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闯进黄金牢笼的那一天，慕尼黑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这里比横滨的冬天要更难熬，平均气温都在零下，就算中原中也受得了，他的队员们也逐渐忍受不了巴尔德家族那与天气如出一辙的冷淡态度了。

    此时距他们抵达德国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慕尼黑本地的组织始终都不愿意为他们的运输线放行，哪怕他们许诺了会缴纳高额的通行费也不行。

    “不愿意跟异能力者做交易……”中原中也呢喃着巴尔德家族给出的回应，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对异能力者如此排斥。他翻遍了巴尔德的创业史，找不到一星半点异能力者得罪过他们的痕迹。

    “冷死了……”出门买午餐的队员回来了，他一边带上门一边迫不及待地汇报，“中原队长！我打听到了新的情报！”

    中原中也瞬间就坐直了：“怎么？”

    “咱们也来了一个多月了，楼下面包店的大叔都认识我了，”队员把他们的午餐一一排开，“今天我去买面包的时候，听到有本地人在说什么鸟，我就问那个大叔难道这里的冬天有什么特殊的鸟类吗？那个大叔就告诉我，这其实是本地人谈到家族那位公主时的黑话。”

    中原中也皱起了眉：“什么公主？你别把这里的玩笑话当真了。”

    “都是代称啦，因为没人知道那个女孩子的真名，”队员撕开一块面包，“本地人都说，巴尔德家族有一位从不在人前露面的养女。他们首领极其疼爱她，据说建了一幢黄金制的宅邸供她居住……之类的。反正这种传闻还有很多，真真假假也分不清。不过，巴尔德的首领的确有一位视若珍宝的养女，这一点是真的。”

    “你觉得她会成为我们的突破点？”中原中也沉思道，“贸然接近人家的女儿，反而会引来巴尔德的怒火吧？”

    “但我们现在也只剩这一条路了吧？”队员叹了口气，“队长，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把无关人员卷入这场谈判，但是咱们拖的时间真的太久了。”

    确实。虽然考虑到要跟外国的黑手党组织交涉所以派了他作为队长，但森首领从没想过这件事会拖延这么久。他这次出差的目的地不只有慕尼黑，今年年内他们怎么也要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

    “先查查那个养女的住所吧，”中原中也下了结论，“找到了地方之后，我会抽时间潜进去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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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尔德养女的住所并不难找。传闻中的黄金宅邸并不存在，她的房间就在巴尔德首领的卧室隔壁。虽然戒备森严，但那只是对普通人。中原中也凭借着自由操控的重力，轻而易举绕开了所有守卫，在黄昏时刻拉开了少女房间的窗户。

    慕尼黑的天气变化很快，午前才刚刚下过一场雪，现在就已经放晴了。黄昏日光犹如蜜糖，均匀地泼洒在这个过分空旷的房间中。

    传说中备受巴尔德首领宠爱的养女的房间称得上空无一物，惨白的墙壁忠实地映出了中原中也踏在窗框上的影子，却没有引来屋内少女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中原中也停在窗口，呆愣地望着房间中央那精致华丽的巨大鸟笼。

    【有本地人在说什么鸟……】

    笼中之鸟……中原中也跳下窗户，大步走到了鸟笼前。黄金制的牢笼之内，少女乖巧地跪坐在正中央。长长的水红色发丝被精心打理过，顺滑服帖地从她肩膀流泻而下，规整地在柔软的毯子上铺开一个半圆。

    “喂，”他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这是怎么回事？”

    房间中只有他的声音回荡。眼前的少女宛如一尊精致的人偶，纹丝不动地坐在牢笼中，对闯入者的问题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中原中也单膝跪下，偏头打量少女的神情。

    那双金色的眼中无法映出任何事物。她只是徒劳地睁着眼睛，因面无表情而看上去有些疲倦地注视着眼前坚硬的栏杆和惨白的墙壁，或许此刻还有一个他。中原中也屏息观察了一会，她会眨眼，但眨眼本身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含义，似乎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

    这是在搞什么？他有点焦躁地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房间，没有发现任何一件其他的家具。这个房间只有一只巨大的鸟笼，关着一个对外界没有任何回应的少女。

    中原中也将目光又转回双眼无神的少女身上。他感受到寂静的愤怒正在胸腔中燃烧，那些怒火源自于中原中也本身，但他仍要以港口黑手党为前提来行动。

    “这是什么异能力的前置条件吗？”全世界的异能力者数量虽少，但花样百出。跟太宰治搭档了接近两年，中原中也见识过千奇百怪的异能力，以无害的姿态吸引注意、达成异能发动条件的不是没有，甚至港口黑手党自己家就关着一个。

    难道跟梦野久作那孩子是类似的机制？

    “这一天还是来了……”极其突兀地，男人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房间中响起。

    中原中也面色一凛，再次环视这个房间，依然没有发现明显的监控设备。

    “可恨的异能力者，残酷的异能力者，狡猾的异能力者……”这是曾与他有过短暂交谈的巴尔德首领的声音。男人此刻不复一个月前的强硬，语调缓缓，带着沉痛的憎恨，“我早就知道，你们是为了我的孩子而来！”

