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婚事

    当初得知秦放鹤被汪扶风收为弟子后,傅芝确实有些后悔。
    他不后悔曾打压秦放鹤,政斗么,本就会有余波,既然有余波,少不得把下头的人扯进来,不是姓秦的小子,也会有别人。
    就好像你正常走路,不也会踩死几只蚂蚁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子的运气这样好,后悔没有再及时补一刀。
    又有些气,气方云笙不争气。
    原本傅芝以为,方云笙如此护着秦放鹤,必然动了收徒的念头,而方云笙一脉也不过尔尔,只要那小子入了方云笙门下,日后也翻不起什么滔天巨浪。
    但万万没想到,方云笙近水楼台还被人先得月!
    消息传回来时,傅芝只觉得既解气又憋闷。
    解气的是,你方云笙不是爱摆谱么?
    这下好了,徒弟苗子给人抢走了,痛快吧?过往照拂愣是为他人做嫁衣,只怕背地里要呕出血来。
    憋闷的是,姓秦的小子竟入了汪扶风的眼。
    汪扶风本人已算难缠,更别提还有个人老成精的师父,如今又加一个小的……真可谓四面八方的野狐狸聚堆儿扎窝了。
    一大一小,都生得斯文俊秀,笑起来更添风姿,外人只觉赏心悦目。
    难为两人还能和和气气相互问候,各自心里想什么,谁知道呢!
    回到汪府后,秦放鹤先叫人将点心送去给姜夫人,自己则去前头二书房找汪扶风。
    “回来了?”汪扶风正看不知谁来的信,叫他进去也没收起来。
    秦放鹤熟门熟路坐了,先喝茶,把酱菜铺子门口遇见傅芝的经过说了。
    汪扶风嗯了声,“那酱茄子的老母亲是山西人,最爱一口陈醋渍的什么疙瘩头配酥鱼,难怪你身上有股酸味儿。”
    秦放鹤一怔,拽起衣襟低头闻了闻。
    有吗?
    师父鼻子这么灵的吗?
    “哄你的。”汪扶风骗徒弟骗得毫无心理负担。
    看完了信,顺手挑开火折子吹了两下,将信点燃后丢到脚下的铜盆里,亲眼看着烧成白灰,再用铁钳子搅和碎,上面的字迹便彻底消失。
    他忽然问了句,“说起来,你也十六了,有中意的姑娘了吗?”
    秦放鹤确信汪扶风对自己的私人生活了如指掌,这么问,大概率是为了进一步确认。
    为什么现在问?
    为什么明知故问?
    哦,他,或者说董春有人选了,对方的门槛还不低,所以要保证万无一失。
    会是谁?
    按董门的立场,秦放鹤不可能与皇亲国戚联姻,不然婚书落成的瞬间,就等于整个董门都站了队。
    也不可能是兴旺中的世家大族,一来与董春寒门立场相悖,二来皇帝也最忌讳强强联手,因为后期容易把持朝政。
    至于地方上的名门望族,也不太可能,因为远
    水难解近渴,助益不大。
    排除掉这些之后,再结合最近师徒俩可能接触到的人……
    答案呼之欲出。
    “您想让我娶宋祭酒的孙女还是外孙女?”秦放鹤问。
    汪扶风瞅了他一眼,发现这小子脸上当真没有半点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说到婚姻大事时的羞涩和扭捏。
    嗨!
    跟聪明孩子说话,省力归省力,无趣也是真无趣!
