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

    走出广场,带着毛绒帽子的俄罗斯青年已经在街道尽头等她了。

    “你没有下死手呢,”他感叹道,“只是在陪小孩子玩吗?”

    神原杏瞥了他一眼,接过了他手中的医用绷带:“港口黑手党的那些普通成员也没有死啊。我的目的并非滥杀,还要我说几遍?你是在故意惹我生气吗?”

    “哎呀,火气真大,”费奥多尔投降似的举起双手,血褐色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你果然很喜欢港口黑手党。在后悔对那些人下手了吗?”

    神原杏沉默了一会,意有所指:“若是为实现理想,粉身碎骨也不值一提。我只是注定要走上跟他们不同的路,没什么好后悔的。”

    “咒术界值得吗?”

    这个问题啊。神原杏用绷带把还在渗血的伤口包扎好,顺手将剩下的绷带揣回了兜里。其实在费奥多尔提出了九十九那个拯救咒术师的想法之前,她从来没想得那么深入过。她想杀死天元,为此才做到现在这个地步。然而,杀死天元之后呢?就算日本境内的咒力浓度会逐渐降低,那又要多久?咒术师究竟要在多久以后才能迎来自由?

    费奥多尔给了她一个思路。不过一切想法都还只是雏形,还是要先见到那个逼人类和咒灵结合的精神病才行。

    至于理由……

    “我的同伴们值得,”她轻声说,“要去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纵观咒术界千年来的种种罪恶,我也会觉得他们不值得拯救。但我的同学、老师,那些竭尽所能在后方支持着我们的辅助监督们,他们值得。”

    俄罗斯青年垂下眼,轻声重复:“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生活,而不是生活的意义。”

    “你这不也很懂嘛,费奥多尔君,”她戏谑地眨眨眼,“可惜你还为了抽象的人类而四处奔走呢。”

    俄罗斯青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再跟她对话了。他们并不同路,神原杏接下来要回并盛町,她答应了要在沢田家把伤彻底养好,也不知道阿纲概念里的“彻底”究竟要到什么程度。

    “下次再见,”神原杏挥了挥手,“希望你下次出现的时候能说点让我开心的话。”

    “这个就太为难人了吧,”青年无奈地笑了,“回见,神原小姐。”

    绕过警察设置的警戒标识,俄罗斯青年渐渐融入人群之中不见踪影。神原杏环顾了一圈周边,正当她以为人还没来打算换个地方等的时候,空气如水面一般荡开波纹。

    “你在幻术方面的天赋真是差到令人绝望,”异色瞳的少年从幻术的幕布后走出,示意了一下费奥多尔消失的方向,“就连魔人都察觉到了哦。”

    “他不是对幻术敏锐,而是对人敏锐吧,”神原杏说,“下午好,六道君。”

    “一点都不好,”发型奇特的少年只是挥挥手就遮去了两人的身影,他们在幻术之下朝人群走去,“被费奥多尔拜托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工作,结果又跟彭格列有关。“

    “阿纲也这么说。这幻术一看就知道是骸搞的鬼、之类的,”提起幻术,神原杏问到,“守护者可以接私活吗?”

    六道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知道我讨厌这个称呼才这样说的吗?严格来说守护者是库洛姆,我只不过偶尔会帮她一下而已。除了肮脏的黑手党,我也总该有点其他的人际关系吧?”

    所以就用上幻术把她扔到沢田家门口了啊……

    “我能问下理由吗?”她若有所思道,“你这种幻术大师为什么要帮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忙?”

    “第一,费奥多尔给的钱够多,”六道骸居然有问必答,“第二,既然跟你有关,我以为这件事会很有趣。”

    “什么叫既然跟我有关?”

    雾蓝色发的少年闻言瞥了她一眼:“这样啊,你还一无所知吗?”

    怎么随便一个人就比她自己更了解她似的?神原杏心情沉重地想,是她太迟钝了吗?

    “白兰曾向我问起过你,”六道骸忽然提起了有段时间不曾出现的少年,“大约一年半以前。”

    “虽然关系不太好,但我难得在那个人脸上看到那种表情,所以就一时兴起去查了一下,”少年笑着问她,“你猜是什么结果?”

    那个时候,按照她的印象应该还在慕尼黑的巴尔德家族里。但看六道骸的表情,答案怎么也不像是这么简单的样子。神原杏抿了抿唇,有些紧张:“什么?”

