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遂乐等了快半个钟头，徐聈清才上了线。

    她已经把家园里的仓库重新排列了一遍，另外做了几个道具箱子用来存花。该发出去的订单货物也全都寄出，差一点就到了每日发信的上限。

    【岁秋】静静站在【兼蝶】身边。

    【兼蝶】：你来啦，有没有发现什么变化？

    【岁秋】：你把家里整理了一遍？

    季遂乐没太注意到这句话的歧义。

    【兼蝶】：嗯嗯，这样找东西就方便了。上次褚利丰一股脑塞了好多道具进去，我在门口专门给他留了一个箱子，以后他的东西可以直接放里面。

    徐聈清对此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岁秋】：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季遂乐忽然有点犹豫，她原本是想问徐聈清那些花的去向，可人真的被她叫上线来，她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种花培养本来也有徐聈清的功劳，他当然可以任意处理不用告诉她。

    问的太多，好像她很小心眼似的。

    她琢磨了会儿，才打字。

    【兼蝶】：没有啊，就是让你来看我的整理成果。

    她强调了几回整理，徐聈清应该能反应过来她的言外之意吧？

    季遂乐想的没错，徐聈清确实看懂了。他打开了【岁秋】的个人背包，找到那一根打算送出去的玉簪。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时间送给季遂乐，现在很显然不是他挑中的时机。他也没有冲动到不顾场合，毕竟这道具市面意义上也算是价值连城，应当用在与之相配的场景里。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徐聈清一边在游戏里挑合适的自带表情，一边切出游戏客户端点开浏览器熟练地输入了宁中医的网站地址。输入账号密码登录，账号状态已经显示为已经激活，小信封在右上角闪个不停。徐聈清点开一看，一共有两封信，一封是系统自动发送的激活成功通知，另一封则是论坛管理员发来的私信。他在账号的激活申请说明里写明了自己要举报恶意帖子，但申请说明有字数上限，他没有办法直接将帖子地址复制进去。但值得庆幸的是，宁中医论坛的管理员看见了他的留言，还主动发消息询问。

    徐聈清很快找到了那条讨论帖，以恶言中伤造谣为理由要求管理员删除帖子并封禁造谣人的账户。

    他忽然想到宋野先前的一句玩笑话，宋野说自己打工的时候遇见几个女生，她们十分热烈地讨论着一本小说里的虚拟剧情，说一位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心爱的姑娘直接黑掉了学校的网站。宋野听罢除了感慨小说的想象力足够丰富，又为小说主人公的道德观感到担忧，且不论他们这些在校学生有没有实力黑掉一个网站，老师再三教育他们的技术本事要用在正道上，攻击别人的服务器算个什么事。

    先前有好几个瞬间，徐聈清都在想自己若是也有那个本事，不会兜那么大的圈子去找管理员，可以直接让那个帖子消失。但就像宋野说的，学校的服务器是无辜的，他不能牵连运营跟管理员紧急加班，何况这种事让它默默消失没有任何警示作用，唯有让学校相关人员知晓并严肃处理，才能杜绝二次伤害。

    一个帖子消失了，同样的话题可以再起无数个高楼。但若是有了明文处罚，好事者自然散去，造谣也无济于事。

    论坛管理员很快回复：“已经收到，正在处理。”

    季遂乐不知道徐聈清在做什么，他操作着【岁秋】跟【兼蝶】一块儿去做日常任务。她的电脑实在太卡，周六的日常地图本就人头攒动卡的人不能动弹，她只能让【兼蝶】自动跟随在【岁秋】身后，走到NPC面前时才伸手点两下鼠标，其余时候都不需要她动手。

    以往徐聈清不忙的时候，他们都是这样做日常的。

    她偷得半日闲，围观了一会儿世界频道里的争吵。每天都有不同人在频道里开战，其中也会夹杂着几条广告跟土豪的高价回收。季遂乐的目标客户一直藏在其中，她盯着偶尔跳出来的发言，相中了一位不差钱的老板，发了好友申请过去。

    老板很快通过了她的好友，还主动发来了两个笑脸。

    【天财】：又有新货了啊？

    季遂乐有些疑惑地盯着那个“又”字，她不记得跟这位老板交易过，又或许曾经有过，但次数不多所以印象不深？

    她没太细想，连忙回复。

    【兼蝶】：我看您在收素冠荷鼎和八千代椿，我这里还有不少存货。

    【天财】：好好，我还是各要一组，跟上回一样交易行门口等。

    又是上回。

    季遂乐实在好奇，忍不住问。

    【兼蝶】：我们之前有交易过吗？

    【天财】：啊？哦，我在好友列表看见你家园名字，以为还是上次那位。上回也是你们卖了我一组橙色鸢尾。

    季遂乐恍然大悟，好吧，破案了，仓库里少掉的花还真是徐聈清给卖的。

    她忍不住翻了翻之前老板的发言，一笔她不敢想的天价，甚至还愿意附一份特殊收藏道具，出手这样阔绰，上回那组极其稀有的橙色鸢尾能卖多少游戏币她简直不敢想。她撇了下嘴角，徐聈清悄悄发财，居然还私吞了！

