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人，不先回横滨吗？”港口黑手党所属的私人飞机上，过来接洽的情报员一边整理着他这半年的任务报告一边问道。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着的少女：“嗯，我在东京还有点事要办。”

    直到咒术界的人介入之后，他才想起来要去详细查一下镜……应该说是杏在慕尼黑那边的登记记录。本以为巴尔德不会在这方面记录得太详细，没想到居然老老实实地写清了她原本是日本人，全名是神原杏。

    是“杏”啊。中原中也想，他一直以为汉字要写作镜子的“镜”，之前还笑过她明明眼中什么都无法映出。如果那时的话她还记得，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

    遇见了那个姓猪野的咒术师之后，杏的状态越来越好。第一次听到她磕磕绊绊地回复说早上好的时候，中原中也差点把两人的早餐一起扔出去。这让他更加相信杏的状态或许真的是被诅咒了，在此之上才有了她自己的异能力启动保护机制。

    杏有了基本的表达能力之后，他才逐渐理解她这么久以来一直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之下。根据杏自己模模糊糊手脚并用的说法，她的大脑始终被无穷无尽的信息洗刷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碎片般的记忆一直在困扰着她。猪野先生说有可能是诅咒之人的记忆，而他则觉得那或许就是杏自己的记忆。

    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就算是对杏的自言自语时也未曾提过——他对杏其实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因为他自己没有八岁以前的记忆，连自己是不是人都不清楚，而杏又是巴尔德家族收养的日裔女孩……他就猜测过是不是两人在童年时见过。

    他们现在都是没有童年记忆的状态，这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谁也说不清楚。但这种熟悉感足以让他在那个黄昏对她的遭遇感到出离愤怒，足以让他在那个雪夜带她逃跑，足以让中原中也不顾后果地擅自背负起她的人生。

    即使没有咒术师的出现，现在的他也可以挺起胸膛告诉那个在雪夜忽然出现又消失的女人：他绝不会怨恨神原杏。无论杏给他带来了什么，是三更半夜袭来的敌人、是怀疑他犯罪的酒店老板又或者是在景区对他投以怜悯目光的夫妻，都没关系。

    因为他……

    飞机抵达东京，中原中也轻声叫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女，领着她走下了飞机。

    因为他无论何时都如此企盼着她的幸福。

    如果有比在他身边更自由、更幸福的选择，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走向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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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任务？”中原中也皱紧了眉头，“最快要多久回来？”

    “我会让他完成之后就立刻回来，但具体时间……毕竟是冲绳那边，至少也要一两天吧，”眼前这个健壮的中年男人据说是当班主任的，看起来不像教育工作者，“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在高专等两天。”

    他还需要向首领汇报这半年来的出差结果。中原中也抿起了唇，没有先回横滨本就是他的任性，在此基础上再拖延几天也太过了……就这样带着杏先回横滨？但是他不想让首领和太宰意识到杏的存在。

    没有原因。唯独在杏的事上，他总想着这无关任务，不需要报备。

    “……x、”身旁的少女忽然磕磕绊绊地开口，“谢谢、你。”

    中原中也一愣，转过头看向身旁一直都很安静的少女。这一次，她灿金色的眼中终于映照出了他的模样。他那因为吃惊而显得有些呆的蠢样子，完完整整地出现在那片金色之中。

    杏仿佛暂时摆脱了无尽信息的冲刷，从记忆之海中挣脱了出来。她无比清醒地望着他，笑道：“谢谢、你。一直……以来，谢谢你。”

    难以抑制的酸涩涌上眼眶，他却不敢低头遮掩。这是一眨眼就会消散的奇迹，他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吹散这场梦。

    “……自己一个人已经没关系了吗？”他轻声问。

    回答他的是少女灿烂的笑容：“嗯！”

    已经够了。中原中也告诉自己，如果他这半年来的所有行动都要一个目标的话，目标就是这个笑容。

    “你们咒术界，应该有结界术之类的东西吧？”他问。

    “神原的情况，猪野已经跟我说过了，”名为夜蛾的男人沉声道，“我们会确保她的存在不会暴露于探查系异能力者的目光之下，在顺利解咒之后，如果她自己对过去一无所知，我们也不会刻意提起。”

