拉开夜灯，脚边堆着几个玩偶，墙上贴了牛皮纸的电影海报。
整个人浴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宋嘉禾在睡前习惯复习白天背过的单词，然后点开个人主页看一眼，发现衍尔一个多小时以前给她发了消息。
衍尔：？
宋嘉禾盯着屏幕上的“你撤回了一条消息”，大脑宕机两秒。
她当时撤回的什么？
哦。
建模的事情。
已经快十二点了，估计这时候他也睡了，宋嘉禾困着眼皮，轻轻打了个哈欠。
水禾日记：没事：）
她这天晚上做的梦十分混乱，一会是树林里站在周衍和阮简旁边，自己变成了硕大的电灯泡，阮简说灯好亮，然后她就灭了。
画面一转，一片漆黑中，周衍又捂住她的嘴巴，什么话也没说，但两个人躲在逼仄的空间里，好像在躲避什么。
越来越觉得闷，几乎要失去呼吸，宋嘉禾在这一时刻醒来，掀开蒙在头顶的被子，手机屏幕显示时间，六点二十九分。
离闹钟还差一分钟。
宋嘉禾随意拢了两把头发，轻声下床洗漱，然后拿上包去图书馆。
早晨空气清新，半月湖面芦苇在晨色中摇荡，水光粼粼。
她站在桥上拍了几张照片传进资料库里，昨天晚上因为太累了笔记没更新，准备和今天的算在一起。
和程宇柯约的时间还没到，宋嘉禾来到靠墙的书桌弯腰插上充电器，先用学号登学校图书馆自然资源，小口咬着欧包，一边看相关论文文献。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各种专有名词看的她脑袋都要大了，眉头渐渐拧在一起。
“有这么难吃？”
“啊。”
宋嘉禾一转头，是周衍，对面的凳子被拉开，人坐下，一瓶矿泉水放在桌子上。
“哦，还行。”
宋嘉禾抿了下唇，没想到今天他会主动和她搭话，但是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尤其是那个梦，于是假装自己很忙，食指划动着鼠标。
这样可以减少语言交流。
可能看出了她的疏离，周衍也没再说什么，打开练习册就开始刷题，黑色水笔在指尖转动。
其实刚才也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寒暄。
他怎么穿白T也这么好看，洗衣液用什么牌子的，好香，每次经过都能闻到......
宋嘉禾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干活要紧。
过了没一会，桌面被人轻扣了下，宋嘉禾抬起头，看见是绕宇柯，她合上电脑指指后面，小声的说， “我们去天台。”
周衍只在男生来的时候抬眼一瞬，宋嘉禾走到他旁边的时候，看见他正垂眸做一道解答题，草稿纸上写满了一行行公式。
却没有看到，在她走后，笔尖停下，在纸上洇出一个黑点。
天台有玻璃顶棚，放着几张圆桌和凳子，不远处的水泥楼梯，有考研的同学坐在那里背书。
这里视野开阔，蓝天白云，学校西北拐体育馆三个字掩映在葱翠树木中。
“算法要先建立问题模型，但是我建模的部分不是很熟练，之前参加比赛也是只负责写论文。”
“我早上看了数学建模的相关文献，感觉还挺难的。”
宋嘉禾打开一份word文档，集中了部分上午找的觉得能用上的资料，也就是回归分析、线性规划和一些销售案例。
桌面上蓝色标识有一行多，程宇柯刚才看见北徽大学历届试题资料包， “你准备考北徽吗？”
“嗯。”
“你为什么选这个学校，感觉还挺难考的，确定了吗？有没有备选学校。”
因为时间还挺赶的，又觉得什么都不会，宋嘉禾一门心思在比赛上，没有听进去他的问题，自顾自开口， “那怎么办，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啊？”
程宇柯看着他，宋嘉禾侧着脸专注的盯着屏幕，皮肤很白，可能是有些热，脸颊透着微微的粉。
他反应两秒才明白宋嘉禾问的话什么意思，飘飞的思绪收拢， “要不我们直接找个编程手吧。”
“但是这个时间还到哪去找编程手，大家比赛队伍应该都组好了。”
话音刚落，旁边之前空着的圆桌上扔了本英语单词书。
可能没有在自习室的束缚，这动静不算小，宋嘉禾和程宇柯同时往左边看，周衍已经拉开凳子，大少爷似的往那一坐。
蓝色单词本摊开，就差把我是来背书的这几个字写在身上。
宋嘉禾默默转过头。
程宇柯提议， “其实要不直接找财务管理专业的同学的做表，只是效果可能没那么好。”
“disappoint，使失望，使破灭。”
周衍也没往这边看，前面两只凳腿悬空，脚踩着桌子下的横杆上，闭着眼睛气定神闲的背书。