    虽然她不至于为了虚拟货币跟徐聈清计较，但是等下她还是得好好问一问……

    因为暂时抽不开身，季遂乐跟老板商量好价格，决定用邮箱的方式交易。协商完毕之后，季遂乐切回了队伍频道打字。

    【兼蝶】：哼哼。

    徐聈清似乎在专心跑图，没看见她的话。

    季遂乐正想着哼完之后应该怎么措辞，辞没措好，她的企鹅先哼了起来，疯狂震动，在任务栏里闪得嚣张惹眼。

    图标是她们寝室小群的头像，她以为是程柯羽出了什么事，赶紧点开。

    【呓呓呓语】：遂乐！太帅了！我宣布你应该立刻就嫁了！我早说了嘛，就应该举报的！

    【JIA】：不得不说真的解气。

    季遂乐一头雾水地打了一排问号。

    不多会儿，于嘉希发来一张手机截屏，截图里是学校论坛页面。

    “经管理员查证，以下帖子内容不实，系恶意造谣，现删除原贴并永久封禁相关账户，希望各位校友引以为戒，共同打造良好讨论环境。”

    其后附带了举报及证明的留言，管理组的讨论截图，原贴中不当发言，所有关于她的内容都进行了打码处理。

    季遂乐愣愣地看着举报人的ID。

    ——“岁岁秋相似”。

    证明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所认识的季遂乐，是最好的姑娘”。

    留言记录从头截到了尾，所以申请激活账户成功的那段话也被截了进去。换而言之，这个ID的主人并不是宁中医的学生。

    其实不需要这些分析，季遂乐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眼睛一酸，不顾曹呓与于嘉希发了疯似地讨论，火速打开了学校论坛，家里的电脑没有记录，登录账号输密码的时候手都在颤抖，第一遍连密码都给输错了。

    她收到了很多私信道歉，宁中医每个账号都有学生证认证，可以选择不在前台显示。季遂乐懒得去设置，所以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个账号是她的。先前她收到过不少谩骂与嘲讽，她视而不见，但也渐渐丧失了浏览论坛的兴趣。她一目十行地扫过收件箱，先前嘲弄过她的人每隔几天又发来了道歉，听风便是雨，态度转变得极快。她感到讽刺，点下了一键确认收信，一封都没有回。

    她打开了那个帖子。

    发布不过十分钟就已经盖了十几楼，有马后炮来道歉质疑的，也有大呼快哉人心的。

    更多的，是在讨论“岁岁秋相似”是谁。有人猜是她的家人，大更多锁定在了陈理说过的那位正在相处的追求者。校外人申请注册审核严格，毕竟不能把什么牛鬼蛇神都放进来，所以论坛管理员一定掌握了这位追求者的身份信息。

    帖子呼唤管理员的人越来越多，管理员的站内信都要被询问“岁岁秋相似”真实身份的消息塞满。

    季遂乐的心情无比复杂，她切回游戏客户端，ID的主人还在带着她的角色跑图，仿佛论坛里的热闹与他无关。

    他为什么会忽然举报那个帖子，是因为遇见了醉酒的班长，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从发生到现在，才几个小时而已。

    季遂乐觉得很不真实，又觉得无比真实，至少这帖子是被举报删帖，而不是被人直接从服务器里赶尽杀绝，倘若是后者，她一定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想到以前。

    初中她被排挤，没有人站出来维护她；高中她被人质疑，徐聈清不能越界，不能挺身，但依旧保护了她的内心；而现在，他再一次站在了他面前，不单单是保护，更是以他的名义，在为她证明。

    循序渐进。

    一步步走到如今，季遂乐明白了自身价值不能仅靠外人的评价，而需要她自己去塑造证明。每一个脚步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她这样努力这样拼命，她不会再否认自己。

    她认可了自己。

    但她同样也会因为一句“最好的姑娘”而动容。

    他一直一直，都这样看着她，他见过她的不美好，见过她的软弱，见过她的眼泪。他依然觉得，她是最好的姑娘。

    岁岁秋相似的发言数是零，他没有在任何一个关于她的帖子里留言。或许他在宁中医论坛里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与管理员的简短对话。

    徐聈清没有擅自闯入她的领域，不给任何人借题发挥揶揄的机会。

    季遂乐吸了吸鼻子，才注意到游戏里的队伍频道，【岁秋】已经回了话。

    【岁秋】：怎么了？

    她似乎能通过这三个字听见他的声音，温柔和煦。

    她按住狂跳的心口，呼吸了好几个来回。

    【兼蝶】：我……

    【岁秋】：季遂乐，接电话吧。

    她的铃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