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禾双手拿着手机，从心里飞出两个扇着翅膀的小人在她耳边辩论，某一时刻，她能体会到古代皇帝批奏折是什么心情。
这要怎么说，万一他现在正在学习呢？
她把手机放下。
可是不问好难受，有了个想法不做就会一直想着。
还是说吧，她拿起手机。
周衍抬了抬眼，宋嘉禾自我纠结着，微微咬着下唇，丝毫没有注意。
算了。
手机放下。
不管，现在正是考研的关键时刻，她此时意志不坚定，正需要研搭来给她狠狠一棒，如果可能的话，把自己教训一顿也成。
宋嘉禾把手机拿起，眼眸一转，粉色时钟上显示的时间离十点还有二十秒。
十点整，她就给研搭发消息，按理说他这个时候应该刚做完一套题目休息，正好。
余光感受到身后有同学站起身要出去，宋嘉禾便将自己椅子往前挪了一些，可她忘了这课桌比楼上的窄。对面也是长腿。
结果就是，又踢到周衍了，不是，在抬起脚放下的那一瞬，是踩到了！
女生说着谢谢拿着课本从凳子间隙出去，宋嘉禾回答没事，转过身，眼底一抹尴尬慢慢晕开，充满歉意的小声对对面人说， “抱歉，不是故意的。”
周衍挑了挑眉，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不以为意。
“没事。”
宋嘉禾刚松口气，他复又悠悠答道， “习惯了。”
“......”
怎么觉得那么无奈。
宋嘉禾恍惚了下，这一幕，忽然很像几个月前她刚坐到他对面没多久的时候。
一想到周衍此刻肯定意想不到自己将要和另一个男生讨论他，她就有点心虚，让人想到在课堂上和同桌讲老师的小话。
不过才不是要打周衍的小报告。
宋嘉禾在编辑框里输入文字，先来句问候热身。
周衍从坐过来的时候就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桌子上摆的试卷一扫正确率不太高，一分钟之内手机拿起了三次。
心怎么这么飘。
周衍清了下嗓子，正准备开口说说她，手机屏幕亮了。
开了预览通知，那个头像一望而知便是她。
什么情况，周衍眼尾一勾，收回准备轻叩桌面的手，转而拿了手机。
水禾日记；在吗在吗（小猫敲门.jpg）
水禾日记：（温柔胖脸.jpg)
周衍有些疑惑，身体往椅背一靠，双腿敞着。
衍尔：在
衍尔：什么事？
她低着头，脸上写满纠结。
秒回！
水禾日记：我最近学习状态不太好（哭）
衍尔：怎么了？
这就是你到楼下学习的原因？
水禾日记：实不相瞒，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周衍拿着水杯，仰头垂眼看见新的聊天条时心脏重重一跳，一股莫名的力量冲到胸膛，他不小心呛到，宋嘉禾连忙从包里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
宋嘉禾不是担忧，更多的是震惊。
没和研搭说他坏话，还是他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了？
应该不会，他也在看手机。
周衍咳嗽了两声， “谢谢。”
“没事。”
宋嘉禾不动声色的将屁股往后挪了一些，手机在桌面上几乎成九十度。
大一刚进学校那句话怎么调侃的来着，防火防盗防学长。
两人各自低下头。
周衍坐不住了。
不是，这么突然，最近，喜欢，她最近有接触别的男生吗？
周衍滚了下喉咙，拇指按着食指又松开，上一次这么紧张，还在宋嘉禾躺在家里的沙发上，他给她盖毛毯的时候。
也是那个差点吻了她的下午，当然最后还是忍住了。
衍尔：是最近才喜欢上的吗？
周衍握紧手机边缘，等待结果的时间异常漫长，仿佛在执行凌迟的前夜，她是刽子手。
手里拿的利刃，等待一声令下。
选择权在她，死还是生。
蝉鸣阵阵，树影移动，将日光缓缓拉长。
身边不时有人经过，周衍眯了眯眼往窗外看去，碧空划过一架灰色飞机，身后留着一道白色的航迹。
他转过头，屏幕上新消息出现。
水禾日记：不是。
寒刃落下，第一刀在心口。
宋嘉禾手背抵在下巴上，低头思考，既然准备和研搭坦白，她就实话实说。
水禾日记：很久很久，从刚入学那天，见到他第一面。
周衍按着眉心，深深沉了口气。
不是他。
刚入学，那太早了。
他喉中艰涩，所幸不用开口，即便是面对面，只用手机传达就好。
衍尔：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值得她喜欢这么久。
水禾日记：他细心温暖，对朋友很好，会细心察觉每个人身边的感受，可能有时候不善言辞，但做的总比说的多。
水禾日记：努力工作，特别有责任心。
大二那次的迎新，因为平常不注意身体，赵晓宁迎新肚子特别痛，额头上滚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那天很热，她终于帮赵晓宁发完传单，去帐篷下向坐着的学姐请假，学姐数着传单，说现在正是新生多的时候，是不是想偷懒，让她不行坐一会，反正不能走。
也是这时候，周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脖颈晒的微红，穿着白色的衬衫，蓝色的工作牌伴随着弯腰的动作垂在桌上。
他只看了下两人，便低头整理桌上的简历，语气稀松平常， “先回去休息吧，一会有两个学长过来帮忙。”
“谢谢学长。”
“主席，下次招新别招女生了，要干活不能干活，身体还一个比一个娇弱。”
宋嘉禾她们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那个学姐带着点抱怨的说，虽然走了，但还是有些难堪。
“你不也是女生么，那两个刚才在太阳下面一直宣传，也够辛苦了，你要是现在想走也行。”
声音似竹间的风，不疾不徐，正中她心房。
大二大三的时候，他总是很忙，偶尔在某节公选课上遇到，她来晚了匆匆找个位置坐下，一抬头，周衍坐在前面，面前电脑运行着她看不懂的程序。
这种不期而遇，在食堂，在操场，在梧桐路上，有时端着饭盘，有时手里拿着篮球，更多的是背影。
那时在图书馆读三毛的诗：
如果有来生，
