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一行五人在食堂遇见了陈理跟班长他们一伙人。

    周六上午班长一回宿舍就睡了一大觉，醒来后醉意也消了几分，听到别人说起他对着季遂乐的那段口不择言，内心一阵懊恼，但又拉不下面子给季遂乐发消息道歉。他还在纠结着，刚出门的舍友又光速返回，一边嚷着论坛出大新闻一边急吼吼地开电脑。班长凑过去看，才知道关于季遂乐的帖子被举报删除，大家都在猜测举报人是谁。

    班长对季遂乐身边那个男生还有点模糊的记忆，样子不太记得，只知道个子比他高些，对人的印象很容易受第一眼的气质所影响，他隐约觉得那个男生气度不凡，但又不是被金钱财富包装出来的虚伪，很简单，但又能博得他这个同性人的好感。

    他虽然对季遂乐说了几句恶言，却又不得不承认那个男生是优秀的选择，至少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比那个人优秀的资本来。

    论坛里的讨论整个班里的人都在传，昨儿个男生们出来约饭，与季遂乐交集最多的陈理成了重点关注对象。有人问陈理是个什么感受，要是他早点出面解决这些风波，说不定季遂乐就被他给感动了。

    陈理不以为然，这个说法从一开始逻辑就不成立，没有论坛上的帖子，他也许不会注意到季遂乐这个人。就连他这些微末的喜欢都是从伤害她的源头，他哪还有感动到季遂乐的可能？

    她早就知道别人对她的议论，但没有向任何人示弱，给任何人机会。

    无从谈起。

    陈理看着那个男生正牵着季遂乐的手，两人姿态亲昵，比周六相见时更甚。陈理心头一酸，又觉得释然。他的确勇气不足，程度不深，哪怕是季遂乐被猜疑到最风口浪尖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去联系管理员删帖。本质上，他是个喜欢看戏看热闹的，他也享受着被人关注的感觉，别人问到他的时候，他心底会生出可耻的满足。可那个男生不同，他甚至不愿意露面，不会借着讨论度去博取眼球，如果没有好事者贴出了他的照片扒出他的身份，没有人会知道谁做了个活雷锋。

    陈理自愧不如，避开了徐聈清望过来的眼神。

    程柯羽看着那几人，心里来气，撸起袖口想冲过去理论，幸而于嘉希眼疾手快，叫上曹呓一起拉住了她。季遂乐瞥见班长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一沉，直接无视了他们，晃晃徐聈清的手：“不管他们了，先吃饭吧，你还得赶回去呢。”

    “嗯，好。”

    季遂乐放了心，回身去劝程柯羽，三个姑娘合力把程柯羽推去找座位。徐聈清跟在她们身后，走得稍慢一些，走出几步又回头，冷淡地注视着还停在原地的班长几人。

    陈理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季遂乐回头呼唤他：“你快过来呀！”

    他应了一声，望回去之前，眸光已恢复了平日的温情。

    陈理捕捉到这一变化，苦笑着叹息：“我们也走吧。”

    班长仍有些不甘：“我还是去说说……”

    陈理拉住他：“算了，现在不合适。”

    经过刚刚那一眼，陈理刷新了对徐聈清的认知，他还没有傻到往枪口上撞。人都有脾气，何况班长此前的话太过失礼，人家没有一拳抡过来，已经是素质极高了。

    陈理丝毫不怀疑刚刚那眼神若是变成了钉刺，会一下钉穿他们俩。

    不留余地。

    陪宿舍几人吃了早饭，徐聈清回了宁大。

    日子如往常一般过，没有太大的变化。季遂乐会多分出一些时间跟徐聈清约会，但约会的场所又跟他们交往之前没什么区别。两人最常去的地方还是宁中医的图书馆，他是外校生，原本每次进出都要抵押身份证学生证，徐聈清找了自己的导员特地开了证明，宁大学子加书面文件的双重保证，让他成功地在找图书馆负责人申请了长期出入通行证。两人经常在图书馆一待就是大半个下午，季遂乐忙着背书，徐聈清就坐在她旁边敲代码，为此他还特地换了一套静音的键鼠。

    曹呓说他们俩不够浪漫，占尽了天时地利，不多去逛街压马路看电影，泡在图书馆里虚度光阴。季遂乐对出去逛街的兴趣一向不大，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们可以一起学习，学完之后拼饭，回到宿舍再打会儿游戏，虽然平淡，却很舒适。

    2012年末这段日子，玛雅人的预言在微博上传得火热，就连游戏的世界频道里，随着21日的来临，每天都有人刷着倒计时跟末日愿望，游戏公司也为了蹭这个热度，连开了几场特价烟花大甩卖活动，玩家们一边骂着奸商，一边又忍不住去买。

    万一真的就是最后一天了呢。

    季遂乐显然是不信什么世界末日的，但不妨碍这个传说让她的生意更加红火。找她订花的订单比以往翻了一番，人们借着理由告白，仿佛正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狂欢。

    在家园里打坐的【岁秋】与【兼蝶】仿佛被狂欢屏蔽在外，家园的背景音乐依旧是过去的舒缓乐曲，季遂乐在电脑前算账，徐聈清挂着游戏忙课题。徐聈清课业也是真的忙，计算机系竞争强烈，谁都想在读书期间就闯出名堂，这样毕业时就能收到互联网大厂的橄榄枝。早前也有几位宁大毕业的师兄自主创业成立了小型工作室，如今已经在游戏界混出了些人望，每年都会回宁大吸纳新鲜血液，与徐聈清合作过的那位师兄就是被相中之一。

