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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霆州(八)

    第七十五章:

    嵩阳王朝的皇家宴,历来是在晴昼园的暖律阁中举行。

    聂纯等人随着太子妃母子一同入园,入座在他们二人之后的席位上。

    夜浓如墨,暖律阁中暖灯千盏,皇族子弟皆静坐席上,无人交谈。

    彼此之间,好似陌路,各自淡漠,谁也不搭理谁。

    尧玄自小离家七八年,此时回来参加宴会,面对那些血脉亲族,竟觉得索然无味,还没有在巽天宗和同门们相处时候的自在快活。

    他闷闷不乐地自斟自酌,三杯两盏淡酒下肚之后,嵩阳天子才在万贵妃的搀扶下入场。

    众人起身行礼,山呼万岁千岁。

    天子笑呵呵招手,像个慈祥的大家长:“家宴而已,不必拘礼。”

    随着天子的到来,原本冷清十足的场面,瞬时热闹起来。

    歌舞声乐自不必说,连原先那些互不搭理的人,也瞬间活跃了起来,三三两两起身向天子贵妃祝酒,明里暗里互相较劲。

    唯有后排不被这种氛围影响。

    榴允看着那群虚伪的人,翻了个白眼,直呼无聊。

    了了缠在善玄的左腕间,时不时冒出头来,吐着信子,馋嘴指挥善玄给它吃这个、吃那个;小小的嘴巴,时时刻刻塞的圆鼓鼓。

    主仆好像掉了个个,善玄如同带小孩似的,有求必应,耐心喂了一晚上蛇。

    文锦和聂纯吃的开怀,无言偶尔动筷,给自家器主布菜。

    尧玄在太子妃的明示暗示下,也起身对着上首高座上的天子祝酒:“值此除夕佳节,孙儿带着父亲的祝贺,恭祝皇爷爷和贵妃万事胜意,万寿无疆。”

    天子笑眯眯同旁边的贵妃开玩笑:“依爱妃看,太孙此言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话?”

    声音不大,但天子一言一行都受到万众瞩目,这句玩笑似的话,骤然如风雨,引得场间各人猜测纷纷。

    天子的喜怒就是风向标。

    太子如今空有其名,已经被掣肘,远离皇权中心。

    要是这位太孙也失了圣宠,万贵妃膝下无子,指不定会从皇族中挑选一个听话的过继名下,立为新太子也说不定。

    一时间,场中人不由蠢蠢欲动,各怀心思,期待着下面的发展。

    太子妃心下一沉,坐立不安,天子果然是听到了尧儿那句大不敬的话。

    自天子这些年将大权交给万贵妃,她便在各宫都布下了铃耳,随时探听各宫各人的言行。

    特别是近来天子听信国师之言,命太子替君焚香斋戒之事,更是忌讳听到有人抨击此为‘妖言惑众’。

    纵使她小心地找出了几个铃耳偷偷去除,到底也防不胜防。

    太子妃起身,恭敬道:“陛下是嵩阳的君,更是尧儿自小膜拜的祖父,身为臣子和孙子,尧儿自然是真心希望陛下吉祥如意,身安体泰。”

    尧玄许久不曾经历过这种战战兢兢的时刻,此时连母亲都替他说话,瞬间让他后知后觉感到一些惊骇,后背发凉。

    他低头,弯腰恭声道:“皇爷爷明鉴,您英明神武,孙儿岂敢在您面前虚与委蛇。”

    时间仿佛静止,一瞬如同亘古。

    天子久久没有开口,万离珠喂了一颗葡萄到天子口中,含笑看向下首站着敬酒的太孙母子:“陛下莫要开玩笑,吓着太孙和太子妃了。”

    “笑一笑,十年少。不开个玩笑,大家好像都十分拘谨……”天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重重咳嗽了起来。

    连带满头黑发也霎时间变得苍白,脸上和手上的肌肤瞬间生出皱纹。

    万离珠连忙帮他拍背顺气,一边吩咐:“快把陛下的仙汤端上来。”

    一番似是而非的敲打就此结束。

    很快,就有宫人端上来一碗澄莹雪白的仙汤。

    万离珠一勺一勺喂给天子。

    喝了仙汤之后的天子,慢慢恢复了年轻的样子。

    在场的人看得大气不敢出。

    尧玄看着这一幕,不由皱眉,轻声问旁边的太子妃,“陛下这是什么病?喝的又是什么药?”