    “孙女,”汪扶风道,“宋老成器的儿子有两个,一个在地方上,倒也罢了,另一个乃翰林院侍讲学士,他膝下两个未婚女儿,一个比你大一岁,一个比你小两岁,年纪么,都合适。”
    宋氏一族素来醉心学问,权臣不多,但出才子才女,名满天下,光现在还活跃在朝堂的宋氏族人中,就有两位数的进士出身,另有一名状元、两位探花。退了的更是不计其数。
    别人家能有一两座进士碑就算告慰祖宗,但宋家的,独立成林。
    哪家没有才算愧对祖宗。
    让秦放鹤看,这放到后世,起码一个3A景区,还得单独收费的那种。
    也正是因为他们不贪恋权势,所以不为历代帝王忌惮,可延续数百年。
    若秦放鹤当真能娶到宋氏女,甚至不用从宋家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助力,只要一点无形的声援,入朝后阻力就会小很多。
    秦放鹤想了下,苦笑,“只怕人家不愿意。况且宋老爷子,似乎并不喜欢我。”
    论师门,两边旗鼓相当;但若论出身,他确实差远了。
    再者宋氏一族历来远离朝堂纷争,可一旦与他联姻,就算半条腿迈进来了,哪怕不主动参与,在外人眼中,也是一党。
    人家乐意吗?
    他也没指望能在这个时代自由恋爱,只是这种事,总要两厢情愿才好。
    “他连你师公都不喜欢,怕什么!”汪扶风浑不在意道。
    董门这一窝徒子徒孙,宋琦估计都不太喜欢,也就是庄隐勉强入得了他老人家的眼,若单独对秦放鹤青眼有加才有鬼!
    秦放鹤:“……”
    您背地里这么说师公,他老人家知道吗?
    难得见到秦放鹤吃瘪,汪扶风心情大好,耐心分说起来,“一只手尚且有长短,何况人乎?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偏好。他不喜欢你不假,但可曾厌恶你?”
    秦放鹤一怔,“这……似乎不曾。”
    “这不就得了!”汪扶风两手一拍,干脆利落下了断论。
    成年人的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不喜欢的,不一定就会厌恶。
    “况且那老头儿有个天大的好处,”汪扶风忽然笑起来,“公正。说起来,我倒颇佩服他这一点。”
    世人惯好“严以待人,宽以律己”,但宋琦不同,他对自己同样苛刻。
    对喜欢的学生,难免多加照拂,但对不太喜欢的学生,宋琦也会忠于职守,从不故意为难,尽量做到一视同仁。
    这就
    是他最叫人敬佩的地方。
    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秦放鹤失笑。
    看样子,当年自家师父也没少在老爷子跟前讨嫌。
    “可教学生和选孙女婿,总是不一样的。”秦放鹤说。
    教导学生,是为朝廷培育人才,宋琦在其位谋其职,自然会公平公正。
    但为孙女选终身……恐怕是个人都不能保证百分百理智。
    “确实不同。”汪扶风扬了扬眉毛,“但他年纪大了,他的儿子们,却正值壮年。”
    秦放鹤瞬间心领神会。
    人上了年纪,有些东西自然就看开了,但年青一代呢?
    未必!
    宋氏祖训虽在,但毕竟延续太久太久了,宋氏后人常年出入朝堂,眼睁睁看着风云变幻,看着权力迭起,他们当真不为所动?
    尤其汪扶风口中那位宋琦的次子,已经爬到翰林院侍讲学士的位子,当真不想更进一步么?
    祖父的意见当然重要,可如果当爹的相中了女婿……
    秦放鹤沉吟片刻,“一家有女百家求,您这样打算,别人未必没有。”
    汪扶风点头,“不错,就是这么个理儿。”
    顿了顿,又有些不满地纠正道:“你好歹也是我的弟子,莫要妄自菲薄,一家有女百家求不假,可你小子行市也不差!”
    自从收徒后,多少人都明里暗里来打探,尤其秦放鹤入京,年前后跟着庄隐和汪扶风四处串场子露脸,众人亲眼见了,越发热切。
    但汪扶风一个都没看上。
    秦放鹤结亲,固然要借助女方的家世背景,但女方结亲,未必不是看重董门威望和秦放鹤的个人潜力。
    各取所需罢了,谁也不欠谁的,没必要一开始就低人一头。
    他站起身,从书案后面绕过来,重重拍了拍秦放鹤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所以小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宋家最重视,至少明面上最重视才学。
    而秦放鹤最大的优势就是,他在同龄人之中,几乎没有对手!
    不,自信点,去掉几乎!
    就是同龄人之中无敌手!
