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同学手机拿着早餐在隔壁桌子上坐下，塑料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周衍抬额，乌黑眼眸里没有起一丝波澜，只是定定看着她。

    远处日光正红。

    不过下一秒，阮简将试卷递过去，灿然一笑， “开玩笑的啦，但我约了一天的座位，书都拿过来了。”她双手合十， “咱这好几年的友谊，你不至于赶我走吧。”

    周衍知道他也没那个权力规定图书馆哪个位置就必定一个人坐，但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烦躁，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事情。

    终于，下午他刷完一套数学试题，将答题卡收到一边。

    阮简坐在对面，看着一本从阅览室拿过来的汽车杂志，与这里争分夺秒刷题的备考生显得格格不入。

    时间才三点多。

    她现在，不出意外的应该也是在做试卷。

    周衍看着面前的黑色中性笔，垂眸两秒，拿起书本上的手机往外面走。

    正在翻阅杂志的手顿住，阮简脚尖晃了晃，脸上原本自然带着的笑意一点点抹平。

    屏幕亮起，是一条转账信息。

    程宇柯：谢谢学姐，这是这次的奖金，学姐辛苦啦!

    图信杯她把之前比赛的论文给了程宇柯，自己不过是挂名，然后拿最后获奖的奖金。

    阮简是从大三上带过程宇柯一次大创，之后便经常在他队伍里挂名，既能挣学分又是增加获奖经历。

    他能力确实不错，虽然和某人相比差了一点。

    阮简随手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昨天晚上他发过来一张照片，【好巧，刚出食堂就碰见周衍学长】

    照片上，周衍坐在车内，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看向车外站着的女孩，偏头似乎在嘱咐着什么。

    天色很暗，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可站在车前的女生让她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阮简之前想过无数次周衍可能会遇到喜欢人的时间，但没想到是现在。

    多奇怪，在这种时刻。

    她手肘撑在桌子上，在输入框中敲了几个字。

    【这次不用，就当买上面那张照片。】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以为你晚上才来。”穆子骁看见周衍，有点惊讶。

    两个人都是之前校队的，现在队伍里各个年级的同学都有，训练时间不太容易集中，而且周衍平时又是忙着考研，有时候自己还接点外面公司的活，来得更少。

    周衍拍着篮球调整呼吸，他双腿往下压，举起手腕投球， “不想学了。”

    一声闷响，篮球毫无悬念的进了篮筐。

    穆子骁从下面接过， “衍，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吗？学习这么反人类的事情你天天去图书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机器人。”

    “......”

    那也大可不必。

    晚上五点多，周衍下了场拿毛巾擦着汗，估计这时候宋嘉禾应该在食堂吃饭，便打开手机给她发消息，【晚上在图书馆吗？】

    “手机亮了。”赵晓宁挑着蟹黄拌面提醒，下巴上沾了酱汁。

    宋嘉禾手机弹窗不解锁只显示联系人发来消息，不显示是谁，她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手。

    “昨天你发的消息学长回了吗？”

    赵晓宁摇头，看宋嘉禾有点失落便安慰道， “也不一定，可能这个问题比较涉及隐私，你看他都没用情侣头像，应该没什么。”

    宋嘉禾盯着手机看了一会，赵晓宁不确定的问， “是周衍发过来的吗？”

    “嗯。”

    一天，他现在才回消息，而且没有回答她之前问的话，是避而不谈么。

    【在】

    那边这次倒回复的很快，【今天晚上座位就能重新预约了，不要忘了。】

    “阿衍，他们几个过来了，我们再打一场。”穆子骁在对边喊他，两手弯曲在唇边做喇叭状。

    “知道了。”

    周衍往头上冲了点水，将手机仍在放在椅子上外套上往场上跑过去。

    ~

    今天晚上的英语阅读理解选项错的特别多，宋嘉禾苗抿着唇改完，在座位上做了几个深呼吸。

    这样不行，状态不对。

    目光落至放在桌子右上角的粉色电子时钟，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上面的数字显示22：29分，提醒她该做出抉择。

    宋嘉禾把时钟面朝下盖住，两手撑着脑袋闭眼在心里数了十个数字，打开手机，在程序上选择时间，一直到提交滑块验证时，心情都很平静。

    就像之前无数次做的那样。

    不过明天早上，要是再遇到学姐的话就有点尴尬了。

    会不会以为自己反复刷存在感......

