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众人震惊，大气不敢一喘，人群中宫女指认，正是不久前丽淑华赠与珠婕妤的。两句话，在人群中炸开，无人在意太医补充的那句异香并非麝香云云。

    丽淑华睁眼欲裂，大惊失色，用力挣脱云儿的禁锢，被捂住的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而云儿将人搂得更紧，一面狠狠哭着，一面承认下来，拉着挣扎的丽淑华磕头谢罪。

    “！”谋害皇嗣，这是何等大罪？这下，丽淑华绝对凉凉！

    季阜盛询问，李太医摇头，表示那脉象平稳，暂无滑胎之象。

    见状，清秋像是嫌事不够乱一般，总结道：“出入宫门，便赠花下药，花毒悄无声息入骨，若是未心急的下药加快毒发，露盈姐姐就那么体弱多病而去，怕是也无人知晓……察觉嫔妃有喜，便赠香囊让人暗中滑胎，丽淑华，好手段。”

    一项项罪名就这么落在头上，丽淑华犹如疯了一般，美眸大睁，用力摆脱禁锢，冲上去要撕烂谁的嘴。

    被人拦下，一左一右拽着胳膊，发丝凌乱，丽淑华朝着近在咫尺的床榻乱吼乱叫，她要言语，口中却只能发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全场只有她在吵闹，一时间，疯叫诡异。

    “发生了何事？！”季阜盛眉头紧锁，听见云儿哭着劝丽淑华别再胡闹，害的炼药效力上了头，竟要疯魔。

    趁着众人都离得疯魔的丽淑华远远地，生怕一个不留神被胡撕乱揍，皇帝满面盛怒，在听云儿哭辩。

    清秋从枕后摸出先前延缓病情的药丸，朝着张嘴乱吼的丽淑华，不动声色的轻轻飞掷。

    异物入口，丽淑华眼睛大睁，闭嘴用力咳嗽，可那药丸一旦入口，便融化咽了下去。

    云儿边哭边说，忽而丽淑华猛地回头大喊：“你给本宫住口！”

    胡乱吼叫显得她真的疯魔一般，而此刻怒吼，虽妆发衣裳凌乱，却眼眸清明。

    云儿一时吓住，泪眼婆娑望着主子：“娘娘，放手吧，不能继续错下去了。”

    “贱婢！”丽淑华挣脱那两个拽着自己的奴才，狠狠将云儿踹翻在地，骂了一句，继而跪下，扯着皇帝的衣料，连连摇头：“皇上，你信我，真的没有下毒！真的不是我！”

    “丽儿，”季阜盛终于唤了平日亲昵的称呼，语调于往常无异，说出的话却甚是伤人：“好个蛇蝎美人，太让朕失望了。告诉朕，你究竟做了什么？”

    “！”丽淑华眼球动荡，松了手，冲着季阜盛磕头：“香囊的确是我所赠，”抬起头，美艳的面容透着桀骜：“你的孩子，只有我能生！就是我给的麝香，又如何？！这一个个贱、人，没有资格比我先生！”

    “娘娘，娘娘您别说了，您药效上头，胡言乱语了，娘娘！”云儿哭喊，主仆二人混战，被带了下去。

    清秋叹了口气，道：“跋扈的丽淑华竟然会以身试药，真是……费尽心机啊……”

    丽淑华扰乱后宫，以身试药，可她的贴身侍女云儿却整整齐齐，完好无缺？

    这倒是，耐人寻味。

    身旁的小缕看了过来，为她掖了掖被褥，衣袖拂过，一阵异香。

    “噗！”随着鼻尖这抹异香消散，清秋只觉得腹部一阵绞痛，还来不及说什么，便一下子张口吐血。

    “姑娘！”小缕大惊，急急晃动清秋。

    太医立即上前，把了脉，神情复杂，眉头紧锁。

    清秋吐了口血，面色更白，无法言语，深深望着太医一眼，终于无力昏了过去。

    须臾，太医抿唇，松了手，转身道是毒发病重，急需用药。

    季阜盛摆摆手，让其下去开方煎药，坐在床头，看了清秋一会，这面色惨白，弱柳扶风，令人生怜的模样，真是让人烦躁。

    用花害人者被抓下去，似乎一切已经归于平静，季阜盛坐了一会儿，吩咐几句，正要离去。

    身怀龙嗣的珠修仪从偏殿赶来，问了情况，行礼哀声，替丽淑华求情，要演一场心地善良，姊妹情深。

    季阜盛刚将人扶起，不知何时而来何时离去的小彧进殿回报：“芳华殿后院，埋了一地烧毁的花草，寝殿榻下，找到许多瓷瓶药丸。”