    只要顺利拿下会试和殿试,珠玉在前,汪扶风就不信宋家宁可放过自家小徒弟,反而退而求其次,去选那些成色一般的!
    秦放鹤认真想了会儿,“多谢您费心替我筹划,只是来日若长辈松口,希望也能问问小姐的意思……”
    时下虽多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还是尽可能希望是一桩两情相悦的婚事。
    哪怕感情是婚后慢慢培养起来的。
    但若一开始就埋下隐患,这个亲,还不如不结。
    如果那位宋小姐不喜欢他,或是早已心有所属……
    汪扶风盯着他看了会儿,似乎没想到素来沉稳老成的小子还有这样天真的一面,倒有些诧异。
    古往今来,凡联姻,多有相敬如“冰”者,但只要联姻的目
    的达到了,也就值了。
    从见面那天开始,秦放鹤给他的印象就是不输成年人的现实和老成,此时却说出这样,这样近乎温柔小意的话,实属意外。
    “好。”
    秦放鹤谢过,继续道:“对比外人,我本人近乎一无所有,出身家世确实差些。但无论日后与哪家闺秀缔结秦晋之好,我将许给她我所能有的一切,竭力护她周全,且,此生不纳妾。”
    前世今生,他一贯对情爱一道无甚兴趣。相比同僚们热衷的红袖添香、风流韵事,他更希望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升职中去……
    毕竟感情可能会背叛自己,也可能会随着时间流逝淡去,但权力不会。
    汪扶风听了,沉吟片刻,点点头,“也好。”
    前面几句都是空话,不算什么,光不纳妾这条,就够打动人了。
    不过,他不知想起什么,微微蹙眉,又摇头,“也不好。”
    “怎么不好?”
    秦放鹤问。
    汪扶风背着手踱了几步,“不是不好,是太好了,所以反而不好。”
    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没什么黑点。
    他出身低微,但进退有度,不贪财,不好色,不爱酒,不赌博,待人接物自成章程,又知恩图报,回馈乡邻,团结同窗……唯独一次县学动手,也是对方蓄意谋害在前,秦放鹤反击,只会被视为有血性,当断则断,反而是加分点。
    哪怕与他政见不合的傅芝,客观来说,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长得也好!日后再痴情专一……
    太过滴水不漏,叫人难以相信是名幼童孤身一人单打独斗到现在,饶是汪扶风一点点回顾起来,也觉毛骨悚然。
    太好了,近乎完美的好,落在外人眼里,自然是传奇般的君子,可在上位者看来,未免有些虚伪,也意味着没什么可以拿捏和牵制的。
    这样的人,又拜入董门,除非一开始就得到皇帝最大限度的信任,不然反而有可能被搁置。
    秦放鹤对此早有准备,当下笑道:“我爱吃,更爱亲自下厨。”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虽然起因是不忍杀生故而不看,但读书人不下厨,几乎早已是不成文的规矩。
    爱吃不算什么,可若秦放鹤果然打出喜欢亲自调汤羹的名声去,真可谓特立独行、叛道离经。
    汪扶风就想起之前他亲手做的几道菜,也是哈哈大笑,“好,就这个吧。”
    别说,还真是色香味俱全,任谁看都有多年火候,颇具说服力。
    关起门来做菜而已,一不劳财害命,二不铺张浪费,挺好,挺好,好极了!
    “月底是阁老的寿诞,因不逢五逢十,他老人家不欲大办,”汪扶风道,“既如此,你做几个拿手菜,不必遮掩,大大方方送过去。”
    秦放鹤应了,又问对方爱吃什么。
    汪扶风道:“毕竟上了点年纪,又爱操心,这几年牙齿略有些松动,容易疼痛,也爱重口味的。”
    岁月不饶人,饶是董春再要强,也不得不承认,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视力、听力和味觉都在慢慢变得迟钝。
    秦放鹤立刻定下来最拿手的红烧肉,又加一个蒜蓉糖醋虾,到时候再弄两个新鲜时蔬,荤素搭配就成了。
    因说到董春,汪扶风倒是说起另一桩可能延续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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