    如果像今天早上那样碰见他，想想那场面，

    算了，这种令双方都不舒服的事情还是让自己做完好了。

    三楼大厅一桌两人，她随手按灭了独立式台灯，然后去五楼自修室抱书。

    不想等到明天了，如果每次见面都要动摇，都要不坚定，那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反正也习惯于隐匿于人群之中，远远的观望。

    自修室一片漆黑，宋嘉禾打开手电筒往熟悉的方位走，靠窗洒了一地的月光，星星倒是看不见几颗。

    她蹲下身，将手机背面向上放在桌子上，把其他一些零碎的东西收拾了放在箱里里一起带走。

    楼道里的灯亮着，但光源也照顾不了这边多少，很暗，宋嘉禾擎着手机往回走的时候才忽地想到，她刚才都忘了害怕。

    现在五楼估计就自己一个人，真的很黑，很安静。

    每一脚踏在地上声响都异常清晰，这么想来，其实很久没有看恐怖片了，上次在周衍家的那个不算。

    背后一阵冷风，宋嘉禾担心楼道灯会突然灭掉，在拐弯的时候提前跺脚，一转头，撞到同样低头过来的周衍。

    手机啪嗒一声掉进箱子夹缝里。

    两人对视，周衍往墙边一靠，看着她笑， “这次居然没叫。”

    “什么。”

    宋嘉禾莫名，等反应过来周衍说的意思时红了脸，那次的事情他还记着。本来握紧箱子边缘的手慢慢松开，刚才只是冲到嗓子的话及时忍住了，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

    要不然手机也不会掉。

    “你怎么上来了？”

    周衍随便扯个理由， “过来拿个东西。”

    一天没见了，偶遇不成，在楼下一直等也等不到，他就上来看看。

    宋嘉禾哦了一声， “那时间不早了，学长你进去拿吧，我先走了，学长再见。”

    手上的东西抱着很重，宋嘉禾现在想着能少和他说一句就说一句，只想快点离开。

    怎么一口一个学长的，这么生疏。

    这不才一天没见。

    周衍目光看向她怀里抱着的箱子。

    傍晚那会，后来她回复【好】，也就没放在心上，但看她这样子好像是把书搬走，不是放回来。

    他这才察觉到她情绪有点不对劲，比平时蔫巴。

    周衍迈着长腿跟上去， “怎么抱这么些书，拿回寝室？”

    “学长不要拿东西吗？”宋嘉禾反问。

    “我突然想到拿不拿都无所谓。”

    “......”

    电梯门缓缓关上，她在他沉默的视线中伸手按了三楼，宋嘉禾没预料到这样和周衍见面，还没想好怎么说。

    “我准备换个地方学习。”

    这几个字他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思索，过了一会才问， “为什么？”

    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电梯门缓缓打开，宋嘉禾喉咙发干，先走出去，这样可以不必与他对视。

    她背对着他可以装作轻松的口吻，尤其有学妹这一层年龄关系，听上去还有点撒娇。

    “最近天气热了，感觉上面有点晒，所以就想换下啦，而且学习本来就有压力，总待在一个地方也感觉很疲倦。”

    “不是有窗帘吗？”

    “还是晒呀。”

    宋嘉禾蹲下身，把箱子放在椅子旁边，从里面抽出几本书放在旁边的书架上，将手机从里面拿出来， “而且这里也挺好的，也很安静。”

    她动作自然流畅站起身，没注意周衍就站在面前，两个人一下子离的很近，宋嘉禾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臀部碰到了半人高的隔板沿边。

    尽管装的若无其事，可蜷起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周衍故意向前一步，椅子划过地面发出不小的声音。

