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不染还未站稳，予灵一脸无奈，举起来的手掌，状似用力的拍在这一脸欠揍的丫头肩膀上：“染染，你爹听见又得红烧了你，这次娘可不帮你，谁叫你不知深浅。”

    予不染不敢太放肆，在稍微偏离的路上再正经回来些，将心里的叛逆之语吞回肚子，泄了气露出一个我乖着呢的表情。

    予灵宠溺的揉捏予不染那表情丰富的脸：“七百年前，恒荣族长，宁可以生命为代价，也要将天机算尽。龙族圣地不是可能，是一定会被天灾尽毁，然天灾确系人为，龙族怎能坐以待毙，只能离开圣地，四散天下设法寻因问果阻止这场灾难，并约定每一百年，由族长和几位长老合力开启法阵结界，进入圣地。”

    予不染面不改色，心里却腹诽，哪有上赶着回来殉葬的，赶紧跑路和再等等看之间她还是比较看好第一个，一股不安从后背爬上来，不自觉的敏感起来。

    “那我们还真是找死！”予不染用脚搓着地面上的积雪，喃喃低语。

    予灵看龙崽子有点犯浑，一副你要再说我可饶不了你的表情：“事无定数，回来祭天问卜，要知道事态发展，如果灾难已过，我们最好还是避世而居，尽量不要隐于凡人之地。”

    予不染看着前方早已化为虚点的背影，消失在素雪中，不假思索的问道：“为何要避世而居，我们几百年不也和凡人相安无事。”

    她话音未落，予灵拉起予不染的手，边走边解释：“因为我们是龙，对于凡人来说终究是异类，用他们的话就是妖怪，一旦被世人知晓龙族身份，定会引来贪婪之人，对我龙族的猎杀，幸运的成为契约神兽，不幸的刨珠抽筋，龙珠对于凡人的诱惑实在太大。”

    上古龙族，沦为鱼肉，供人骑乘，不可能！太可笑了！

    予不染口气极冲，质疑声在予灵耳边炸开：“不可能，就外面那些酒囊饭袋也想驾驭龙族，个个修为不够，诡计到是层出不穷。龙族是神族，起码在坤沃，已是天威一般的存在，就算仙首都不敢轻易招惹，谁有本事对龙族轻易猎杀。”

    予灵一顿，放下予不染的手，轻声吐出：“晷纵师玄微子将大地精火困于境域，凡人寻不到无法入归魂境，自是有心猎龙也没有那身法，而且没有大地精火，也无法煅烧锁龙扣。没有锁龙扣，想要猎捕龙族确实是痴心妄想。”

    “可……”

    被欲望熏陶的生灵，名利地位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一块烧饼一样，双手托起滚烫的温饱，烈火焚身也不放手，因为他的身下是所有亲人的安乐富足。

    无盼有，有盼足，足生贪。

    玉食……锦衣……欲望一层又一层，空虚被一切美好的假象遮盖，扒掉一层都会血流不止。

    予灵挑破安逸，郑重其事说道：“万物相生相克，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看不见的危机，触不到的艰险，隐藏在暗处，不要以为已经站在遥不可及之处，就不会有人推你下深渊，什么时候都不要妄自尊大，因为贪婪和心魔足以让人不顾一切。”

    岁月的风沙，掩埋了多少龌龊，吹散了多少血腥，又承载了多少落寞，踏着寂寥那般急促决绝，不堪晦暗从身侧刮过，从无回首。

    予不染定定地瞧着予灵，眼神空洞悠远，面冷似雪。

    予灵知道予不染想到旧事，点破道：“微湖山庄不是开始，也不会是结束。百年来无人敢打它的主意，却在一夜之间覆灭，还不是一张爱情帖，敲碎了所有人的梦。”

    风在予不染脚下打一个转，仅仅是轻轻撩起一片衣角，她却依旧觉得那脚下徒生的是死气沉沉的过往。

    有一种无法言表的绝望，让她寝食难安，纵然万劫不复也不能抵消分毫。

    她曾想过要整个云廷宗陪葬，可是如果她这样做，那和这些畜生有何区别，因血泪制造血泪，留一地荒唐的正义。

    予不染回龙族前曾去过云廷古城，可这冤有头债有主的事，云廷宗上下竞对此事全无记忆，没查出半个屁。

    如果在圣地有命活下来，她觉得还是要从宋修治身上下手，才好知道那竹竿精是谁？刽子手是谁？

    予灵知道，说到微湖山庄，予不染总是脸色铁青，不由得叹气：“我上古龙族生而为龙，不用像其他生物一般要经历万年才得以修成龙身，上古龙族要保证血脉纯净就不可与其他族类通婚。可只要我们生活在人堆里，不知道哪天就会遇到什么人，爱上什么人，一旦相爱，便无法割舍。”

