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沢田君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交流会的话题结束之后，少女才想起主动拨了电话过来的是对方。

    沢田纲吉笔下一顿：“其实……也没什么事情。突然就想跟你聊聊天了。”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刚得知出现了更完美的攻略者而心中不安吧。

    “压力太大了吗？”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被电流干扰过的情绪，少女依然抓准了他打这通电话的原因，“也跟我说说你的烦恼吧，平时都是我一个劲地抱怨。”

    “没有啊，你什么时候抱怨过？”沢田纲吉放下笔，将手机换了一边。

    神原杏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郁闷：“就是那些说任务很无聊啊、天气很差啊之类的……”

    沢田纲吉愣了一下，噗嗤笑了：“什么啊。那是你在分享生活吧？能说成是抱怨吗？”

    “但就是很像充满怨气的抱怨，而且都是我自顾自地一通乱讲。沢田君也会觉得有点困扰吧？”

    “不会哦，我完全不会，”沢田纲吉蜜糖般地眼睛映着台灯的光，显得亮晶晶的，“我很喜欢你说那些小事，也喜欢你遇到那些事时第一时间想到跟我分享。就像我参与了你的日常一样，感觉……”

    他将不合时宜的亲密措辞咽了下去，换了个不逾矩的词：“感觉像是好朋友一样。”

    “你本来就是我的好朋友呀，”少女的声音也变得柔软起来，“那我可以不用敬称了吗？”

    “我一直都等着呢，”沢田纲吉笑道，“请？”

    “沢田……感觉还是有点生疏，”少女柔软的声音再度唤起了他记忆中的那个称呼，“叫阿纲的话……会不会太过分了？”

    心理年龄都二十四了，这么容易掉眼泪可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沢田纲吉咽下喉间的哽咽，眨去眼角的潮气，笑着回答：“完全不会。我很喜欢这个称呼，小杏。”

    相隔着被重置无情抹去的十年时光，他仿佛终于又跟她回到了那个时候。

    “阿纲，”神原杏显然没有被他的转移话题绕过去，“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烦恼了吗？”

    真难办。沢田纲吉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笑起来。他的小杏……确实就是这个样子。每当他绞尽脑汁隐瞒惊喜的时候，她总能凭借着对他的了解和多年默契绕过所有障眼法，精准抓住他的真心。

    “其实我最近被老师要求参加了一个比赛，”他还是决定稍微透露一点，“但是我对自己很没自信，而且也知道自己肯定拿不到名次。参加比赛的人里面还有比我更优秀、更合适……简直就是为这个比赛而生的人在。稍微有点忐忑了起来……抱歉，很逊吧。”

    “完全没有哦，”少女认真地回答到，“阿纲你想要获胜吗？”

    他想要吗？沢田纲吉有些恍惚。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众人欢腾盈满鲜花香气的婚礼现场，站在红毯尽头时，虽然罪恶感时时刻刻折磨这他，但他……

    转身看到身着婚纱的神原杏朝自己微笑时，他感到了莫大的幸福。

    幸福到就算在那么多意大利合作人的面前流眼泪也无所谓，幸福到怨恨起了自己攻略者的身份。

    如果能以最纯粹的心去迎娶她，那该是多么地……

    “……我想要，”他说，“我想要，小杏。”

    “那就去争取呀，没什么可犹豫的。比赛的过程也是风景之一，不是吗？”

    沢田纲吉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意识到小杏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于是在片刻的停顿后，他说到：“说得也对。是我太钻牛角尖了。”

    神原杏不知道的是，这并非是争取就可以得到好结果的比赛。

    没有她的许可，争取本身也是越界的愚蠢行为。

    但这些就没有必要再向她诉说了。系统已经向他证明了他的爱不会开出绚丽的花，只会结出苦涩的果，那他就没有必要再去重蹈覆辙。

    沢田纲吉是无法给神原杏幸福和自由的。

    “尽管去争取好了，阿纲，”少女对他的心绪一无所知，只是鼓励道，“无论那个人有么多么出众的天赋，我都会为你摇旗呐喊。因为你是沢田纲吉，我就是会偏心于你。”

    时间已经很晚了，之后的两人简单聊过几句，少女就忍不住打着哈欠说了晚安。

    电话挂断，棕发少年放下手机，望着窗外久久不能回神。

    「沢田？」系统问，「你没事吧？我觉得挺好的呀，听起来神原杏这次也很喜欢你呢！」

    沢田纲吉静静摇头。

    他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这份罪恶感和无法抑制的爱一定会陪伴他注视神原杏到最后，无论那是怎样的结局。

