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一年级生至少要两人一起出任务的这条规则确实毫无道理。

    “这种程度的烧伤应该不会留疤吧？”右半边身体大面积烧伤的神原杏坐在车后座嘀嘀咕咕，“这么晚了还把硝子叫起来真有点对不住她……”

    “我说，”五条悟受不了了，他坐在副驾驶，头也不回地抱怨，“伤员能不能安静一点？”

    “嗯？”鼓膜也受到了损伤的少女茫然地问，“五条君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五条悟瘪着嘴，不说话了。

    这次受伤是完完全全的意外。咒灵不算很强，因为神原杏的术式发动没有他快，五条悟就干脆自己先动手了。一发苍就可以简单解决的弱小咒灵，居然还要他和神原杏一起出任务。说起来，这附近好像有家口碑很好的甜品店，一会顺路过去……

    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五条悟发动了苍。

    炸到了天然气管道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这下是真的遇到瓦斯爆炸了……”不幸被波及的少女躺在瓦砾堆里感慨到。

    因为及时开了无限术式而分毫无损的五条悟在把人挖出来、抱回辅助监督车里的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敢说。

    “相性太差了吧你俩，”半夜被叫起来的硝子吐槽道，“但凡是其中一个人单独去处理都不会有事，偏偏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出了这种乌龙……”

    “五条，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躺在病床上的少女闻言也看了过来。五条悟一哽，嘟嘟囔囔到：“我没差劲到这个地步。真的是意外，她当时离我有点远，我没来得及扯住她。”

    神原杏乖乖点头附和：“确实也是我的问题，我没能躲开。”

    虽然有反转术式，但烧伤最严重的右小臂还是留下了一大块疤痕。神原杏抬起手左看右看，评价道：“幸好是在冬天，不会直接露在外面吓到别人。”

    五条悟的心情则更复杂一点。他确实不想喜欢神原杏，但也不觉得她真的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恰恰相反，他知道神原杏是那种只要多跟她说两句话就会心生好感的存在。

    白皙光洁的小臂上因为他的疏忽多了一大块丑陋的疤痕……让他有些不自在。

    “没关系，不是五条君的问题啊，”神原杏笑着说，“是我缺少反应速度的训练，才会被波及到的。而且这也不是大伤，只是一块疤痕而已。”

    是吗？五条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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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九州那边听你说了这次的情况，真的吓到我了，”夏油杰出任务归来，带了任务地广受好评的祛疤膏回来，“不介意的话就用这个试试吧，小杏。”

    他们两个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个地步了？五条悟转头看去，站在少女桌前的好友目含怜惜，小心翼翼地抚过那片疤痕，引来少女笑吟吟的躲避：“很痒诶，杰，别动别动！”

    “抱歉，那时候很疼吧……”夏油杰叹气。

    “超级无敌疼！”在五条悟面前礼貌说着没关系的少女却摆出了一副可怜模样，“我对尖锐贯穿伤的忍耐度很高，但烧伤是真的不行啊……当时都想干脆一头撞晕自己算了！”

    然而五条悟面对的神原杏，不知是出于倔强还是不想给他添麻烦的心理，从始至终都没表现出一星半点的疼痛。

    这人怎么差别对待啊。五条悟撇嘴，疼的话喊出来就好了啊，他又不会笑话她。

    “我的伴手礼呢，杰？”白发少年伸出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别告诉我没准备。”

    “昨晚回宿舍就给你了啊，”夏油杰疑惑地看向他，“那盒点心，你不是还吃了吗？”

    “就那个？”五条悟不依不饶，“那个网络购物也买得到，没诚意！”

    夏油杰走了两步，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叹气：“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五条悟偷偷扫了一眼神原杏的座位，她离他最远，只能看到她已经低下头去拿下节课的课本了。动作很轻，每一步都做得慢慢的，随着动作滑下的鬓发又被手指别回了耳后，那只纤细的手上还戴着一串琉璃手链。

    既没有看过来，更没有看他。

    “没什么，”五条悟趴在课桌上，赌气似的合上了那双细致入微到不合时宜的六眼，“我困了。”

    夏油杰似乎还在看他，若有所思。

    怎么？五条悟在心中想，难不成杰觉得他是为了打断他们两个的对话才开口的？他才没那么小心眼。明明就是杰这家伙带回来的伴手礼太敷衍，跟神原杏一比，一看就知道是在机场的点心店随手买的。