微仰着头，单词从嘴里一个个念出来。
宋嘉禾收回目光对程宇柯说， “还是建模吧，”
她做事情不喜欢退其次，队里也有财务管理专业的同学，前面经营数据分析不是没做过。
但这样不就重复了吗？
宋嘉禾并拢着膝盖，低头时鹅蛋脸更加小巧， “我去表白墙上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周衍站起来，手上拿着的单词书垂在大腿边，他踱步背书，不知有意无意，走到两人身后的位置停下。
“Be fated to disappoint sb 注定会让某人失望。”
他的英文发音很标准，读起来也好听。
宋嘉禾这样想的时候意识到他就站在自己身后，手上原本正在打的文字也成了周衍两个字。
“刚走神了。”
宋嘉禾连忙删掉并向程宇柯解释，有点心虚，因为他就坐在自己旁边看着。
不过他应该不认识周衍。
“没事。”
消息发过去，表白墙回复好的，程宇柯问她有没有认识的学计算机的同学，宋嘉禾默默往周衍的方向看了眼。
说真的，在图书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周衍背单词。
这让她心里平衡了一点。
宋嘉禾见过周衍的英语试卷，正确率高得让她觉得自己买错了试卷。
其实她心里想说，现在正在背书的这位同学就是。
但还是，没有说。
一方面宋嘉禾能感觉出来周衍每天做的事情都很有计划，因此才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不想打乱他的节奏，大家学习都不容易，即便看上去很轻松的那群，你也不知道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见过他坐在自己对面解题时专注的模样，因卡题轻拧着的眉，算的满满当当的草稿纸。
因为正在和他走着同样的路，所以懂得，所以不忍。
另一方面，她昨天，似乎对周衍不是很尊敬。
不仅不理他，还直接跑了。
宋嘉禾现在想想觉得自己胆子还挺大的。
平心而论也挺后悔，如果一旦习惯不说话以后开口就难了。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个玩得很好的同学，有一次宋嘉禾因为什么原因放学时候没有等她先走了，她就生气了。
那时候挺莫名其妙的，宋嘉禾第二天道歉她没理，两个人就这样赌气不说话，后来其实都想和好，在路上走路遇到时都从对方眼神看出求和的意味，但时间长了一时开口都不知道说什么，只剩下尴尬，这段年少时的友谊就这么无疾而终。
后来毕业，两人也就没见过面。
想到这，宋嘉禾更后悔了。
这些天她好不容易和周衍学长有了一点交集，又被自己的那点别扭与小性子弄没了。
“你怎么了？”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短暂的时间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壮。
程宇柯伸手晃了晃。
面前电脑上的文档开着，绿色的护眼模式。
“啊，没事。”
宋嘉禾回过神，尽量回避周衍背书时有意无意看向这边的目光，不去和他对视。
她看向屏幕，手指划动两下鼠标，想到一个人，穆子骁。
他也是计科的。
和周衍在一起，应该成绩挺好的吧，关键他看起来天天都很闲，赵晓宁之前说过穆子骁整天无所事事，就准备毕业回家继承家业的那种。
宋嘉禾因为没参加过组织和社团，大学里参加的比赛也不多，好友列表里的人少的可怜。
她先发了两个表情包，开门见山。
水禾：学长，你最近有空吗，能不能帮我做下数据分析？
穆子骁果然很闲，消息回复的很快， “你参加的比赛？”
水禾：对。
“你在和哪个女生聊天！”
体育馆里健美操的队员正在训练，穆子骁坐在观众席上，颇为无奈的递过手机给女友看。
“这是我学妹，谈正事呢。”
女生脸色丝毫没有好转，穆子骁想到这个是大一的也是自己学妹，他伸手在女生腰上掐了一把，
“这个是我兄弟的学妹，啊，别乱吃醋，生气就不好看了，训练完中午带你去外面吃饭。”
“什么兄弟的学妹，怪不得一直看手机，哼。”
“我刚才一直给你挑裙子好吧。”
“真的？”
“你自己看。”
几句话哄好了，女生轻快地又回到队伍里，穆子骁往那边看了一会，手指在手机背后轻点两下，心里有了主意。
手机下方弹出新消息。
穆子骁：数据分析，数据分析你得找周衍啊，他最擅长这个了。（赞）
“......”