    他既无法停止这份因别有目的而生的罪恶感，也无法放弃那从消失的十年中延伸至今的爱。

    因为神原杏永远都会如此包容地、顺从他心意地对他的不堪视而不见，以不变的温柔包裹他濒临破碎的心。

    已经到了，不得不作出决定的时候了。

    ——————————

    白兰的调查进度很快，巴尔德在慕尼黑本地并不是被敬而远之的恐怖家族，反而是本地人仰仗的保护伞之一。虽然只有几个人提到，但听说在报警无门的时候，去向巴尔德家族求助，基本都会得到回应。

    说是黑手党家族，实际上却像当地的民间警察。

    “的确是港口黑手党干的，”白兰将开了免提的手机扔在桌上，自己抱着一袋棉花糖吃得兴起，“本地人怨气很大，港口黑手党最后的目的也没能达成，这边的里世界现在乱成一团，算是无人管辖的地区吧。”

    “制定计划的太宰治不像是这么武断的人，”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很沉稳，“浪费时间灭掉了一个本地组织，最终也没有把这里的生意做起来，竹篮打水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奇怪，”白兰思索道，“原本双方的冲突没有很大，巴尔德虽然反对外国人染指这里，但也只是消极抵抗而已。据说当时巴尔德内部已经有支持开放的上层成员提出跟港口黑手党好好谈谈了。”

    “但是？”

    “但是某一天起，事情忽然就发展到了暴力冲突的级别，”白兰叹了口气，捏了捏手中的棉花糖，“非常突然，就连当地跟巴尔德有交易的议员都不明白巴尔德为什么会突然像疯狗一样乱咬，之后你也知道了，港口黑手党出现了死伤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是巴尔德先动的手？”沢田纲吉有点意外，“这不太合理。”

    “接下来就是我这次调查的最大收获啦~”白兰忽然换了种语气，笑眯眯地问到，“纲吉君，你是不是该付出点代价啊？”

    “你想要什么？”

    “这个嘛，你看，我现在受到彭格列的限制，连杰索家族都建不起来，经济状况十分之差劲，”他说，“总得给我点挣钱的出路吧？”

    “你，想要什么？”电话对面的人加重了语气，显然是有点不耐烦了。

    白兰将棉花糖丢进嘴里，笑着说：“我要入职港口黑手党~”

    沢田纲吉沉默了一下，似乎是被他气笑了：“你以为彭格列禁止你组建杰索家族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避免白兰再次进入黑手党世界，又掀起战争吗？

    “这样吧，你可以当我是去卧底，”白兰兴冲冲地提议，“彭格列付我一份薪水，港口黑手党再给我一份！”

    “白兰，”沢田纲吉逐渐反应了过来，“突破点在港口黑手党？”

    “嗯哼，那是理所当然的吧？”白兰笑道，“不过不是你最警惕的太宰治君哦。”

    电话那边没有回答，连呼吸声都难以辨别。看来纲吉君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啊，都屏住呼吸了呢~白兰想，这个突破点对他来说这么重要吗？

    “本地传闻，巴尔德有一位从不见人的公主殿下，”他看向窗外，正是烈阳当空的正午时分，“公主殿下十分美丽，巴尔德为她修建了黄金铸成的房屋，阻隔了所有心怀不轨之徒的觊觎。”

    “但是，有一天，boom！”白兰捏瘪了手中的棉花糖，“异邦人发现了黄金屋，见到了公主。他对于永远不能离开黄金屋的公主感到十分痛心，想要带她离开……”

    “好了，提问时间~！纲吉君，”他问，“你觉得为了保护公主，为了不让公主的美丽暴露于人前，巴尔德会做出什么事来？”

    轻轻的呼吸声，伴随着主人无法压抑的情绪一起通过手机的扬声器响彻这个房间。

    “公主的美丽，究竟是什么？”他问。

    白兰眨了眨眼：“对哦，你还没到能接触这个级别的消息的程度呢。要加油啊纲吉君，早点成为彭格列首领的话，其实你就不需要跟我合作来得到情报了。”

    “神原杏，我们的杏呢，”他说，“她有着整个异能力者世界趋之若鹜的顶级异能力。据说那是如同万能许愿机一般的能力。”

    “只要向她许下愿望、只要她将目光投向你，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

    沢田纲吉沉默良久后，艰难地说到：“那个发现了的人……”

    “港口黑手党最锋利的一把刀，中原中也君，”白兰拿起了手机，关掉了免提模式，“他真是个心怀正义感的好少年啊！”

    “无论巴尔德是想要独占那份神迹，还是仅仅想要保护她不被发现。总之，现状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正义人士打破了，”白兰站直了身体，看向明亮的窗外，“于是，事态演变到了血流成河、无人生还的地步。”

    “纲吉君，”白兰用咏叹调询问道，“为什么坚定不移的善良，却引来了如此悲剧呢？”

    为什么那份想要拯救她的心，却摧毁了她的栖身之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