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那时的尘逍十五岁,就像今日一般坐在一块巨石上,眺望结界外面万紫千红的如梭画卷。

    他渴望那无尽的阳光,渴望风雪的席卷触摸,说来奇怪结界附近阳光照不进来,却有光亮,所以在结界附近,生出一种极美的红色小花,妖艳至极,祁言给它取名彼岸,寓意为触不可及的另一边。

    尘逍依稀记得初见祁言那天,外面的雨下的很大,滚落在结界上,他触摸着千万年不曾动摇分毫的屏障,却始终无法感受外面的雨幕。

    尘逍惊叹不已,虽然先生曾经形容过雨,可他依旧向往能真实的感受它们所带来的触感。

    他像一只牢笼中的鸟儿一般渴望着外面的天空。

    想去到那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将自己彻底融化。

    就是午夜梦回都再想着,能去到结界外面,在无人的地方,脱光衣服在雪地里滚上一滚,体验先生说的冰冰凉凉的雪融化在自己手心里的美妙。

    如今的渴望变成火焰,时时刻刻燃烧着他。

    他坚信自己付出的一切,终将化作迈出结界的脚步。

    当他注意到一个小小的人影跑过来时,直接撞在他眼前的结界上,他才反应过来,本能的伸出手却被结界挡住,只能看着祁言被结界弹开。

    而祁言跑的太快,撞得慌了神,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抬眼望去,惊恐的看着尘逍的重影发愣。

    尘逍看到远处的黑熊,背上插着一只箭,被激怒的黑熊疾跑而来。

    他叫喊半天结界外的祁言,祁言才回过神来,他跟着尘逍来到一处巨石下面,下面是一个天然的山洞。

    祁言没来得及叫住尘逍,就见他着急跑出去,像一只翻飞的燕子。

    结界将山洞一分为二,尘逍回来时在祁言面前坐下,却惊的他向后一躲。

    他看着祁言煞白的脸色,雨水不断的从头上滚落,浑身因恐惧剧烈的颤抖着,连嘴唇和手指都不由自主的哆嗦。

    尘逍这辈子都不能忘记,初见祁言时他惊恐的眼神。

    “别怕,黑熊被我已引开,而且他中毒太深,活不了多久。”尘逍伸出手搭在结界上,弯弯的眼眸,微笑的看着那时的祁言。

    在祁言眼中,尘逍剑眉星目,笑若春风,清雅脱俗,有一种书生气质糅杂其中,眼神真挚而热烈,像是一缕阳光卸下他所有防备。

    他的头轻轻抵在尘逍的手心,轻轻的抽泣起来。

    尘逍背靠结界坐下运功,热度透过结界温暖着祁言的身心。

    不知不觉中祁言晕睡过去。

    雷声躁动,在祁言耳边闷声炸响,他猛地惊醒,却只看到四周已经一片漆黑,不见五指的黑色像是一个没有边缘的罐子,从他的头上向下扣在他身上,卷天袭地的害怕夺走他的呼吸,恐惧剧增,一道雷声滚落,他蜷起身子,手紧紧地捂住耳朵。

    身子抵在结界上,他感受到来自结界那边的温度,一直不曾减弱,才想起结界对面的尘逍,心中便安定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祁言怯生生的问一句,却没有听见回答,靠近结界想要看看清楚:“你还在吗?”

    尘逍听见动静也悠悠转醒,他回过头,幻出几丛火焰,这一眼不要紧,两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吓得他心一哆嗦,猛的别过脸,拍着心口窝:“我的小少爷,吓死哥哥我了。”

    祁言被尘逍惊慌失措的表情,逗得捂着嘴笑。

    尘逍看着小豆丁笑话他,状似要打人似的,轻轻拍打结界:“你个小没良心,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笑话我啊,嗯,不许笑,我叫尘逍,你叫什么?”

    “祁言。”祁言犹豫一下,还是说出口。

    “祁言?你,你是云廷宗的七少主?”尘逍微微震惊。

    “我是,那你知道,会不会不再理我?”祁言迫切的等着尘逍的回答,他怕尘逍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改变,望着尘逍,不想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怎么会呢?不要多想,小小年纪怎么这么重的心思。”尘逍平静得看着祁言想着,云廷少主都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护其左右,应该活的快活才是,可看着祁言狼狈的样子,和那眼睛里的死气沉沉,真看不不出一丝一毫的尊贵来。

    “小言,你怎么会被追到这来的,这里很偏僻,你的随从呢?”尘逍看着柔弱的祁言,目色一片温柔。

    祁言抬起头,手中不自觉得绞着衣袖:“尘哥哥,我们今天是跟着父亲来猎场狩猎的,追逐猎物的时候走太远,我四哥把我骗到这里说看到有鹿,可我们看见黑熊的时候,他反而一箭激怒他,丢下我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知道他是想杀我,他们一直想要我的命。”