    予灵轻轻的用手指点在予不染的心口：“世上七情六欲，唯有真爱扎根血肉灵魂，为了爱什么都能去做。一见钟情，日久生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傻子，才会因爱失去自我。”予不染无法体会母亲所说的爱情，自以为也已看过不少爱恨别离，玄菲予的死，更是让她将世间男子都不是好东西的帽子焊死在他们欠踢的脑袋上。

    “相逢却似曾相识，未曾相逢已相思。”

    痴心男儿世间罕见，母亲还真是幸福的女子。

    予不染已被父母时不时的一颗糖，将爱的门槛堆成阶梯，能爬到她予不染心里，难如登天。

    予不染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微湖山庄几百条人命和玄菲予的死到现在都是她的心结，满心装下的都是仇恨，怎么还能站在仇恨上思虑情爱。

    予灵轻抚她的脊背：“我们跟着晷纵师来到此处，他以为此付出生命，我们更有义务和责任护佑这片土地，怎能让他心血白费。”

    予灵见予不染并未再说什么，继续说道：“且予氏龙族百岁，必须要进入家族龙灵血池，凝聚一颗蕴含上古龙魂神力的龙珠，这是其他龙族不可能有的机缘。而且我们也需要让后辈知晓此事和龙族圣地所在。这是我们的家，任何地方都不能代替。”

    予不染脸色微变，眼睛里照进的阳光，连同温度一同沉到最深处，消失不见。

    她终于明白回来的原因，不遗余力的四处探寻，又冒着风险回龙族，其实就只为众生的平安，龙族的稳定，终有一天能不在躲躲藏藏，战战兢兢。

    人寿命短暂，而龙族不出意外的话，都是能活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老妖精，想起这两年的奔波无定，跟丐帮似的游荡世间，她两年就生厌，更不要说几百年，真想过几天安稳日子，不在担心，哪天龙族会像微湖山庄一样消失。

    这样的生离死别，予不染每每想起都是扒皮抽筋痛彻心扉，眼眸中呼啸而过的全是杀意，阴郁冰冷的神色，连母亲都察觉。

    “怎么了？”

    “没事。”

    予不染拉着母亲，两人沿着那些零零散散的脚印向前。

    连绵的建筑匍匐在晶莹的雪粒之下，偶尔露出婀娜的一角，久远的斑驳，掩映在素雪的清冷之中。

    太阳似乎离圣地近在咫尺，轮廓清晰格外耀眼，但温度却始终无法抵达人心中的冰原，被层层霜雪覆盖消弭。

    素雪松软，被踩压的吱吱声，是它们不屈的反抗。跟着母女俩零星的的话语一路喋喋不休，不消不尽。

    两人身后是衣带飘飘，雪漫天边，蓝白相间的山巅，忽然跳出一个亮点，那细小如尘的亮点直奔龙族圣地而来，并无人察觉。

    予卓然眉头紧促，几分厉色背手而来，问道：“染染，看见你哥哥了吗？”

    予不染一副就会拿我撒气的表情说道：“哥哥？回来就没见过。”

    予卓然一脸的怒气，拂袖：“这个臭小子，刚一回来便跑没影儿，这么重要的时候，找不到他，时间不等人，你先去龙池，不要耽搁。”

    予不染躲到予灵身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予灵回头看看装无辜的龙崽子，微笑着走上前，用手指抚平予卓然的眉心，又戳戳他的嘴角：“别生气，小孩子好奇心重，也许早去龙池了。”看着怀里的予灵，右眼下一颗美人痣，衬着雪白的皮肤，那微笑的眉眼，温婉贤淑。

    予卓然火消大半：“你把他们都惯坏了，越发没有规矩，希望不要误大事才好。”予卓然拉起予灵的手，催促着予不染，一起前往龙池。

    予不染默默的跟在身后，又被秀一脸的恩爱，爱一个人就是腻歪在在一起，不会烦吗？

    她突然感觉诡异，猛的回头，是三三两两踏进圣地的族人，偶尔目光相接，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心下草木皆兵似乎没有缘由，予不染看着走远的父母，不由得快跑几步。

    脚下扬起的雪沫，不由分说的滚落两旁，砸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坑，延伸到淡黄的身影慢慢停下脚步。

    予不染跟着父母来到一处矮崖面前，她靠近边缘立在岩石之上看着此刻的龙池，血红翻涌，气势磅礴，血池中挣扎的龙族翻起大浪带着咆哮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