    杰喜欢神原杏的表现太明显了，都说陷入恋爱中的男人会变蠢，这话果然没错。现在大概正在心里猜他是不是也喜欢上了神原杏之类的呢。

    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喜欢上神原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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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重申一遍，五条悟没有喜欢神原杏。

    他只是逐渐对脑子里那个系统产生了迟来的愤怒。

    「生我的气？」许久不曾主动说话的系统感到困惑，「关我什么事？」

    初春，他们顺利升到了二年级。这一年虽然任务频繁，但既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人中途逃跑。这是好事，于是他们决定给新入学的一年级办个欢迎会，让新来的小孩沾沾他们的好运气。

    难得在假期全员出动采购，硝子和神原杏想顺便买几件新衣服也无可厚非。问题就是，在离开商场清点战利品的时候，硝子发现店员给她装错了连衣裙的尺码，而杰忽然想起要去买几件特产在春假给父母带回去。

    商场外的树荫下，眨眼之间只剩下了他和神原杏。

    春天的风干燥且温暖，五条悟却没有心思享受这美好的天气。自从上次出任务波及到她导致了大面积烧伤之后，夜蛾就完全不让他们俩一起组队了。认真算起来，他们俩这两三个月都没有正经说过一次话。那时候决定好了的要拿出普通同学的态度，到最后也没能实现。

    如果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他在最开始根本就不会用那种态度去对待神原杏。

    也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了。

    “那个……”五条悟看向商场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随便找了个话题，“那个疤好像淡了不少。”

    她今天穿了一件针织的白色吊带裙，外面搭了米色的开衫小毛衣。最开始还想问她冷不冷来着，但转念一想，那似乎不是自己跟她的关系适合问的话。此刻，因为逛了一会儿而被少女嫌热脱下来的小毛衣正搭在长椅上的那一堆购物袋上，那块由于他的疏忽而留下的疤痕完整地显露了出来。

    “是的，”少女浅浅地笑了起来，“杰带回来的药膏确实很有效果。虽然不能完全祛除，但已经很淡了吧？之后纹点什么东西上去就能遮住啦。”

    五条悟自动略过了她口中的好友，又瞥了一眼那疤痕：“你好像很在意这个。”

    “唔……”她苦恼地歪了歪头，“很难不在意吧？虽然是咒术师，但在那之前我也是个女孩子呀。”

    跟她强硬的战斗风格不太相符，神原杏的声音很柔软。哪怕是跟他这种完全冷待她的同学讲话，她也依然温和、耐心，认真地回答了每一句话。

    五条悟望着她垂头轻轻抚摸那痕迹的样子，忽然有些恍惚。

    神原杏是个女孩子。会对漂亮的衣服心生憧憬，会因丑陋的疤痕感到困扰，还会在意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脸颊上的一颗压力痘。她会用香气馥郁的洗发水，会花很长时间去护理那头亮丽的水红色长发。没有任务时，她会戴上一串琉璃手链。那些剔透的石头在阳光下散发的光彩总让五条悟失神。

    在成为五条悟的攻略对象之前，在成为这场荒诞的攻略游戏的女主角之前，在被这个自说自话的系统选中之前。神原杏只是一个稍微漂亮了一点、可爱了一点、乖巧了一点……让人更喜欢了一点的女孩子。

    她是受害者。或许比他更惨一点，因为她连游戏本身都一无所知。神原杏不知道身边的同班同学被赋予了爱上她的任务，不知道五条悟那些无端的冷淡和排挤都有一个荒诞的理由。她明明只靠自己就能获得所有人的喜爱了，却因为横插一脚的系统而无法被同学友善相待。

    五条悟仰起头，今日的天空万里无云，纯度极高的蓝色让人眼睛有些发痛。

    “啊，”神原杏也跟着抬头，笑着说，“今天的晴空跟五条君的眼睛很像哦。”

    十七岁的五条悟沉沉吐出一口气。

    “我决定了，”他忽然开口，“杏，我决定了。”

    虽然对五条悟突然转变的称呼感到一丝迷惑，但少女还是先乖巧地应了一声，顺着他问：“决定了什么？”

    要拯救你的人生。五条悟望着那双如耀阳般璀璨的金瞳，在心中想。

    一定要把你，从这荒诞不经的命运中拯救出来。

    没有理由，他也并没有爱上她。

    只是，此刻神原杏就在他的面前。

    “——不得不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