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

    近些日子,夏侯妍每天都往司马昭家的小院子跑。这天不凑巧,院中无人,吃了闭门羹的她,只好悻悻折返。

    “秋祀临近,小姐要不要去买些新的衣服和首饰?”惜悦提议。

    “不要,我还是回去读书吧。”夏侯妍一扫刚才的神采奕奕,整个人无精打采。

    “小姐过去总嫌兵书晦涩,偏爱读史书与诗赋,如今怎么突然变了?”

    “子上兄长爱看兵书,所以我也要看。”

    惜悦抚额长叹,这位子上公子,莫不是自家小姐的克星,过去主公与主母如何循循善诱,小姐都只当耳旁风,连太初少爷,也就是小姐亲兄长的话都置若罔闻。

    自家小姐,莫不是喜欢上了这位公子?

    可是,公子家世委实匹配不上自家小姐,说起来,小姐的身世,便是进宫做娘娘,也是当得的。若真是喜欢上了这位子上公子,又该如何是好?

    不对,不对,小姐才9岁,哪里懂得这许多道理,应该只是一时兴起,等随主母返回洛阳,不消几时,就会把温城这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夏侯妍正垂头丧气的慢步走着,突然看到前面一土屋后墙,围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吵吵嚷嚷说着什么。

    到底是孩子心性,夏侯妍立刻拔腿凑了过去。

    只见五六个孩童,将一只细长的白蛇围在中间,其间有个身材高大、衣着华贵的男童,拿一支粗壮的树枝戳弄着蛇身,大概是戳疼了,蛇身扭成不可思议的形状,另有一个男童手持弹弓,将石子射向小蛇。另外还有两个较小的孩子,捡起小石块朝蛇身上重重砸去。

    夏侯妍心中不忍,暗暗想着小蛇快点逃吧,可是在众孩童的戳弄之下,它很快就奄奄一息,连挣扎扭动的幅度都小了。

    “住手!”

    夏侯妍终于忍不住了,出声制止。

    “你是谁?为何管我们取乐?”

    “不用管我是谁,你们这样欺负一条小蛇,毫无,毫无仁义之心!没看到吗?它已经快死了。”

    “死就死罢,蛇本就是阴毒之物,弄死它也是应该。”个头最高的男孩高声反驳,又用手里的树枝重重戳了小蛇。

    小蛇猛得扭动了一下身体,随后便不再动。

    “住手,你快住手。”

    夏侯妍上前,一把夺过男童手里的树枝,远远扔出去。

    因她行动突然,男童反应不及,竟被她把树枝夺了去,眼看着她把树枝扔掉了,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打。

    惜悦连忙冲到夏侯妍身前,将她护住。

    “大胆,不可伤我家小姐。”

    “什么小姐,敢坏我东街小霸王的兴致,来福,来禄,给我上,朝死里打。”

    说话间,从屋后冲出两个五短身材、面色粗犷的莽汉,只见两人诺了一声,“是,少爷”,便齐齐向夏侯妍和惜悦冲过来。

    原来,这个高个的男童,并非普通街市少年,而是温城太守侯因的侄子,平日仗着舅父的官职,在街市上斗鹰走狗,无恶不作,所以有“小霸王”的诨号。

    “大胆,我父乃征南大将军夏侯尚,你们若敢动我,必被问斩。”

    夏侯妍语气凶狠,实则心中害怕。

    听到夏侯尚的名号,两个莽汉互相对视一眼,迟疑了下,但那“小霸王”却嗤笑一声。

    “我听舅父说了,夏侯将军目下正在荆州前线,他的家眷又怎会出现在此地?来福,来禄,不要听她瞎说,给我狠狠揍!”

    眼看气氛紧张,刚才围在一起的孩童早已做鸟兽散,惜悦将夏侯妍护在身后,两人步步后退。

    这一切,都被街巷尽头,坐于牛车内的人看在眼里。

    “少主,我们要不要出手相救?”

    一名家仆打扮的男子立于牛车旁,躬身请示车内的主人。

    牛车的窗户早已打开,司马昭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那里,有两名弓箭手藏在树叶间,正蓄势待发。

    他摇了摇头。

    家仆收回了按在剑柄上的手。

    此时,夏侯妍瞧见了方才孩童所持的弹弓,正好被丢弃在自己脚边,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小石子。

    “小姐,你快跑。”

    眼看一名莽汉已经捉住惜悦,另一人奔她而来,夏侯妍以最快的速度捡起弹弓和石子,冲来人眼睛射去。

    随着一声哀嚎,不知是叫来福还是来禄的莽汉捂着眼睛乱窜,他的同伴立刻放开惜悦,冲夏侯妍扑过来。

    但夏侯妍的弹弓更快。

    又是一声狼嚎,第二名莽汉也捂着眼睛滚落于地。

    夏侯妍有些得意,扬头问那跋扈的小少爷。

    “还要揍我吗?”

