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神原杏诚恳地低头道歉，“我会尽量赔偿您的！”

    对面的女人慌乱地摆着手：“不，不不，神原小姐帮我驱逐了怪物，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只是一处宅子而已……总归地皮没有损坏，我现在也不住在那了，没关系的！”

    神原杏神色复杂地抬起了头。说是驱逐，确实如此。那只名为“真人”的咒灵相当聪明，在察觉到一时半会无法跟她分出胜负之后就已经有了退意，在她摆出领域展开的手势之后更是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而等被剩下的她从战斗状态脱离之后，发现周围早就变成了一片废墟，如果不是那层在里侧看来青蓝色的结界拦着，恐怕早就被这个社区的邻居围观了。

    那个实力，绝对是特级甚至以上的咒灵。离开结界就那样逃走了，“窗”难道观测不到它吗？想着这些，她也安然无恙地踏出了结界，除了咒力使用过度浑身隐隐作痛之外没有增添新的外伤，这是进步。从芥川一战之后养成的用光包裹全身的方法果然很有效。

    走到街道上时，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屋顶上那个朝这边看来的白发少年。神原杏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掏出手机给白兰发了个笑脸，伸着懒腰回横滨给铃木由美交差去了。

    说起来……神原杏喝了口咖啡，心想，那只咒灵说自己赢了就告诉自己那个设下结界的人是谁，结果并没有分出胜负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铃木由美踌躇着说，“那个，我姐姐想亲自请您吃顿饭，不知道神原小姐今晚是否愿意赏光呢？”

    姐姐？神原杏手一顿，铃木由美的姐姐不是在一个月以前就过世了吗？

    她抬眼打量眼前这个女人的神情，那张略施粉黛也遮盖不住疲惫的脸低垂着，眉头微微皱在一起，看起来不太像是提到亲密的家人时的样子。

    其实她已经累坏了，但铃木由美身上很可能牵扯出幕后者，这个饭她不得不去吃。

    “当然，”她放下咖啡杯，稳妥地笑了，“您的姐姐一定也像您一样优秀吧。”

    铃木由美的头更低了：“怎么会……”

    “谢谢你的夸赞，神原小姐，”身后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神原杏抑制住了反击的冲动，任由一只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搭在了自己肩头，“您也非常出众，真是令人目眩神迷。”

    来人的香水味不重，甚至称得上是清新好闻。然而神原杏却无端有些反胃，连带着头脑都有些昏沉了起来。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自然地转过了头，对上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过誉了，您就是……铃木由美小姐的姐姐？”

    短发女人风姿绰约，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弧度优美的唇勾起了一个笑容：“是的，舍妹多亏有您照顾。我听她说起今天的经历时可吓坏了，没遇到您可怎么办啊。”

    那肯定是，不会遇不到她的。神原杏的目光在短发女人额头上那跟铃木由美相似的伤疤上一扫而过，又落进那双红色的眼中：“您怎么称呼？”

    “哎呀，看我，都是见到神原小姐太高兴了，”短发女人自然地坐在了她身边的座位上，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对面的铃木由美，让那可怜的女人更瑟缩了一些。然后她才笑眯眯地朝神原杏伸出了手，“我是铃木香江，神原小姐，以后还请多指教了，我感觉和您很投缘呢！”

    神原杏握上那只手，温热的，不像尸体。她也扯出一个笑容，嘴里说的话却没有那么客气了：“哪方面投缘？驱逐口吐人言的怪物？”

    “呼呼，”铃木香江掩唇笑了起来，狐狸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您真幽默。不过，口吐人言的怪物啊……我也想见见呢。是什么样子？”

    神原杏收回手，转过身体喝了口咖啡，没有看身边的女人：“人的模样。”

    “香江小姐，可要小心啊，”她意有所指，“怪物多会化作人形隐藏在人群之中，很难分辨的。不知何时……就会被狠狠咬上一口。”

    铃木香江讶异地低呼：“哎呀，明明是人形却有着兽性吗？”

    “那要看对象是谁了，”神原杏眨眨眼，一脸无辜，“如果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合作者，说不定就会在背后狠咬对方一下呢。”

    铃木香江慢慢凑近了她，那清新的香气再次扑面而来。短发女人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对陌生人，她双手叠在神原杏左肩上，下巴枕在上面，歪着头看她：“这么可怕，我好怕呀，神原小姐。”

    神原杏竭力抑制着一掌打过去的冲动：“香江小姐又没做过那种事，有什么好怕的？”

    “啊，这样啊，”女人呵出一口气扑在她耳畔，更靠近了一些，用气音轻轻说道，“可是我做了呀。”

    神原杏动作一顿，随着短发女人离开她的动作，缓缓看向身边。

    铃木香江朝她笑得格外无辜：“这可怎么办呀，神原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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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原杏在隐私性极好的日式包厢落座，抬眼打量了一圈，默默记下了方便突破的方向。