要做一棵树，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她莫名红了眼眶，一抬头，周衍从对面走过来，偏头和身边的朋友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从身边走过带起的风，翻开了笔记本新一页的空白。
宋嘉禾在心脏回归原位时握起笔认真写道，
如果有来生，
要做一株草，
每当你从我身边经过，
我的心都会为之动摇。
无论是礼堂中的演讲，学术厅里的报告，亦或是校园公告栏里的表彰，在他不知道的许多地方，我就已经在偷偷喜欢着你。
很久很久。
宋嘉禾很轻的吸了下鼻子，视线变得模糊，望向窗外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季节更迭十二次，抵过一次高中。
这他么是谁，这种人存在吗？
周衍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衍尔：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水禾日记：我想...和他表白，最近因为他的出现我总是很动摇，想说清楚，我觉得他好像喜欢我，又好像不喜欢。
水禾日记：现在这个时间是不是不太合适。
水禾日记：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真的很苦恼。
女孩反常的行为都有了解释，前段时间的场景一帧帧快速在脑海里闪现，形成了闭环。
说不定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更加坚定了表白。
她并不喜欢你，所以见到你总想躲，所以在临江进一步的试探之后，她连坐都不想和你坐一起了。
他怎么就没意识到每一次她的拒绝呢。
周衍飞快在编辑栏中输入：现在正是学习的关键时刻，这种事情还是先往后放一放。
又敛着眉删掉。
他骗不了自己，即便现在阻止，她还是喜欢那个人。
宋嘉禾不仅是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学妹，既然来问，他就不能一时意气。
真不甘心。
他稍稍平复心情，让自己冷却下来，平静，平和。
衍尔：站在我的角度思考，如果喜欢他这件事情已经深深影响了你的学习状态，那么应该及时止损，所以，我的建议是，和他说清楚。
周衍关上手机，把脸埋在臂弯里，深深舒一口气。
已经是六月份的末尾，她也该收心了。
所幸，研搭的身份没有说破，他还可以以这种方式在她身边。
虽然不是很光彩。
五分钟后，宋嘉禾去卫生间，周衍抬起头，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他将书本堆在一起，起身离开。
斜对面坐着的女生跟着他来到外面，声音甜腻， “同学，能加一个微信吗？”她看向他拿的书，脸上溢不住的欢喜，
“好巧，我也是考研的，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学习。”
哼，考研，一起学习。
周衍烦躁的顶了下腮，音色冷得过分， “考研就好好准备，能不能不要天天想其他的东西，心无旁骛，懂？”
女生脸皮薄，被他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衍沉了口气，从旁边过去，放在平时他也不会这样，刚才那番话也不是对这个女生说的。
~
下午对面的座位一直空着，晚上也是，宋嘉禾等赵晓宁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偷偷去了五楼，周衍也不在那里。
他可能又有事情。
什么时候说呢。
“嘉禾，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从刚才吃饭，宋嘉禾就没怎么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赵晓宁以为她是做题又做魔怔了就没问。
之前某次在开水房接水，她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宋嘉禾动作迟缓的将咖啡粉倒进垃圾桶里，然后袋子放进杯子里。
赵晓宁瞪大了双眼提醒，宋嘉禾窘笑着说在想一道微分题。
“啊，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赵晓宁晃着宋嘉禾的手臂， “我说，明天体育馆和隔壁学校的篮球联赛，周主席也会参加，你陪我一起去呗。”
“篮球联赛？”
“对呐。”
从三食堂出来，走过圆形花坛，前面就能看见图书馆正门，几十层台阶下前面两排绿化带，中间刻着校训的石墩，旁边停着电瓶车。
人来人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暑意。
宋嘉禾看她一眼， “穆学长也参加了吧。”
“啊啊啊真是知我者莫若嘉禾。”赵晓宁仰着头撒娇，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
“行行行，我也没说不去。”宋嘉禾头都快被她晃晕了，另一方面，她刚才想了想，篮球联赛，或许是个机会。
那么，就趁着这次说清楚吧。
宋嘉禾还是担心，临睡前又给研搭发了信息，一方面怕他觉得烦，可这件事只有他知道。
还是问了。
水禾日记：他明天会打篮球联赛，我准备等比赛结束的时候说。
水禾日记：真的好紧张.qwq.
“你能不能别喝了，什么妞这么难泡，明天还比不比赛了。”穆子骁拎了垃圾桶，一揽将桌面上开着的啤酒罐扔进去。
周衍也没管，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仰头舒了口气，胸膛小幅度起伏，喉结利落的像刀削。
他手臂搭在前额上，闭着眼，放在腿边的手机忽地响了下，周衍顿了一秒，想了想时间，然后拿起来。
看过信息，周衍冷笑一声，这人居然还参加了联赛，哪个队的？一定要把他打的抬不起头。
暖灯下，宋嘉禾撑着身体看手机，明明知道是朋友的安慰式鼓励，可唇角还是不自觉扬起。
衍尔：他一定会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