    “神原杏,”他缓缓念着这个名字,嗤笑一声,“那个时候,你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无论动用什么手段,哪怕调用国家的数据库也找不到你一丝一毫的痕迹。这个世界上从不存在你这样一个人,然而此刻,你却活生生站在我的面前。”

    六道骸鲜红的右眼凝在她身上,令她如坠冰窟。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

    简直是最糟糕的答案。

    如果在此之前她还对自己脑中虚假的慕尼黑时光心存疑虑,对自己过去与五条、太宰乃至阿纲扯上关系这件事感到不解,那么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这些矛盾背后的因果。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一切会令她无所适从?

    因为神原杏本就是不存在的人。

    进入彭格列全面掌控的并盛町,幻术已经被六道骸解除了。行踪诡异的少年如雾般消散了,他今天主动出现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给她带来“真相”,顺便观赏她这个局外人惊愕的蠢样子。

    “杏!”通往沢田家的街口,刚刚还出现在对话中的白发少年朝她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怎么呆呆的?”

    神原杏呆滞地看向他,触及到少年的脸的瞬间,她无可抑制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商场的甜品店里,白兰无奈地承认了他也参与了她的过去:

    【但我愿意从零开始、从你的口中认识你。】

    为什么是从她的口中认识她?白兰真的认识以前的她吗?

    “白兰,”她怔怔地问,“我是不存在的人吗?”

    既然她的记忆全都是虚假的,又有谁能证明他们口中的过去不是一场幻梦?

    神原杏抬起头,第一次觉得这蓝天如此可怖。仿佛有一双眼睛就在天幕之外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肆意拨弄着他们的记忆和情感。

    她真的有必要去寻找什么过去、什么记忆吗?

    没有存在过的人,又能有什么过去?

    “……当然不是,”短暂的沉默后,白发少年明悟了她如此发问的原因。他摇摇头,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杏,你是真实存在的。”

    “你要如何证明你的记忆不是假的?”神原杏低下头,徒劳地问,“你们可能都被骗了。根本没有什么神原杏,没有什么过去……我不认识你们,对啊,我本来就不该认识你们。因为我是不存在的人。”

    这世界仿佛已经无处可栖。

    ——————————

    白兰知道自己无法把话语传达给混乱的少女。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用力地握了握,然后上前一步,把神原杏拥入怀中。

    这是他第一次拥抱她,就算加上那份十年后的记忆也是第一次。十年后的他跟她关系很差,受尽了她的冷眼和拒绝,感情之路苦闷到现在的他都觉得窒息。有时候他会想,难道十年后自己变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受虐狂,就喜欢被恶劣对待吗?

    但他从这一次亲眼见到她开始,就明白了十年后那个白兰的心情。

    遇见她时的心情好似晴天霹雳,不可知的情绪与看不清的未来忽然笼罩了他,他前所未有地希望那双眼睛看向自己,哪怕是冷淡的一瞥,也好过被忽视个彻底。

    所以。

    “不要在想那些了,”他拥着她,珍惜地亲吻她的发丝,喃喃道,“身如浮萍也无关紧要,杏。因为你此刻就站在这里,鲜活的你的存在是谁也无法否定的。我只认识你,也只喜欢现在这个你。”

    他也不清楚那些过去是否真实,因为至今都没有任何一个白兰承认那段故事。但他愿意在此刻抱住神原杏,他知道就算没有那份所谓的过去,他也一定会喜欢上她。

    “我离你们好像很远、很远,”少女轻声说,“从某个瞬间开始,我看这个世界就像站在幕布之外。我是不属于这里的人吗?我又该属于哪里呢?”

    “为什么不能是我的身边?”白兰问,“我不在乎什么过去,也从不被记忆所连累。站在世界之外的感觉很孤独吧,我们报团取暖怎么样?”

    “……不,”神原杏轻轻摇头,发丝几乎要割伤他的心,“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无论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都还有人在等着她。天元在等待晚了千年的终结,幕后之人需要迟来的审判。费奥多尔的计划必须要阻止,咒术师不能再以命搏命。

    “你真的很固执,”白兰垂下眼睛,又将她抱得紧了一些,“值得吗?”

    好熟悉的问题。值得吗?在这个没有过去的世界里,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状况下,还要为其他人而努力吗?

    “我觉得,果然还是值得的,”神原杏说,“因为我想看到你们的笑容。”

    哪怕总有一天这场幻梦会醒来,他们所谓的“记忆”都会被戳破,她也想在那之前再努力一下。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们给予了她无可替代的感情和经历,就算她的人生只有这短短的半年,她也觉得足够珍贵到她为之付出。

    “真蠢啊。”白发少年有些气恼地喃喃。

    神原杏笑了一下:“你也是,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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