    中原中也慢慢向窗口退去，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把人像动物一样关在笼子里，就是你对待自己的孩子的方式？”

    “你懂什么！”男人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你们这些异能力者懂什么！”

    “我脆弱的小杏，我心爱的孩子……”

    离开这个诡异的房间之前，中原中也最后深深地看了中央的少女一眼。她依然毫无反应，沉默地、乖巧地坐在牢笼中央。

    “爸爸会为你扫清一切、一切损害你的……”

    落日最后的余晖映照出少女的侧脸，他跳出窗外之前，看到那反射着灿金色的泪珠从她无神的眼中缓缓滑落。

    属于中原中也的，心中那庞大的怒火，终于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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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尔德疯了。

    整个家族都仿佛在一夜之间陷入了攻击狂热，最先被这种病态摧毁的就是中原中也一行人滞留的酒店。袭击在深夜忽然到来，尽管中原中也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叫醒了所有人，但并非每一位队员都有着足够优秀的危机应对素质。

    成为黑手党，本就是杀与被杀的命运。

    “能把以和平主义著称的巴尔德激怒也是一种天赋呢，”远在横滨的搭档听说了他们的情况，轻飘飘地讽刺道，“让大脑未发育完全的蛞蝓去谈判果然还是高估你了吗……”

    “闭嘴，”中原中也没有心情跟他吵架，“首领的意思是？”

    “嗯，果然还是全都杀了吧，”太宰治轻快地说，“现状就是慕尼黑这条线路肯定打不开了，哪怕中也现在去跪地求饶也不行哦？所以还是都杀掉吧，咬了港口黑手党的家伙，就得拿命来偿。”

    中原中也张了张口，最终也没有把黄金牢笼中的那名少女说出来。

    如果巴尔德覆灭了的话……他想，她还能去哪呢？

    “怎么了中也，”太宰治问，“还有什么新发现吗？”

    “不，没有，”他下意识地掩饰到，“歼灭行动会在今晚展开，计划书记得发过来。”

    回答他的是搭档毫不留情挂断的电话。

    中原中也闯入黄金牢笼的第二天夜间，港口黑手党的反击开始了。

    非本土作战给他的小队带来了很大隐患，在连续折损了三个人之后，中原中也干脆把这些人打包到了相对安全的新据点，选择自己一个人迎击。

    巴尔德强大吗？当然。但对于超规格的攻击型异能力者来说，普通人的强大终究只是空中楼阁。中原中也没有跟慕尼黑街道上的底层成员们缠斗，而是踏着夜晚冰冷的空气，一路朝着巴尔德本部的宅邸前进。

    “为什么？”身为首领的男人问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孩子？”

    中原中也正准备劈砍下去的手掌一顿，轻声回答：“我对她什么都没做。”

    “虚伪！”男人厉声喝道，“你们追了她多久，我还能不清楚吗？！”

    追……难道这个人不只是在说疯话？

    中原中也退开一步，冷漠地看着男人：“什么意思？”

    “异能力者……可恨的异能力者，”男人被怨恨扭曲的脸在月光下格外可怖，“我不会把小杏交给你们的！她不是许愿机，她是人！她是活生生的孩子！”

    “那把她关在笼子里的是谁？！”那股莫名的怒火烧到喉间，中原中也不禁抬高了声音，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才是非人道的！”

    “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男人的声音近乎撕裂，在守卫全部死光了的庄园中回响，“那些人会找来！！不把她关起来的话……不好好保护她的话……”

    狂热的怨怼从男人眼中退去，他的声音渐渐低了，最后变成了自言自语般的呢喃。

    “……小杏，”男人疲惫地叹出一口气，“是爸爸、对不起你……”

    不知何时握在男人手中的枪，在月光下闪过寒冷的色泽。中原中也警惕地启动了异能力，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手中的武器。

    这个将养女锁入鸟笼的男人举起了枪，狠狠将枪口塞进自己的口中，扣动了扳机。

    巴尔德首领空旷的卧室，墙壁是与隔壁房间如出一辙的惨白。夜色中辨不出颜色的东西溅到了墙上，尖锐扭曲的喷溅形状犹如男人死前厉声的悲呼。

    “那些人会找来”？中原中也沉默地转身离开了这间卧室，踢开了隔壁的门。

    少女仍然像昨天黄昏时见到的那样，安静地坐在笼子中心。她对今夜发生在庄园中的一切一无所知，或许对隔壁刚刚死去的那个男人也一无所知。那双始终映不出任何事物的金色双眼仿若来自高天之上，平静地看着由人类上演的闹剧。

    巴尔德家族已经肃清完毕。

    中原中也缓缓走到了少女面前。鸟笼的锁就在他眼前，只是他的一个念头，这个女孩就能离开这荒谬至极的牢笼。

    他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