    闻言，众人惊呼，季阜盛的手也与此同时松开。

    珠修仪一时不备，跌坐在地，又反应过来那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头，立马捂着肚子：“皇，皇上，珠儿不适，肚子好疼啊，皇上。”

    贴身侍女上前搀扶，害怕的哆哆嗦嗦。季阜盛面色阴沉，语气冰冷：“若有欺瞒，你也不配怀有朕的龙子！”

    “！”珠修仪小脸一白，连连摇头否认。

    季阜盛吩咐下去，一行人去了芳华殿……

    害人的花，加速的药，全在珠修仪的芳华殿找到了，珠修仪本还按着肚子做戏，此刻也是僵硬站着，无可辩解。

    月夕佳节，本是百花争宠，盛宴热闹，却不想乡野村妇平平无奇一段献唱晕厥，竟会牵扯出阴谋诡谲。这一夜，皇帝盛怒，最受宠的丽淑华，残害皇嗣，打入天牢后疯魔乱叫，怀有龙子的珠修仪，下毒害人，贬入冷宫，再不得出。

    而始作俑者正在床榻熟睡，小缕端来热水，拧了毛巾侍候。画屏大抵是去煎药了，苦涩的药味从小厨传来，静静弥漫。

    小缕轻手轻脚上前，唤了姑娘无人回应，便坐在床头，一边擦脸一边轻声说这什么。

    “……我两主仆一场，本该念些情面。但你为何……为何偏要赶尽杀绝？主子好不容易躲过避子汤，瞒着所有人有了皇嗣……反正丽淑华害她，已经要死，多一份罪名也是得了便宜……你偏要提。”

    絮絮叨叨，像是在与主子谈心，烛火摇曳，牡丹榻上，小缕言语轻巧，却目露凶光：“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说着，歘一声从腰间抓出一把短刃，盯着清秋平稳呼吸的胸脯，看了几秒又换了位置，小缕倒不要她一下子死去，最好多受些苦，来个生不如死！冲着那小腹，就狠狠用力。

    “！”

    刀刃刚下去，触碰到什么，猛地划开，顺着锦被落。顿时清秋的左腕，划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不妙，眼见面前的人疼的皱眉，小缕眼神一凛，握好短刃，对着左胸猛地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眼前骤亮，小缕白芒刺眼，向后倒去，撞得桌椅一阵声响。随即外头破空声响，白光消散，小缕一个翻身，反手下刺。与此同时，短刃被绳索包绕，反向一拉。

    小缕转动手腕，另一只手摸出第二把短刃，要切断那九木鞭。

    来者手疾眼快，甩动长鞭，将刀刃打飞。九木鞭在空中快速翻飞，破空声声，迅如急雷。小缕转身闪躲，被鞭子追的十分狼狈，而画屏步步紧逼，攻击一波接着一波。

    殿内桌椅装饰无辜受难，全都倒碎一地。

    清秋痛醒，看见这一片狼藉，眼角不禁抽了抽，抬眸去看那罪魁祸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缕正被打得落花流水，一塌糊涂，而画屏正面无表情，饶有兴趣的追击，清秋叹了口气，罢了，多多少少是救自己，也不大好说什么，好在两人将殿内可见的物件一一打翻，再无处躲藏，便翻出窗外，转移战场。

    这，这叫什么事儿？扰人清梦便罢，还砸场子？唉……清秋并不担心画屏的实力，便心里嘀咕，自个儿包扎了伤口。

    须臾，外头打斗声消，又闻得脚步声渐近。夜色清寒，更深露重，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清秋看着季阜盛进来，目不斜视的随手抓了一把倒地的木椅，提着走到床边坐下，一切动作行云流水。

    “怎么？不行礼？”凤眸盯过来，饶有兴趣的看着清秋，似乎期待有些什么动作。

    清秋倚在床头，有气无力道：“夜深疲乏，你不累吗？”

    “累，托你的福，把后宫搅得稀乱。”说着，季阜盛这才认真打量这凌乱的环境。

    清秋撇撇嘴，倒是实话实说：“不过是察觉有异，将计就计罢了，哪里是我搅乱的。你那些妃嫔各个人才，都不是省油的灯，越招摇越放在风口浪尖……皇上真是好心思。”