    季遂乐看得出徐聈清也在往这个方向努力着，计算机系虽是热门，但码字民工与互联网大咖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不像她们学医的，每一步都走得规矩，看年纪就能看出是主任还是专家。

    曹呓觉得他们的恋爱谈得太平静，可时间只有这么多，频繁约会只会耽搁他们学习的时间。她跟徐聈清都不是天之骄子，普通家庭出身，学的专业跟其他亲戚也没太多联系，将来就业都只能靠自己。现今这社会，许多医学生进好医院也得看人脉，季遂乐没有这个路子，也不想求人，只能指望人定胜天。

    多看一页书远比压一次马路有价值。

    她算完了账，操作【兼蝶】把最后一笔订单用邮件发出去。程柯羽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把宿舍其他几个人都吓得不轻。于嘉希的懒腰伸到一半，正要问话，却见程柯羽兴冲冲地跑去开了阳台的推门。

    一股寒风灌进屋，顺便吹来了楼下嘈杂的动静。

    曹呓惊讶问：“咋了咋了？”

    “论坛刚有人发的新帖子，有人在告白！好像是隔壁那栋楼的！”程柯羽又跑回屋内裹了围巾，招呼着曹呓跟于嘉希，“哇，我看见了。你们看那片空地上，是不是摆了小夜灯，好土啊！”

    于嘉希跟过来，咋舌道：“还好是小夜灯，如果是摆蜡烛，马上就被宿管阿姨给轰出去了，多危险呐。”

    “不知道给谁告白哦，怎么挑这个时间啊，冷死了，围观群众都要陪他吹风。”

    “嘘——好像在说话了。”曹呓伸手拽了拽离门最近的季遂乐，“一起看戏呀，难得一见呢！”

    季遂乐无意凑这个热闹，但挡不住几人的热情，还是抓起手机去了阳台。四个姑娘挤在阳台里，人气一旺，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楼下不知名男子已经开始了告白，他举着喇叭，半个茯苓院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世界末日快要到来，你能不能跟我谈个恋爱！”

    季遂乐听得汗毛直立，可能是尴尬，也可能是冷的。

    曹呓嫌弃地“噫”了一声：“一点都不真诚，这种告白很虚假诶，都不说喜欢人家，只想谈恋爱，渣男！”吐槽完，她又转头看季遂乐，“徐同学之前是怎么跟你告白的啊？”

    话题冷不防转移到自己头上，季遂乐愣了一秒。

    怎么告白的……

    就是……他喜欢她啊？

    不过这话季遂乐怎么着也不好意思跟这几人说，正想着用什么办法含糊过去，只听见楼下宿管阿姨的吼声。阿姨一出面，把告白的围观的统统给赶走了。

    “快到熄灯时间了，吵什么呐！快走快走！男同学不要进茯苓院啊！”

    程柯羽笑得前仰后合：“不愧是阿姨！上次我们班的李典给女朋友送饭，以为阿姨在午休想直接进宿舍楼，结果直接被阿姨举着扫把赶了出去，要不是他女朋友及时下楼解围，我猜阿姨都能把他报到导员那儿去。”

    “阿姨虽然查寝太频繁，又有点教条，但还是很维护咱们的。”于嘉希终于把刚才的懒腰伸完，“可惜没看到结局，不知道告白算不算成功。”

    “不管成不成功，都很印象深刻……”

    “我猜会变成心理阴影！”程柯羽缩着身子挤回屋，“冷死了冷死了，热闹也没看成，我去洗澡暖暖。”

    季遂乐无缘无故被拉过来看了半场戏还没个结果，心里很是无奈。她正要跟在于嘉希身后进屋，手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一低头，是徐聈清的电话。

    她眉眼一弯，捂着手机屏幕朝于嘉希做了个手势。于嘉希心领神会，点点头，然后贴心地帮她掩上了门。

    她接起电话：“怎么啦……”

    “看见你游戏里一直没动，消息也没回。”徐聈清轻笑着，“在做什么？”

    “噢噢，刚刚跟舍友她们在阳台围观看热闹呢，有人给隔壁楼的女生告白。不过还没结果就被阿姨给轰走了，也不知道女生答没答应。”

    徐聈清默了几秒：“怎么告白的？”

    “嗯，我想想……‘世界末日快要到来，你能不能跟我谈个恋爱’，还挺押韵的呢。”

    “能。”

    季遂乐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不是在……哎呀！”

    “嗯。那也是，能。”

    她脸上一烫，明知电话里的声音传不到屋里，还是觉得有些做贼心虚，偷偷摸摸往屋里瞥了眼，往阳台角落躲了躲。

    “知道啦……”

    “但不是因为世界末日，无论未来长久或短暂，我都想跟你一起。”

    “嗯、嗯……”

    徐聈清笑笑：“进屋吧，外面那么冷，吹病了怎么办？”

    “好。”她心里甜滋滋的，嗓音也变甜了些，“那我挂电话啦？”

    “快去吧。明天下午一点半的公共课，中午我过来接你。”

    季遂乐笑吟吟的：“那我等你过来，请你吃糖醋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