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遂乐与徐聈清的事没有跟其他人说。

    季遂乐没抢到医导的名额，在家休息了一周就被付燕提到公司搬砖打卡，工作倒是不算多，也就是为了敲一个暑假实践的章。徐聈清专注于小软件的开发，他刚刚入门，还不得章法，主程序框架是学长把控，他负责打下手和编辑美术、音乐资源。小软件需要的素材不多，且都有免费公开的素材网站可以下载，只是到了音乐资源这里犯了难，他听不全整体效果，即便这是个小品软件，毕竟是他跟学长合作的一个作品，他也不想马虎。

    软件是一个简单的解谜游戏，主人公因为意外失去了记忆，通过调查家里的物件，家人的日记，还原出自己的经历从而恢复记忆。游戏里埋了小彩蛋，刚打开游戏时可以玩家可以选择一个爱好，画画、音乐、写作，按照爱好区别会在探索过程中找到隐藏道具，比如喜欢画画的人是一支画笔，选择音乐的人是某个乐器。到最后结局的时候，每个分支的结束音乐也都不同。

    软件初步完成之后，徐聈清把没有音乐的demo版本发给了季遂乐。

    收到软件的时候，季遂乐还在付燕的公司帮忙整理资料，装订打码，连着几天都在用打码器，每晚回家她的右手腕都又酸又疼，按摩都不管什么用。盖完最后一份材料，塞进文件盒，季遂乐转着手腕唤醒笔记本，企鹅已经在角落里蹦跶了许久。

    接收了软件存在桌面上，季遂乐十分艰难地打字回复。

    【始终】：还没下班，晚上回去玩。

    【原点】：明天周六，有空出来吗？答应你的饭还没吃。

    【始终】：有空是有空……这么快就要交心得呀？

    【原点】：心得不着急，下次也行。

    季遂乐发了个猫猫捧心的表情包过去。

    隔壁工位坐着的也是一起来混实践时间的大学生，叫李蕊。比季遂乐大两届，外地人，读的是专业对口的宁财，理想是考个编制，但她成绩平庸。开学就是大四，她打算在付燕的公司混个面熟，考编没成也能进私营企业混口饭吃。

    她的工作就不像季遂乐这么清闲，公司虽然不会让她触及真正的财务资料，但跑腿打下手的活没少干，大热天光是税务局她就跑了不下四趟。

    李蕊刚回来不久，渴得能喝下一桶水。上楼前她在楼下便利店买了水，也顺道给季遂乐少了一瓶。季遂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见李蕊汗流浃背，赶忙抽了三张纸巾递过去。纸巾摊开粘在脸颊跟脖子上，李蕊现在的模样特别像贞子，季遂乐左看看右看看，幸好没人走动，不会吓着人。

    李蕊平复下来，脚下一蹬，转椅滑到季遂乐身边，带来一股热浪。

    季遂乐下意识扇了扇风。

    “你这次实习到什么时候啊？”

    “下周吧，我就做一个月，盖到章就行。”

    李蕊一脸羡慕：“唉，年轻真好，还能享受几年大学生活，我马上就要毕业进入下一个牢笼了。”

    季遂乐干巴巴笑了下：“毕业了就能自己挣钱，也很好呀。”

    “自己赚钱了就意味着要花的钱更多，我还要租房，如果要长期发展就要买房还贷，以后结婚了还有七七八八的事……真羡慕你们本地人啊。”

    季遂乐心里想着，她现在也不算有自己的房子呢。她跟付燕都住在付严彬家，季至诚偶尔回来，要值班或者下班太晚就去奶奶家凑合睡。付燕看中的房子已经过户，还得装修买家具，预计国庆前后才能搬过去。搬家之后离学校地北天南，都要接近跨省回家的时间，恐怕以后不能每周都往返。

    本来季遂乐还觉得周末在学校会无聊，但有了徐聈清的事儿，不用回家的周六周日倒像是凭白送给她的时间。

    不对，是送给他们的时间。

    季遂乐的电脑窗口还开着，李蕊很自然看到了她跟徐聈清的聊天。李蕊没细看具体内容，只注意到了季遂乐的表情包，对方的企鹅秀又显示是个男生，她哟了一声，笑吟吟地问：“男朋友啊？”

    季遂乐吓得不轻，立刻伸长脖子回头看。正式工的工位离她们实习生很远，付燕没听见李蕊的声音。李蕊纳闷地看着她，几秒之后恍然大悟：“哦——你谈朋友没告诉家长啊？”

    她赶紧否认：“不是男朋友。”

    “那你这么紧张干吗？”李蕊撇撇嘴，“再说你都上大学了，谈个恋爱又没什么。我都谈过两个了，现在这个指不定毕业了也要分，他不打算留在宁城，要回老家，异地恋我们俩估计都坚持不下来。”

    “呃……”

    “我没别的意思啊，我是觉得呢，大学时候谈一场恋爱没什么不好的。等进入社会开始工作，人的想法就会变得很现实，家庭啊，收入啊，这些全部都要考虑在内，谈得很累，到最后都会将就。所以不如早早谈一场，想爱就爱，想分开就分开，以后回忆起来，自己也算潇洒过一回。”

    季遂乐点了点下巴，有点疑惑：“那……失恋的话，不难过吗？”

    李蕊耸肩道：“不难过啊，本来也不是奔着一辈子去的。学生嘛，自己都做不了主的恋爱，能保值多久？”