    “既然知道这背后的意思，为何要打乱局面？”收回视线，季阜盛瞅见淡色床被上扎眼的血迹，几不可查的怔了怔。

    “皇上真的觉得忽略最好的保护吗？若是哪天不凑巧，白露盈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您怕是也不知晓。皇上别说什么一切尽在掌握，时至今日，还没发觉世事无常，一瞬即刻千变万化？”

    季阜盛嘲笑她不谙世事，愚蠢至极。

    清秋眯了眯眼，说出自己的观点：“忽略才是最愚蠢的。要是心悦于她，便越要爱得张扬，宠得盛大。越要增长势力，抵抗万般阻拦。而不是什么也没发生就将人推得远远地，这一点，我不服你。”

    “天真！”

    季阜盛眉头紧锁，毫不客气的上手抓着那缠着帕子的手就狠狠用力：“明争暗斗远比你想得复杂得多，你别以为小小聪明就能有恃无恐，现在还不是落得伤痕累累！疼不死你？！”

    清秋疼的呲牙咧嘴，被他骂了一句活该，更是不服，嘴上硬的很：“呵，小缕该在刃上抹剧毒的，那样才能一击毙命。真是失策。”

    “你这女人有病。”

    季阜盛甩开那浸出血渍的手，嫌弃的查看龙爪是否洁净，继而转过头：“你来这么一出戏，究竟想要什么？”

    闻言，清秋抬眸看他，眼里尽是真切，语气诚恳，带着点病弱乏力：“皇上不是说我有病，那当然是，治病啊！”

    说着，清秋小脸一皱：“你看看你，硬要带我来什么后宫，还没几天，我就被您的莺莺燕燕折腾的不成人形，还用花下毒？！皇上不该帮我把病治好么？”

    季阜盛听这言语神情倒是真有几分心疼，可深思其中来来去去，察觉出几分碰瓷的意味，直接反应过来：“正常点！说实话。”

    闻言，清秋赶忙坐得端正，一本正经道：“我本就体弱，经营花满楼，是为了挣钱买药，而皇宫的太医院，药材珍稀，定有我需要的。故此借机加深病情，期望皇上能够负责的为小女子请医用药。”

    这么一听，没察觉出什么错处。请医用药不是难事，但这般费尽心思，那本身定是奇病。后宫嫔妃下毒害人，作为皇帝的必定要负责治好，可谁知道怎样才算是治好了那紫藤萝导致的病？季阜盛咬牙切齿：“……你倒是会钻空子。”

    清秋勾勾唇，讨好道：“皇上过奖了！皇上爱民如子，定不会让小女子因这后宫之乱而就此病死……但那药材着实得来不易，小女也不是偏要为难皇上。皇上不如将那两味药材交于小女，再以普通汤药治好外伤，剩下的小女自行解决便可。”

    一番言语哄得人飘飘欲仙，直到最后季阜盛也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开了口：“哦？你需要的是什么药材？”

    清秋极其认真，念出这铭记于心的两味药材：“百年药草芷向阳和五十年续木莲，各一味。”

    “……”季阜盛回视，望着那澄澈的眼眸一会儿，垂眸叹息：“倒不是什么极其珍稀的药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清秋追问，听不得那言语里的转折，暗自握紧手心，强忍。

    “不能给你。”

    “什么？”

    体弱怪病，甘愿自当诱饵，博得一线生机，却竹篮打水，清秋眼里的失落也是可以理解。季阜盛抿了抿唇，难得耐心解释道：“正巧前些日子的贡品中有这两味药材，但今晨刚进行赏赐，那些药材尽数赐了出去。”

    “！！！”闻言，清秋只觉得脑袋空白，头晕目眩，根本听不进那些安慰的话，什么可以另寻他法，换药调理，统统听不进去。她握紧双拳，指甲扣进皮肉，强忍失态，死死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嘴，艰难问道：“赐给谁了？真的拿不回了么？”

    “……”季阜盛说了什么，清秋神志一晃，视线动荡，竟什么也听不清，可单看那神情动作，她也大抵懂了，这次，是真的拿不到了。

    “你别着急，宫里的药材远比那两味珍贵，集合太医院院士，搜寻古籍，必定能治好你的病。你若定要芷向阳和续木莲，叫西语再进贡就是，两百年三百年的，任凭你选！”

    见清秋震惊失神的连连摇头，季阜盛得不到回应，却仍是不停安慰。

    ……完了，处心积虑，费尽心思这么久，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是小小两味药材啊，怎么就不肯给呢？清秋头痛欲裂，可心上的疼痛更甚，她双手紧握，却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力量，越是用力，越是疲乏。她根本没法关注别的事物，沉浸在绝望之中，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