    这样的惊世骇俗的返老仙汤,饶是后排的聂纯等人也大为吃惊。

    他们随着尧玄的话,一同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哪里敢说什么,她回道:“别问。”

    文锦却是隔着距离,凭借着医者的职业素养,从那仙汤中嗅出了一丝端倪。

    她吸了吸鼻子,抓住空气中一丢丢微弱的气味,说道:“这汤中似乎有某种生物的心肝。”

    聂纯奇道:“是什么?”

    文锦摇摇头:“没看到汤不好说,很纯粹很干净,应当不是人。”

    太子妃听见这对话,看了看身旁随伺的女官银栗,见她看起来无恙,便让她先行回去。

    ……

    等天子喝完仙汤,剩下的皇族中人继续祝酒。

    一轮结束,天子命人呈上一物,“这些都是贵妃代朕亲笔写的福字,今儿见者有份,每人领一张回去。”

    呈着一托盘方正红纸福字的宫人,挨个从席间走过,给众人散福。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山呼谢主隆恩,陛下万岁、贵妃千岁的声音。

    在这些整齐向上座见礼的人群中,唯有太孙后排那块席位上的人没有行礼,显得异常瞩目。

    天子终于注意到那方的人,笑道:“听闻太孙带了一群朋友回宫,想必就是诸位了。”

    尧玄拱手回应道:“回禀陛下,这些正是孙儿的朋友。因他们都是山上的方外之人,故而不拘山下之礼,望陛下恕罪。”

    天子听到‘山上的方外之人’,眼中精光闪闪,说话也亲切了三分:“何罪之有,既是山上仙人,岂能向朕见礼。尧儿,快快为朕引荐引荐。”

    尧玄拱手称是,一一为天子介绍。

    当天子的目光看到聂纯的时候,就再也挪不开眼,听不进其他。

    眉目英气,清冷威仪。

    玄服仗剑,救苦救难。

    记忆中的倩影与眼前女子重叠,正是他苦寻十六年的救命恩人。

    尧玄介绍完人,不见天子有所反应,忍不住抬头向上首望去,“陛下……”

    天子仍然沉浸在惊讶与回忆之中,直到旁边的万离珠喊了他几遍,才回过神来。

    他再次望着下方的人,见不是虚幻和想象,于是起身,快步走下龙座,亲自跨步到了太孙的席位前。

    尧玄不明白天子怎么忽然如此激动,竟亲自下来,连忙跪伏在地。

    天子却是越过他的席位,径直走到了聂纯面前,泪眼朦胧,声色感慨:“十七年过去,没想到还能见到您;仙子依旧和当时一样,而我,却已经垂垂老矣。”

    聂纯见到这样一出,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眼前的嵩阳天子:“听陛下此言,我们从前认识?”

    她对眼前这位国君,却是一点映像都没有。

    天子言简意赅说明情况,试图唤醒聂纯的记忆:“当年阆霆州遭天魔入侵,朕带着举国民众去国离乡,远走避难,途中遇险,是仙子从天而降,救了朕。仙子可还有印象?”

    聂纯静静思索,摇了摇头。

    那十年间,她救过太多的人,见过太多的人。

    对这样一个极为宽泛的救人事件,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映像。

    在阆霆州,也仅有鸣湖书院那位舍生取义的浩然君子,曾让她耿耿于怀,深感愧疚,以致差点走火入魔。

    既然他说自己救过他,想来或许正是当初被调到阆霆州的途中,让她撞见,顺手救下的。

    天子有些失望,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宽慰聂纯也宽慰自己:“毕竟过去太久,仙子不记得没关系,朕还记得就够了,如今还能再见仙子一面,朕、朕觉得此生已无遗憾。”

    万离珠冷眼瞧着这一出,让她家族破裂的人,此刻竟受到她夫君的万般敬重。恨地她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都快把扶手掰碎了。

    她怒火中烧,想起从前天子对她说的:“将容貌停留在不惑之年,是为了纪念和爱妃相遇的年岁。”