    “有必要这么警惕我吗？”铃木香江合上门，笑着埋怨道，“我实在是太憧憬神原小姐的风姿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呀。”

    神原杏不置可否：“布置好有特级咒灵的宅邸等我送上门，是因为憧憬？是想要我的命吧？”

    如果这个女人……脑子里的东西就是幕后者的话，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实力。虽然不能干脆利落地祓除那只咒灵，但她也不会死在那里。目的是什么？试探她还会不会联络咒术界的旧友吗？

    “别说得那么过分，”铃木香江坐在她对面，支着下巴，红宝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生命的光辉唯有在苦难中才足够耀眼，你不这么想吗？但是让你经历太残酷的事我也舍不得，所以就小小试探了一下。那孩子很有趣吧？”

    神原杏垂眼望着精致的餐具，低声说：“与虎谋皮。”

    “我这不是谋到了吗？”铃木香江对自己的疯狂行为毫无自觉，她涂着靓丽唇彩的嘴唇始终翘着，似乎是真的很开心，“神原小姐，你都已经变成诅咒师了，就别这么在意人类和咒灵的界限比较好哦。你以为咒术师和诅咒师的区别只是遵不遵守那滑稽的咒术规定吗？”

    “不是的，”短发女人笑意盎然，“成为诅咒师，就是从人变成了鬼哦。诅咒师是这边的鬼，跟彼岸就不该有联系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跟这边的伙伴们好好相处呢？”

    “你有什么目的？”神原杏问，“设了这个局肯定不是为了跟我宣扬你的这些观点吧？”

    铃木香江不说话了。她停了两秒，门外传来侍者的声音，要开始上菜了。

    侍者们鱼贯而入，一言不发地将菜肴摆上桌。在这个过程中，铃木香江始终用那双亮得不可思议的红色眼睛注视着她。

    神原杏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她知道，虽然表面上看来这个人对自己很有好感，字里行间都是亲近的意味，但这些行为背后都是无声无息的施压。

    她在用莫名亲切的态度、离经叛道的观念以及过分专注的目光对她施压。

    等全部的侍者离开，铃木香江拾起筷子拨了拨眼前的小菜，轻声说：“听说神原小姐在寻求人类的进化。”

    费奥多尔没告诉她？神原杏没有动筷，毫不动摇地回望着铃木香江。

    “你认为人类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吗？”短发女人问，“人类的进化注定会牺牲掉无法进化的劣等品。即便如此也没关系吗？”

    这可不像是一百五十年前拿咒灵和人类女子做实验的人会说的话。神原杏思考了一会，尽量把自己当成一个毫无同理心的精神病患者：“我从没说过要让全人类进化。”

    “哦？”

    “我只是想看看人类能走到哪一步，”神原杏垂眼盯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胃中却涌起了恶心感，“称霸这个星球万年有余的人类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文明，一步步改变着自己的生存环境。然而自身呢？距离那只灵长类直立站起来已经过去了多久？人类再也没有对自己做出过跨时代的进化。”

    “我只是想加速一下，看看未来的人类会到什么地步，”神原杏抬眼去看铃木香江，语气冷静，“既然现在的世界上就存在着由人类诞生却注定无法与人类相容的咒灵，那为什么不试试人类咒灵化呢？”

    铃木香江看了她一会，忽然扔下筷子笑了起来。她这张脸是美人，即使笑得毫无形象也看上去赏心悦目。畅快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包厢里，神原杏面不改色地端起茶杯，打量着对方，思索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不够精神病的地方。

    第一次演，心里有点儿没底。

    “杏，小杏，”铃木香江换了个更加亲密的称呼，停住了笑声，脸色酡红仿若被自己的情绪灌醉，“我真喜欢你，我真喜欢你！”

    “你真有意思，这可是跟全人类背道相驰的道路，他们对你的评价都太囿于世俗了啊……”铃木香江站起身，越过一桌子菜肴用那纤细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蛇一样的血红色眼睛紧紧盯着她，“这条路可不允许背叛。”

    “背叛谁？”神原杏毫不示弱地嗤笑一声。

    “背叛你心中的夙愿，”铃木香江吐气如兰，那冰凉的气息宛如蛇信子舔舐过她的面颊，“背叛我心中的期待。”

    铃木香江轻轻在她侧脸留下一吻，低声说：“最华丽的舞台拉开帷幕的那一天，我会为你准备特等席的。”

    那一吻如同通红的烙铁印在皮肤上，神原杏觉得隐隐发痛。她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厌憎已经到了顶峰，却还是要回应她的目光。

    这个人……神原杏默默盯着女人坐回座位，该不会心里想的也是她胡诌出来的人类进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