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季遂乐还是会想起路逾天的事，她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但路逾天跟乔鹿都是她的同学，还跟徐聈清的关系很好。上学时候偶尔遇见褚利丰跟路逾天，褚利丰总是在路逾天跟乔鹿两人感情好，他们几乎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水到渠成的感情，彼此都是对方最为熟悉的模样，能有什么矛盾吵到这个地步？
不过能够吵起架来，或许也说明了感情真的很好，如果是完全不在意的人，才会戴上虚伪的面具，维持住表面的和平。就像付燕跟季至诚，以前还会为了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现在大约是吵累了，相互忍耐的底线被拔高，但季遂乐明显能感觉得到，父母真的变成了搭伙过日子的人，没有爱情，名存实亡的夫妻。只是季至诚虽然仍然不中用，至少也只是纯粹的窝囊，不会去做出格的事。
许是心里藏了事，季遂乐一整晚睡得都不安稳，第二天醒得也早。
走出房间，刚读完经从阳台出来的吴云梅看见她，脸上有些意外：“今天不是不上班吗，这么起这么早？太热了？”
“没，就是睡饱了。”季遂乐打着呵欠去卫生间洗漱，举着牙刷走回来，含着泡沫含糊不清地说，“我一会儿要出门，跟人约好了的。”
“知道，你昨儿个回来就说了。”吴云梅准备去热早饭，“把你外公喊起来，一大早就醒了还不肯起，躺在床上看电视。”
季遂乐漱完口，做了套简单的护肤。主卧的付严彬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但还是没有起身，看完早间新闻又跳到了其他频道，早上轮播的电视剧多半不是什么热播剧，就算是暑期档的双休日，热门电视剧也得拖到十点之后才开始播。在播的是个几年前的老片子，演员名字季遂乐都叫不出几个。
她坐在床边陪着付严彬看了半个小时，完全忘了吴云梅的任务。
早饭热完，付燕也醒了，月初报税财务最忙，周六也得去公司加班。见季遂乐迟迟不回，吴云梅又派了付燕过来请两尊大佛。季遂乐理亏地从床上跳下，一溜烟蹿出了房间。付燕等着付严彬起床后还要叠被关电视，付严彬洗漱得快，没等吴云梅催第二遍，他已经坐在了餐桌面前。
早饭很丰盛，豆沙包、煎蛋还有甜粥，包子也是吴云梅自个儿包的，皮薄馅多，只是豆沙馅拌得不够绵密，含在嘴里还有些颗粒感，但胜在量多管饱，也不像店里卖的那样齁甜齁甜。
季遂乐现在已经没有追求继续掉秤，比起程柯羽而言她不算瘦，但过犹不及，程柯羽那竹竿似的身材禁不起风吹日晒，一换季就要生病。老师日日在课上强调，她们做医生就要给病患做表率，不要为了美感去追求畸形的审美，自己的身体很要紧。季遂乐深以为然，她掉秤掉到现在这个份上已经进入了瓶颈期，还想继续往下减要付出的代价不少，她觉得已经没有那个必要。
心里没有负担，她十分坦然地吃掉了一整个大包子，正要去拿第二只，被付燕拍掉了手。
付燕瞪着她：“早上吃那么多面食，不消化，中午不是跟人约了吗？”
季遂乐心虚地缩回手。
“昨儿都忘了问你，你今天跟谁约的啊？谷灵云？”
一时间桌上三个人齐刷刷地看着季遂乐。季遂乐咽了口唾沫，决定小小地撒个谎：“就高中同学。”
其实也不算撒谎，确实是同学，只是隐瞒了性别。如果直说是徐聈清，付燕肯定要问长问短的。高三那会儿有几次很巧合地跟王铭东搭了同一班车回家都被付燕给误会，季遂乐跟王铭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当时就立刻辟谣了。付燕虽然给了季遂乐最大的自由，但对她的交际圈严防死守，这是来自母亲的关系，季遂乐欣然接受，只是那还没谱的事，眼下也没必要说得太清楚。
三言两语含糊过去，早饭吃完送走付燕，季遂乐回房间挑衣服。
上大学之后季遂乐捐掉了以前一柜子宽大的T恤跟七分裤，开始热衷于穿裙子，程柯羽说她是报复性消费，要把以前没有机会穿的裙子都穿回来。衣柜里有一套JK制服，去年秋天程柯羽怂恿季遂乐一起买的，团购有八折优惠，买回来季遂乐一次都没穿过。
季遂乐盯着制服看了许久，服装要跟行程搭配，她今天跟徐聈清的计划是……
她呆了呆，好像没有计划……
徐聈清只说要一起吃饭，但没有说吃过饭之后两人要去做什么，直接一拍两散好像不合适，可徐聈清这状况，能去的地方也太少了。别人约着出去玩，最常去的地方是电影院，但徐聈清只能看个画面，那电影票纯属浪费钱。
想到这儿，季遂乐也没心思选衣服了，仰躺在床上给徐聈清发消息。
【始终】：昨天忘记问啦，我们今天除了吃饭还要去哪里吗？
【原点】：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徐聈清几乎秒回，季遂乐想了一分钟，没想出来。
【始终】：不知道……
【原点】：我有两个方案，图书馆、电玩城。