与此同时，周衍再次绕回来，也或许是一直没走远，懒洋洋开口， “Enlighten，启发，开导。”
绕了一圈又绕到他这了，宋嘉禾知道穆子骁这条路行不通，想了想发过去一条：好的，谢谢学长！
穆子骁发了一个祝好运的表情。
给学妹指了条明路，今天功德加一，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咔咔响声，决定把这好事做到底。
“我们自己先试着写一点吧，那样墙那边找不到人也不会耽误进度。”
她不找周衍。
程宇柯疑惑， “不行吗？”
他其实看到屏幕上左边推过来的联系人名片，只是宋嘉禾没有点。
“嗯。”
宋嘉禾退出界面不想多和他解释，和周衍有关的一些不被人所知道的心思，她愿意永远自己一个人守着。
程宇柯见她不准备多说，也就没再问。
宋嘉禾打开python软件，是大二时候学的了，还好当时没有删掉。
按照查的资料，试着自己写代码，程宇柯说了句打错了直接上手帮忙，他往前倾身，宋嘉禾手还停在在键盘上。
宋嘉禾即使收手，身体迅速往后靠，见他按了删除键。
“这个地方逗号前不用空格。”
“哦。”
“我之前跟着他们学过一点。”程宇柯说。
宋嘉禾点头，凳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一些。
程宇柯扶着宋嘉禾后面的凳身，两个就坐在一起，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逐渐变近，他本来还在看手机上的资料，后来就不自觉盯着她的脸看。
宋嘉禾浑然不觉，注意力都在屏幕代码上。
“Enlighten，启发，开导。”
“哎。”
程宇柯惊呼一声，凳子被人从背后踢了一下，他的膝盖立马撞到桌子腿上。
“嘶。”
宋嘉禾震惊回头，周衍面无表情，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继续踱着步背他的单词，她又看看程宇柯，一脸茫然的问：
“怎么了？”
程宇柯知道刚才凳子被谁踢的，这一下撞的结实，膝盖麻过后开始阵痛，捂着膝盖抬头正巧与他目光对视。
男生眼里寒意不减，唇线抿着，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
那雪炭背后跳动着不屑，夹杂着双方都没有领悟到的敌意。
周衍，上一届学生会会长，学校里风云人物，大二时三创就拿过国奖，大三时一直跟着导师发过ABC类论文多篇。
刚才那个联系人名片，也是他。
程宇柯曾在学校里一次优秀学生分享会上跟着众人加过他的联系方式，不过他后来就不怎么用Q，Q了。
没聊过天。
或者说，不敢。
“没事。”
程宇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到他了，但感觉来者不善，从早上他拿着书到这边开始，就总觉得被笼罩在一种道不明的氛围之下。
程宇柯扶着桌子站起来， “你先写着，我去图书馆找几本资料过来。”
“好。”
太阳渐渐移至头顶上方，天台的气温也开始升高，原本坐在楼梯上背书的同学也都收拾东西会自修室刷题了。
他怎么还不走。
正想着，周衍走到阳伞前停住，他一转身，往宋嘉禾背对着的门方向走，白色衬衫衣角掠过她的胳膊肘，轻、痒、如风。
带着少年身上独有的干净气息。
宋嘉禾松了口气，
终于走了。
她拍拍脸，艰难的用键盘打着英文，正对着电脑，身边的椅子被人拉开，宋嘉禾以为是程宇柯回来了，脱口而出， “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声音，她背脊一下子挺直，低下头望过去，左手边一本蓝色的单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