    现在想来,天子一直依赖于自己的长生驻颜之法,偏偏只留住四十岁的容貌,哪里是什么是为了自己才驻颜。明明就是为了保持当年的样子,好与那个贱人重逢。

    气急败坏的万离珠,悄悄催动了在天子身上种下的牵引术法,让他感到疲惫。

    ……

    这场夜宴没有维持到子时、新旧接替的时刻,而是在天子以‘身子困乏’的借口之下,早早落幕。

    天子一走,皇家众人也离席各自散去。

    文锦趁着散席,悄悄到了天子的席位,在那个装过仙汤的空碗中,用丝帕抹了一圈,带回去研究。

    太子妃督促着尧玄回东宫守岁。

    榴允不想跟他们回到这种规矩森严的东宫中,提议出去过年。

    没人反对,遂一行人出了皇宫。

    他们融入在坊市之中,在满街的社火表演,和灯火阑珊的夜市里,猜灯谜,放莲灯,吃宵夜……在子时燃放的烟火中各自许下心愿,憧憬美好未来,一起辞旧迎新。

    在吹落星如雨的漫天烟花下,了了说自己的愿望是能成为世界上最好看的人,然后又问大家许的什么愿。

    善玄笑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了了叫道:“我不管,什么灵不灵的,无论如何,我将来都要化形为最好看的人。”

    它坐在善玄肩上,仰头看着自己那带着少年青涩意气的主人,痴痴道:“愿望嘛,是靠自己去实现的,又不是靠别人。”

    愿望是靠自己去实现的,又不是靠别人。

    听得小花蛇这番话,善玄不由觉得好有道理,他点头,“了了,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了了满脸骄傲,蛇尾巴翘的老高:“当然了,我答应自己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的。”

    “小花蛇说的有道理,愿望就要大声说出来。”旁边的榴允坐在屋顶上喝了不少酒,此刻醉目微醺,一手拎着酒壶,高声喊道:“我的愿望,就是……就是……”

    大家都等着他说下去,谁知榴允话锋一转,“我的愿望就是——没有愿望哈哈哈哈。”

    文锦举着烤串,也加入愿望宣誓,对着漫天明灭的烟火大喊:“我的愿望是成为当世第一医仙,成为和师父一样的存在,成为下一任——药师殿的药师!”

    善玄犹豫片刻,想起巽天宗的极寒天气,也许下心愿:“我的愿望是,世界能恢复从前的样子,气候正常,生灵安乐。”

    聂纯剥了颗糖豆送进嘴里,望着这一群少年少女,觉得今夜夜色颇为可爱。

    无言问身旁的器主:“你的心愿呢?”

    “我的心愿啊,有点多,”聂纯把鬓边被风吹乱发拨到耳后,出手指比了一下,“这么多。我想要小师兄醒过来,想要找到下落不明的二师兄;想要找到容檀,清理门户;想要完成对师姐的承诺;想为巽天宗找到合适的落户之所;想要这末法时代得以终结,世界恢复,灵气复苏!”

    说着她自己都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太贪心了是不是,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实现的。”

    闪烁的烟花光线,照在聂纯的脸上,染上一层暖色的光,让她整个人显得无比柔和。

    她的愿望,就如同这东风夜放的火树银花一样,落在无言的心底。

    他说:“会实现的。”

    除了第一个。

    聂纯咬开那颗糖,甜入心底,她向无言递过去一颗糖豆,“你呢?会有心愿吗?”

    无言接过,望着这颗色泽艳丽的红色糖豆,说:“从前没有,但现在有了。”

    聂纯惊讶,“你还会有愿望了!是什么,说来听听。”

    她实在好奇,自家这尊无欲无求的器灵,竟然破天荒会有心愿了。

    在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响中,无言微微抬头。

    透过漫天绚烂的烟火,凝视那高高在上的苍穹,他缓缓开口:“听着,我的愿望,就是让她实现愿望。”

    他身旁的人,都没听到这句被烟火之声掩盖的愿望。

    只有那遥远的天际,一闪而过一道紫光闪电。

    在烟火声响的影响下,聂纯没有听到无言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的唇张张合合,大约说了十来个字。

    等那阵烟花放完,她再去问,刚问完,又是此起彼伏络绎不绝的放烟花的声音。

    她就这样硬生生错过一次又一次,聆听无言心愿的机会。

    聂纯累了:算了,不问了,回客栈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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