    说完祁言抱着膝盖蜷缩起来,让尘逍看着心疼。

    就这样祁言扶着膝,将头埋在臂弯里,缓缓的倒出这些年的隐忍和不甘,母亲的软弱,连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遇事忍让怯懦,其他几位少主每每欺负他,他只能笑着装傻充愣。

    他如同身在浅井,希望就在眼前,却没有一个人来愿意拉他一把,反而自己伸出去的手,被凛冽的刀锋削的不敢抓住井口,只能越趴越低,越陷越深。

    抽泣一阵后,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抿嘴唇道出一件事,而这件糟心的事彻底把尘逍恶心到了。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让祁言知道他的兄弟们其乐融融全是假象。

    祁言的哥哥祁豫是最得宗主喜爱的一个儿子,还将得来不易的一批珍贵食材全部给他的母亲,其中包括一种珍稀虫草,有一天他哥哥端来一盒,炭烤过得虫草送给他吃,说是宗主都称赞有加。

    他之后觉得如此珍贵的虫草送给自己,他便特地的求母亲很久,母后才将一朵雪莲花给他,当他高兴的送去给他四哥的时候,他四哥正在让自己手下的弟子在茅房抓蛆虫,还说要送去厨房洗干净炸熟,再送给他。

    他知道后呕吐三天三夜,病大半年,无法进食,差点死掉,最后没办法只能吃完吐,吐完再接着吃。

    那段时间脸都是绿的,像个鬼一样。

    尘逍捂着嘴,光是听祁言说,胃就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祁言一动不动,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一般,接着跟尘逍说道:“我从小生活在谎言里,身边人恭维我,敬我又怕我,自己的兄弟都像表面看到的一样其乐融融,我珍惜这样的生活,从未觉得自己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对于我来说兄弟之间的小打小闹,就算受苦受累,我也无所谓,我傻到认为我的隐忍,我的付出,是会换来兄友弟恭。”

    沉默半晌,尘逍眼眶微红,一滴泪落下便收住情绪:“我觉得自己很苦,可是想到你的处境更是让人有种极端的绝望。这种密不透风高墙下龌龊的难以想象。”

    祁言沉默许久,实在不知道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没想到尘逍会为自己落泪,那样炙热的眼泪就像落在他的心上。

    尘逍憋的透不过气:“我从小到大最渴望的是,就是能够去到结界外面,感受阳光雨露,却不曾想外面的世界,竟有如此扭曲丑恶的人心。

    他眼中茫然一片,哽咽着说道:“尘氏一族活在境域内,除了不能拥有日月星辰和湛蓝的天空,我们已经算是用有一切,我们爱护身边的每一个人,虽有彼此间一些小心思小算计,却也是无伤大雅,落地彼此捧腹一笑,这也仅仅是为在沉闷的生活里,有一丝趣味罢了,小言,你跟我说的事,真是让我胆战心惊。”

    “尘哥哥,对不起,让你难受了。”祁言揪着衣角,想着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苦水如江,展开便收不住脚。

    “没事,哥哥只是心疼你,收起眼泪,在爱你的人面前,那是最珍贵的东西,可是在恨你的人面前,那是最可笑的东西。”尘逍微笑望着祁言。

    从此两个少年就这样隔着结界,互相鼓励彼此安慰。

    “尘哥哥,我回来了。”祁言五年前去小隐山和了盼前辈修炼,也一同学习如何炼器,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尘逍。

    “小言,你回来啦,怎么样小隐山好玩吗?你有没有给我画画。”这许多年祁言总会将各种有趣的事讲给他,将世间美丽的风景画下来带给他。

    山洞里已经两大箱子祁言的画,有些就摆在结界旁,尘逍没事就会来坐一会。

    五年没动的画,已经落了很多灰尘,颜色也淡很多,可他依旧觉得很好看,一幅幅山水就如真的展现在眼前一般。

    此去小隐山,时间太久,久到祁言的画,攒了好大一堆。

    画画的技法也日益精湛,那些恢宏的山川,清灵的景致,在他的笔尖下勾勒的栩栩如生,格外生动活泼。

    “这就是小隐山?真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我出去后,你一定要带我一起去看看。”尘逍望着他的画出神,隔着结界抚摸着祁言的画。

    缭绕的云雾,梳着小辫子的猴子,还有那蓝色的玫瑰花,一张张真实的在他眼前浮现。让他萌生一个很不可能的想法,那就是有一天也能将阳光撒进境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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