    “那就好，”中原中也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在少女交叠的手上，“也不用提起我。她离异能力者的世界越远就越安全。”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存在从那片金色的海中消失，神原杏的意识再次迷失在了无尽的信息碎片之中。

    中原中也最后一次紧紧地握了握那纤细的手指，手心传来的温度令他留恋不已，最终却仍然要失去。他收回手，攥了起来。

    “我们会把她暂时安排在宿舍里，”夜蛾正道跟着中原中也，边往外送边说道，“您准备的行李预计明天送到，这个您不用担心。”

    中原中也点头，离开这间会客室之前，忍不住转头又看了神原杏一眼。

    少女的侧脸一如慕尼黑的那个黄昏，在阳光下恬静而美好。那一滴曾在夕阳下灼伤他的泪珠已经不见，她的脸上只剩下平静。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中原中也压了压帽子，转身离开了咒术高专。

    长达半年的大梦一朝梦醒，竟觉得目眩神迷，禁不住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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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滨的夜风吹散了中原中也的回忆。

    眼前如此生动的神原杏还在等待他的回答。她真正的性格原来这么聪慧敏锐，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仿佛得不到答案就不会罢休一般倔强。

    “也？”他下意识地问，“怎么，还有别人以前就认识你？”

    “算你承认了哦，”神原杏收回手，笑了一下，“有啊，有很多。”

    什么情况……中原中也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总之，下次别再说那样的话了，杏。”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少女摊了摊手，“中也你觉得呢？”

    称呼变了。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移开了视线，看向远处的港口：“我觉得……这次的手段太复杂了，不像是那群人。”

    “那就是新的势力出现喽，”少女长叹一口气，“越来越一团乱麻。”

    “暂时留在横滨吧，”他再次发出邀请，“咒术界真的不够安全了。”

    神原杏歪头看着他：“那么，我要再问一次。没关系吗，中也？就算我会把横滨变成战场？”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他说，“保护横滨是我的职责，保护你也是。”

    “是职责？”

    “是……个人意愿。”

    神原杏眉开眼笑，被他别别扭扭的话逗笑的她终于不再用那双灵动的眼逼他回答。中原中也轻舒一口气，心中的紧张终于褪去了些许。

    时至今日他依然企盼着神原杏的幸福。

    当咒术界的危害要远远大于异能力者世界带给她的，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她走回这里。数月之前她就该跟他一起踏足的土地，这座他曾说她一定会喜欢的海港城市。

    对他来说，守护横滨、继续背负她的一生依旧轻而易举。

    能让中原中也踌躇不前的，从来只有神原杏在哪一边会更幸福、这一个问题而已。

    “所以，今晚还要去住酒店吗？”吹够了晚风，话也摊开了，中原中也熟门熟路地把头盔给神原杏戴好，问到。

    “承认了之后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少女笑着站在原地，任由他把头盔系带固定好，说到，“我住酒店的话，中也会乖乖回家吗？”

    “会在你隔壁订一间房睡。”

    “那不都一样嘛！”在他跨上机车之后，少女也坐了上来，紧紧揽住了他的腰，“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地邀请了，中原大人，请让我在您家住一晚吧！”

    “小事。”他回答道。

    一起在欧洲的那半年，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她，至少有五个多月他们是一起住的。两张床的双人房又或者一张大床的双人房都住过，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睡床还是睡沙发的问题而已。

    第一次睡在一个房间时的悸动要远远少于警戒，毕竟杏那个时候还像是一株会呼吸的盆栽呢。

    不过现在可完全不同了。

    这种时候就很感谢自己当初莫名其妙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另一间收拾一下应该还能住，他今晚就住那好了。

    在深夜的横滨街道上疾驰，身后就是自己曾希望可以坐在自己机车后座的女孩。转过一个弯时，中原中也忍不住想，该不会今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吧？

    腰间紧紧箍着他的手臂给了他些许真实感。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他侧了侧头问。

    “唔……”神原杏想了一会，“意大利面！”

    早上就吃意大利面啊……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要番茄肉酱的？”

    少女的脸颊贴着他的背，上下点了点头：“要番茄肉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