季遂乐眯眯眼，她最欣赏徐聈清的一点就是他做事稳妥，不会把问题抛给别人，自己早就想到了备选方案。但他不会先提，会征询完意见后再说自己的想法，并不强势，也给了人选择。
只是这选择……
季遂乐记得不止一次听到徐聈清拒绝去电玩城的邀请，他第二个选项是个迷惑答案吗？
【始终】：为什么会有电玩城？
【原点】：褚利丰昨天去抓了七八个娃娃，给我炫耀他的战绩呢，他说女生比较喜欢毛绒玩具。
【始终】：可是电玩城太吵了。我们去看书吧，我好久没有买新书了呢。
【原点】：嗯，我想也是。
季遂乐发了个猫咪挠门表情包。
【始终】：那你还二选一呀。
【原点】：就算有了答案，还是听一下你的意见。
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季遂乐拍拍脸颊，回了一句她马上就出门，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继续挑衣服。
目光又不自觉地锁在了JK制服上。
她想起一些ACG画面，黄昏的光透过玻璃窗斜照进图书馆的一角，馆内一排排齐整的书架落下黑影，像钢琴的黑键。少男少女穿梭在书架中间，低声细语，生怕惊扰这一刹的静谧。还有洁白的衬衣，因风荡起的裙角……
无一例外地合拍。
她伸出了手。
赶到约定地点时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季遂乐自觉已经提前了许久，结果远远就看见徐聈清倚在过道中央的圆柱旁。背后贴着一张巨幅海报，男明星放大数倍的侧脸在人群之中招摇，路人本该是明星的陪衬，但近在咫尺的徐聈清却没有被他压倒。
季遂乐放缓脚步，对比着两张脸。
男明星的脸无疑是精致的，能够经受住镜头的洗礼，脸面的评分绝对比普通人高出许多。但皮囊的美丽与否不能完全决定一个人的观感。好看的人可以变成衣冠禽兽，样貌普通的人也能成为大众情人。
徐聈清哪一种都不是，说他长相普通那也太过刻薄，可夸他长得帅气恐怕又有许多人不服，但一个人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无须开口，只要站在一处，那里就如松如柏，自作清风。
季遂乐蓦地想起以前崔西菲对徐聈清的评价，他是个非常好的人，但让人只想跟他做朋友，没有进一步的想法。高中时候喜欢路逾天的人很多，连王铭东、唐健也不缺欣赏他们的女孩。听说夏淳毕业之后也火速跟文科班的一个姑娘谈起了恋爱，感情也很稳定。
但没有一个人选择徐聈清。
季遂乐大致能理解这种感觉，这样的人应该成为珍贵的朋友，不应该变成可能反目的恋人，友谊往往比爱情长久。
但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谁又愿意主动朝他迈出一步呢。
季遂乐迈开步子，走到徐聈清面前。徐聈清先是看见一双黑色圆头小皮鞋映入眼帘，缓慢抬头，女孩穿着咖色的JK制服，头发微卷，只夹了一枚星星发卡。他愣了几秒，女孩像是日剧里走出来的女学生，眼前的画面仿佛缺少了一层阿宝色的滤镜。
他眼前一亮，不知是不是因为附近店铺开始营业而打出的灯光。
季遂乐扯了扯裙摆，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奇怪啊？我跟舍友一起买的，她说现在有不少人开始穿JK，只是还没有完全流行起来……”
“不会，很可爱。”他耳朵动了动，松开微蹙的眉心，“抱歉，让我缓一会儿，有点不适应，我是说声音。”
季遂乐十分理解：“好，我不着急。”
大概缓了半分钟，徐聈清脸色好了不少：“走吧，我们去吃饭。已经开始排队等号了，好在现在人还不算多。”
“咦，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排队呀？”季遂乐走在徐聈清身侧，歪着脖子看他。
徐聈清想了会儿，笑笑：“嗯……怕你变卦，想吃别家的。”
季遂乐无奈：“我又不会出尔反尔。”
“嗯，我知道了，下次注意。”徐聈清绕到季遂乐左边，在她走在里侧，“等下你先排队，我去买喝的。想喝什么？咖啡可以吗？”
季遂乐朝他眨眨眼：“你是怕我一会儿去图书馆打瞌睡吗？”
徐聈清听出她是开玩笑，弯了弯唇：“午后小憩也未尝不可。”
“好吧，不过我不喝美式，太苦了。”
徐聈清先去取了号，前面排队的还有五桌，店门口放了一排等候的折叠椅。季遂乐选了靠门的位置坐下，徐聈清把排号单交给了她，她见他身上的包太沉，又让他卸下来交给她看着。季遂乐掂了掂包的重量，估计里面装着电脑，直接一把抱进怀里，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徐聈清到了嘴边的“放地上就行”没能说出口，他看着她一脸坚决守卫他背包的模样，心思微动，愉悦更是大过惊讶。
他半弯下腰，笑道：“等我一会儿，如果到了号你就先进去。”
“嗯嗯。”季遂乐捣蒜般点头。
像护着瓜子的仓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