    季遂乐眉眼一低。

    李蕊说的很现实，但季遂乐听着总是不舒服，如果一开始就没指望能走到最后，为什么还要决定开始呢？就像她从谷灵云那里听到的佟溪与邢何野，他们俩跟每一任交往得都不认真，玩笑着开始，草率地结束，到最后大约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有一颗真心。

    她知道有人喜欢游戏人间，可她不喜欢这样。对待感情，应该很认真才对。

    她目光一转，看到了电脑屏幕。

    徐聈清刚刚似乎在忙，这会儿才有空回她。他发来好几张截图，全都是大众点评上的介绍，中餐西餐都有，还附上了他自己的打分，然后让她挑一个。

    眼皮忽然跳了跳，有什么撞在她的心上。

    轻轻重重。

    李蕊被她色彩缤纷的聊天窗吸引，啧啧道：“有意思。”

    “啊……”季遂乐关掉聊天窗，扭头看李蕊，“什么有意思？”

    “这几家店蛮有名的，我吃过两家，性价比不错，就说第一家的咖喱饭吧，味道很正，不过排队人多，要去吃的话得早点，不然饭店人一集中要等很久。第三家的豆捞……哦就是小火锅，是分锅的，一人一口小锅，对有洁癖的人很友好，就是稍微贵了点，调料选择也不多。不过嘛……”李蕊眼珠子转了转，“你能吃辣不？”

    “不……不太能。”学校里的宫保鸡丁麻婆豆腐那样的程度可以接受，再辣一点就不行了。

    李蕊点点头：“那怪不得，这家咖喱不放辣。有家泰国咖喱其实也不错，就是辣得很。”

    “哦……这样啊。”

    季遂乐想起务农时徐聈清说她史高维尔的接受值有点低，后来她还特地去查了这个名词的意义。上次聚餐的地方本来就没什么放辣子的菜，所以表现得不够明显，没想到徐聈清原来一直都记得她吃辣的水平不行。

    李蕊还想继续找她聊天，却临时被叫去财务室。季遂乐终于可以切回聊天框，上下挑了挑，最后选中了咖喱饭。她相中了特色推荐里的蛋包饭，上面的番茄酱还能要求厨师画指定图案或者文字，她觉得很有意思。

    【始终】：就去第一家吧。同事说会有很多人排队，我们早点去吧。

    【原点】：你可以多睡一会儿，我离得近。

    季遂乐心想那怎么行，让徐聈清提前排队她在家呼呼大睡，那她成什么人了。

    【始终】：我最近上下班每天都习惯起得很早啦。

    【原点】：好，那明天见。

    季遂乐的下班时间比正式工要早一个半小时，她一般不等着付燕一起走，会先回家，如果吴云梅打了电话过来，她会在路上带一份熟菜回家。今天晚上吴云梅煮了皮蛋瘦肉粥，没烧别的菜，叫季遂乐顺道买一份夫妻肺片回去。

    她给付燕发了个短信，然后悄咪咪提上包包溜走。

    最近她开始习惯坐地铁回家，比公交快得多，地铁口出来步行回家也没多少时间。没到下班高峰期，她运气很好，一上地铁就找到一个空位。她安心坐下，翻了翻手机企鹅里的群消息，假期的班级群安静如鸡，辅导员发了个开学时间通知后也没再冒泡。高中跟初中群偶尔有人说话，但除非连大学都在一起读，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距离感，天很容易被聊死。前段日子聚餐后聊天的热情高涨了些许，但也只是昙花一现。

    谷灵云跟崔西菲给她发来的消息她也各自回了，谷灵云本想约她出去玩，结果被她妈妈拎去上班，朝九晚五，双休还要给自家表弟补课，跟高三那会儿一样忙。崔西菲最后填了个外省的志愿，假期打完工就直接去南方旅游，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宁城。

    季遂乐脑子里忽然闪过小时候看的电视广告，都忙，忙点好啊。

    自我代入空巢老人明显不太对劲，她摇摇头，下了地铁，直奔熟菜店。她已经在店主面前混熟了脸，都不用她开口，店主直接给她装好一盒称了重，交易流程快到仿佛只有一个眨眼。

    她拎上塑料袋，一转头，街拐角竟然有一对男女在争吵。家长里短她见怪不怪，本也没怎么在意，只是那女生作势要拧男生的胳膊，稍微偏了下身子，季遂乐正巧看清了她的脸。

    居然是乔鹿。

    她又一瞧，对面的果然是路逾天。

    情侣吵架？那就更要非礼勿视了。

    季遂乐赶紧低头，默念着“我什么都没看见”，特地换了个方向走。

    争吵那两人也的确没有发现季遂乐，乔鹿正在气头上，掐完路逾天的胳膊掉头就走，路逾天似乎也没心思惯着她的脾气，也没追上去哄。两人不欢而散，乔鹿走出几步又心有不甘，愤愤回头，结果路逾天已经打道回府，人影都不见。

    她气得狠狠跺脚，拿出手机打了两个字发给路逾天。

    路逾天口袋里手机震了震，不看也知道乔鹿发的是什么，他对着空气吐气，没看她的消息，却给褚利丰打了电话。

    “出来玩吗？”

    褚利丰难得拒绝他：“忙着追妹子呢，没空，改天再一起。你找徐聈清呗……哦，他现在不方便。”

    “就算方便他也不会陪我去游戏城啊。行吧，那祝你成功。”

    挂断电话，路逾天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又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