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一开门，房间内三个人直勾勾地盯着她，就连说自己要在被子里躺一天的程柯羽都下了床。季遂乐轻声叹息，直觉这个夜晚不会安稳。

    她推着行李箱进屋，慢悠悠地关了门，把暖水袋递出去。

    程柯羽接了暖水袋，同时也是第一个发起疑问的人：“你跟宁大的那个同学在一起了？哇塞，跨校冲冠一怒为红颜诶，真浪漫！”

    季遂乐干巴地呵呵两声：“也没有……怒吧？”

    “这还不叫怒啊，都让管理员删帖封号了。要是放到古代，这不就是击鼓鸣冤吗！”

    季遂乐噎了噎，为程柯羽过去的历史老师跟语文老师默哀。

    曹呓笑嘻嘻地凑过来：“所以被当众表白是什么感觉？”

    “……哪有当众，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想了想，这个说法好像不太准确，季遂乐摇摇头，“他也没有表白，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曹呓一脸被齁到的表情：“比如夸夸你是最好的女孩子？噫，之前听你形容的时候，我还没发现原来他是个这么腻歪的人哦，你不是总说他特别成熟稳重的嘛。”

    从别人口中听到复述的徐聈清的话，季遂乐的确感觉一阵迥异，更准确来说是有种羞耻感。她越来越不能理解那些大庭广众之下就卿卿我我的小情侣，情话被别人听去多尴尬啊……呃，也不能算情话来着，那个阶段，徐聈清还不是她男朋友。

    她清了清嗓子，晃晃曹呓的手：“……阿呓。”

    “好啦你们俩别逗她了。”结果还是于嘉希站出来解围，“她们俩就是好奇，实话说我也很想知道，你跟那位徐同学现在到底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季遂乐大大方方地承认：“嗯……我们俩在一起了，今天。”

    曹呓猛一拍手：“什么呀，你们哪像是今天才开始交往的！高材生就是高材生，温水煮的水平都比别人高明，青蛙还自己往里加水呢。”

    季遂乐总觉得曹呓在内涵她。

    “咳咳。”于嘉希把曹呓拉回椅子上坐好，“恭喜你啊，季遂乐。”

    “谢谢你们。”

    “你知道吗，就这两天，论坛关于你们的事都讨论疯了，我们几个连课都没复习，光顾着刷帖子呢。”于嘉希指了指自己桌上的笔记本，“不过你放心，大部分都是正面的讨论，徐同学这个宁大学生的身份还是挺有说服力的，后来不知道谁曝光了他是你们那届学校状元，除了几个肚子里冒酸水的，都变成羡慕你了。”

    季遂乐眼皮跳了跳：“他们不会连他的照片都……”

    于嘉希耸耸肩：“谁叫现在互联网就是那漏风的墙呢，你们高中的毕业照，还有一张他的生活照都给贴了出来。你也知道的，这些凑热闹的人就爱拈酸吃醋评头论足，任何缺点都会被他们无限放大，你……你跟徐同学的外貌，又成了他们的讨论话题。真是没眼光，就你们这长相还有什么可挑剔的，非得是万里挑一的帅哥美女才行吗？徐同学比我男朋友英俊多了。”

    曹呓坏笑道：“我录音了，下次就放给你男朋友听。”

    于嘉希回头瞪了她一眼。

    季遂乐皱眉：“你是说，他们又在讨论徐聈清的……长相？”

    “嗨呀，毕竟他成绩好，在宁大风评也不错，要挑刺就只能从相貌上来说咯。要我说啊，长得太招蜂引蝶的人谁知道私生活检不检点，虽然这是个看脸的世界，但也不能只看脸啊。太帅的我们这些凡人把握不住，我觉得徐同学就很有安全感。”程柯羽晃着脑袋，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就说咱班的几个，也挺人模人样的吧，对女孩子一点儿都不尊重，还拿调戏姑娘当乐趣呢，我们早过了喜欢不羁放浪人设的年纪了好吧。虽然我们跟徐同学接触的机会也不多，但他一看就是那种……有涵养的读书人！”

    曹呓和于嘉希齐齐看着程柯羽。

    程柯羽纳闷地眨巴了会儿眼睛，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连忙找补：“我可不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我们又没说啥。”曹呓表情无辜。

    季遂乐无言看着三人，这话题再聊下去今晚会直接变成不眠之夜。

    她还不想明天顶着乌青的眼去见风尘仆仆的徐聈清。

    “好啦，后面我们慢慢说好不好？”季遂乐双手合十哀求道，“我今天好累，收拾完就准备睡了。咱们明天不是一大早的课嘛，下课回来再聊，成不？”

    “行，明天回来再审问你。”程柯羽早就洗漱完，给暖水袋灌了水直接重新爬上床，“唉，冬天呐，真是不想上课的季节。幸好这学期晨跑签到是自己人，想一想去年快零下的时候我们还要顶着寒风跑步……我一个南方人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反正咱们学校到了大三就不强制晨跑了，苦难快熬过去了。”曹呓见程柯羽已经钻进被窝，也打了个呵欠，“明天咱们的早饭是食堂还是超市解决啊，去超市我就闹钟定晚一点。”