    “你……你……你等着,我舅父是太守,我定不会轻饶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放完这句狠话,就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

    来福、来禄两个仆从,也哭喊着随主人跑开。

    “小姐当真是厉害!”

    惜悦走上来,弯腰擦去夏侯妍衣服上沾的灰尘,又为她理了理衣袖和领口。“不过下次不要以身犯险了,我们还是听从夫人的,让护卫跟着吧。”

    “不要,一群带刀侍卫跟着,走到哪儿别人都害怕我、躲着我,根本没人跟我玩。”

    “小姐说的也是。”惜悦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她可以确信,刚才树上的身影,是夫人派来暗中保护小姐的。此事小姐并不知晓,夫人只是暗中叮嘱过她,教她服侍好小姐,如果真遇到险境,自有人出来相救。

    ……

    “不知夏侯小姐,竟有这样好身手。”

    一名长身玉立的少年,不知何时,已走到她们面前。

    司马昭今日着一身青色长衫,虽是少年身量,却因常年练剑,身姿挺拔如松,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

    夏侯妍看到是他,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

    “子上兄长,你怎地也在此地?”

    “今日无事,出来散步,没想到却有幸目睹了夏侯小姐的英姿。”

    提到夏侯两个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调,夏侯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谎话就这样被尴尬地揭穿了。

    “子上兄长,实在对不住,我其实不姓夏,去岁陪母亲到此访医,母亲叫我不许声张,对外只说姓夏。”

    夏侯妍说着,对他深深作了一揖。

    司马昭虚扶她手起来。

    “既是遵母命行事,我岂会怪你?”

    “子上兄长不生我气?太好了,太好了。”

    夏侯妍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夏侯小姐,要去何处?”

    “还没想好,就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夏侯妍一边说着,一边跟在司马昭身后。

    司马昭故意放慢脚步,让她能够跟上。

    “秋祀将近,听闻西市今日有一年一度的盛会,夏侯小姐可愿一同观之?”

    “愿意,愿意。”夏侯妍不住点头。

    惜悦很想提醒自家小姐,笑容不要太大,点头不要太快,最好矜持一些,方能彰显夏侯府的气度,但作为一个下人,在主人谈话时,不插嘴是基本规矩。

    惜悦只好默不作声跟在夏侯妍身后。

    坐上司马昭的牛车,夏侯妍好奇地摸摸身下的木凳,又摸摸窗棂。

    “牛车简陋,还请夏侯小姐稍忍耐些。”

    “没有没有,这是我坐过最好的牛车了,特别……嗯,特别稳,特别干净。”

    司马昭微微一笑,说来也是,与王室贵胄的豪华牛车相比,他这辆车也只能称得上“干净”和“平稳”了。这位夏侯家的小姐,倒是个实在人,既要夸他,又要绞尽脑汁的夸到实处,委实不易。

    “子上兄长,既然已知我真实身份,以后就唤我阿妍罢,总是叫我夏侯小姐,好生别扭。”家中父母都唤她妍儿,倒是这温城街巷的少男少女,互相称呼时喜欢以“阿”加名。

    盯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司马昭微微点头。

    “好。”

    “既如此,我可以叫你子上哥哥吗?”

    “我年长你六岁,为何不唤我兄长?”

    “我有许多兄长,太初兄长、昭伯兄长、文叔兄长……”夏侯妍扳着手指头算着,“也叫你兄长,显得你与他们都一样了。”

    “哦,一样,又有何不妥?”

    “你既不姓曹,也不姓夏侯……我出来玩,听这里的小孩都称呼兄长为哥哥,觉得这叫法,好听也好记……”夏侯妍结结巴巴得说着,脸更红了些。

    “阿妍喜欢,叫什么都可以。”

    听到他叫自己阿妍,夏侯妍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

    “子上哥哥,我还不知你姓什么?”

    “司马。”

    牛车外随行的惜悦,忍不住汗颜,小姐到底是孩子心性,去人家府上拜访了多次,到现在终于想起来问及姓氏了。

    “阿妍,我观你弹弓使得精妙,例无虚发,是否练过?”

    “是,父亲自小就教我射箭,他常说,弓箭射的好,有万军丛中取人首级之力,我作为女子虽不必上战场,但练射箭既能防身,也能健体,一举多得。”

    “夏侯尚将军不愧为一代名将,在教养女儿一事上,也颇用心思。”司马昭点点头,“不过我观阿妍用弹弓,精准有余,而力道不足,想是年龄尚小,力气欠缺。”

    “子上哥哥为何这样说?”

    “方才观那两名恶仆,只是生得粗壮,并无武艺在身,如果换做两个习武之人,你那两下只是皮肉痛,只会激怒对方,反而遭到更疯狂的报复。”

    夏侯妍毕竟年幼,没有想到这些。

    “那……我该怎么办?”

    “阿妍需勤加练习,锻炼力道,届时一旦出手,直取双目,致对方目盲,便可无忧矣。”

    夏侯妍低下头,默默思索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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