    三楼灯没关完，大厅分为三部分，中间是一排排的书架，两边是书桌，偌大空旷，宋嘉禾心脏怦怦跳，不只是因为他近在咫尺的身体，而且是担心随时从哪里走出来一个晚归的同学。

    他眸色压着不知名的情绪，唇线抿的很直，仿佛要从她眼里找出什么东西。

    夜深，书桌右上角一盏微黄的灯，两张桌子之间的距离本就不多，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张椅子挡着。

    他左手搭在椅子横杆上，站着没动，最后，在宋嘉禾刻意躲避而低头时，也只是沉沉说一声， “我知道了。”

    话里有极力掩藏的失落。

    “是不是我最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还是，”周衍拳心紧了紧， “和我在一起学习你觉得不自在。”

    “没。”

    “那为什么？详细说说。”

    显然，不相信她之前的托词。

    也是，这么拙劣的演技。

    他每说一句话，宋嘉禾都像是被火烤着，全身的血液涌在一起喧嚣。

    说什么啊。

    从后边传过来脚步声，是程宇柯，恰好他也往这边看过来，宋嘉禾看到了救兵，开口， “程宇柯。”

    紧张到团成一起的神经被释放，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回到寝室，回到床上，把自己包起来。

    宋嘉禾看着桌角的那盏台灯，小声开口， “学长，我朋友还在等我。”

    早在她喊出名字的时候，周衍就已经往那边看过去，程宇柯站在距离他们两个五六张桌子的位置，站着没动。

    他拎着电脑包，脖子上挂着黑色的耳机。

    头顶传来一道极平淡的声音，然后身前人明显往旁边侧开，留了空隙让她过去。

    “谢谢。”

    周衍没吭声。

    等人走后，掌心传来阵痛感，他松开椅子长舒口气，看着因太过用力关节显得发白的手。

    黑色的SUV如离弦的箭一般冲进夜幕，在别墅门口急刹。

    周衍今天心情很不好，回家在玄关脱了鞋子一语不发的往楼上走，穆子骁自然也看出来了，那句后天比赛的话也就没说出口。

    关上门，他开了空调，躺在床上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修复一遍。

    简单来说，复盘。

    她情绪的转变，似乎就是从今天早上开始，那时就应该察觉出不对劲了。

    周衍将手臂搭在额上，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总是低着头。

    他之前一直理解成害羞，现在想来，或许是逃避。

    ~

    第二天去图书馆，宋嘉禾背着书包进了电梯，指尖习惯性按了5层，她盯着不断变换的数字看了会才意识过来，又按了3。

    早上起来意识不清楚，昨天就已经搬过书了，也没有上去的必要。

    宋嘉禾进了大厅，对面坐着的男孩子来得比她还早，也是考研的，桌子上放着生物医学相关的书籍，每一本都很厚，昨天学习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他，一杯水一支笔能坐一下午，总是眉头紧锁，仿佛与课本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时钟上的数字无声变换着，原本空着的座位也渐渐坐满了人，翻动书页的声音与中性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相得益彰。

    蝉鸣阵阵，窗外树影移动。

    宋嘉禾将写满了草稿的A4纸摞在一起放在书桌下，拿了杯子起身去接水，回来的时候，对面的座位却换了人。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转个身闭上眼三秒，再回头，男生黑发利落，眉眼清明，可不就是他。

    还有个坐在斜对桌的女生拿着手机在偷偷拍照，美甲上镶着细钻，短裙下两条腿又细又直。

    周衍怎么过来了？！！

    他在这，那学姐在哪，不是要一起学习吗？

    宋嘉禾在门口踌躇一下，走过去，水杯没放稳摔到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心里的忐忑昭然若揭，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包括周衍。

    男生的目光让人难以忽视，她佯装镇定的坐下来，将水杯放稳，实则耳畔已经在自动播放金蛇狂舞，各种情绪乱成一团。

    桌子上之前放的医学参考书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编程数字语言，周衍是怎么说服那个男生离开的？

    宋嘉禾握着笔，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放下，他只需要出现，一句话不说，她就方寸大乱。

    手中的题目看不下去，在一番心里建设之后，宋嘉禾决定求助于自己的研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