    程柯羽已经打开了手机游戏，心不在焉道：“我都行，反正我吃个面包就够了。”

    “你还嫌自己之前低血糖不折腾啊，咱们中医院的，还连夜去挂葡萄糖。”

    “哎呀行吧行吧，我跟你们一起吃早饭就是了。”程柯羽刚签完到，探身往床下看，“遂乐你呢，还是去二楼？”

    季遂乐翻行李箱的手一顿，慢悠悠抬起头：“那个……我忘了说，明天可能要多一个人吃饭……”

    “不是吧！前些天是曹呓，于嘉希成天跟男朋友黏在一起我已经忽略不计她了，现在又多了个你……怎么就剩我一个单身了！”程柯羽哀嚎着躺回去，“以后你们三对小情侣聚会吧，别管我了……”

    季遂乐忍着笑：“要不然我让徐聈清把他的舍友介绍给你认识？他也没有女朋友，听说人也挺好的。”

    “我谢谢你啊！”程柯羽不甘心，又撑坐起身对着季遂乐龇牙咧嘴。

    第二日破天荒的，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就连起床困难户的程柯羽也在听见闹钟响起的那个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知道她们都是为了看徐聈清的热闹，季遂乐心情有些复杂，但再一想曹呓跟于嘉希的男友也经历过全宿舍的考验，又释然许多。

    她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有些兴奋也有些忐忑，心情就像是春游前夕，对未知的将来充满期待。天还未亮时她就醒了，一点儿都不觉得困，轻手轻脚地下床换衣洗漱。今天她用了比往常更长的时间打扮自己，也不全是为了见徐聈清，只要一想到他们俩这些天要被一堆接着一堆的人围观，她就忍不住收拾收拾自己，不说一秒变成出尘大美女，至少不能叫人挑出太多毛病。她没特地去学，她们宿舍也没有全妆上课的传统，化妆水平有限，她也不敢瞎弄，省得画虎不成。

    她从洗手间出来，宿舍其他三个人已经坐在桌边聊起了天。见季遂乐出来，程柯羽兴冲冲道：“我们走吧！”

    这人怎么比她还激动……

    季遂乐被三个人簇拥着出门，活像个现实版太后出宫。

    一踏出宿舍楼，徐聈清果然就站在昨天分开的地方等着她。季遂乐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不曾期待的时候，没觉得有人在一清早就等着她是多么让人欣喜的事。她以前就是这样，程柯羽懒得出门的话，她也会独自一个人去吃饭，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之前无意在网上看见一个帖子，判断一个人的孤独等级，季遂乐随意算了算，发现她其实算是很孤独的人。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写过，回忆没有归途，春天无法复原，爱情转瞬即逝，唯有孤独永恒。季遂乐偶尔会享受一个人的感觉，她已经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不去建立太过亲密的关系。父母家人是她的依赖，但年龄差距客观存在，她不可能什么心事儿都往外说。

    但当她看着徐聈清站在原地等她，她总会生出一种向他飞奔而去的冲动。

    她会想跟他一起。

    并不是她选择抛弃孤独，而是她选择相信这个人能给予她孤独之外的另一种长久。她对徐聈清的信任持续了许多年，或许能一直延续到这一辈子过完。

    只有发自内心的相信对方，她才能全心全意地喜欢。

    程柯羽跟曹呓在她背后小声讨论着，不知是谁轻轻在她腰后一推，似是给了她一股力量，她鼓足了气，小跑着来到他面前。

    徐聈清摸摸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包在掌心间：“冷吗？”

    “不冷。”她摇晃了下毛茸茸的帽子，“你来很久了吗？你的手好暖和呀。”

    “没多久，一直揣在口袋里。”他微笑，“怕冻着你。”

    季遂乐抬头看他，双目盈盈。他今天换了一身新的冬衣，豆灰色渐变，简单的英文印花。衣服衬他，挺拔又不臃肿，瞧着气质斐然，又不会哗众取宠。她想到昨天于嘉希说的那些关于他长相的讨论，鼻子一哼，只觉得他们太肤浅，没有眼光。

    好看的皮囊哪有这么亲人的气质重要。

    “怎么了，哼哼唧唧的。”

    “喔！”她耳朵有点痒，收起心思眯了眯眼睛，“我同学说要一起吃饭……你介不介意啊？”

    他轻捏她的拇指：“怎么会介意？”

    “嗯嗯。”她点点头，“走吧走吧，我饿了。”

    曹呓嘶了口冷气，扯了扯程柯羽的衣角：“我刚才是不是看见季遂乐在……撒娇？”

    “我觉得有点像，但又……不太像，她是会撒娇的性格吗？”

    于嘉希摸摸下巴：“可能……分人吧。我感觉她在这个徐同学面前，很像，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