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玉溪的高铁上，林生瑜还在想着营销方案。
一杯冰美式已经从冰的喝到温了。
窗外的风景从没落的工业厂区渐渐变为蓝天白云与群山，她看向窗外的风景，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云南的确是一个很治愈地方，尽管是在去工作的路上，林生瑜还是感觉到心情非常的放松。手机震了一声，她拿起看消息。青木发了条消息问她现在已经到哪里了。
[还有十分钟到玉溪。]
她回复。
[好，我已经到车站了。]
林生瑜点开对方朋友圈看了看，近半年可见的朋友圈里大多都是拍的他设计的珠宝视频。翻了很久，终于翻到了一张能看见正脸的照片。
他骑在马上，是仰拍的角度。因为背光的缘故，正脸也并不很清晰。林生瑜将手机亮度调到最大才看清楚。青木长得很有些少数民族特点，鼻梁高，脸瘦，个头也挺高，从他另一段骑马的视频里看得出身材健硕，腿也很长。
车缓缓到站了，林生瑜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戴上口罩，拎着包顺着人流往车下走。
来玉溪旅行的人不少，尽管是工作日，车站里依然人山人海，出车站时排队排了好一会儿才刷卡过了闸机。
林生瑜站在原地环顾了一圈，似乎没有找到什么熟悉的身形。她低头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电话铃声响了半天也没有接，她转了一圈，正想走出去看看，一个身形瘦高，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头发有些长，半扎着，肩背有些佝偻，林生瑜想也没想便抬手冲对方招了一下。
他看见了林生瑜，大步朝她走过来，打量了她一下，确认道：“林总？”
“青木？”
“是我。”他声音很温润，抬手做了个向外走的手势，道，“走吧，我做东，先请你吃个饭。”
“既然有人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听说你们玉溪的牛肉火锅是特色，有推荐的馆子吗？”林生瑜朗声笑着道。
“陈董。”穿着西装的职业经理人已经在车站等候多时了，一看到男人不急不慢出来的身影，他立刻迎了上去。
“开业的事情都筹备好了吗？”陈明祝懒懒问。
“您放心，明天只需要您出面剪个彩，其他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请了哪些人？”
“德庄饭店的老板，圣和酒店的副董事长，还有......”
经理人说着，见陈明祝定定地看向了一个方向，他不明所以地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对俊男美女正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陈总？”他叫了一声。
陈明祝没有回答他，却是大步朝着前面的人追了过去，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往外走了起来。他们隔着太远的距离，等他们走出车站时，那一对男女已经上了车了。
经理人看见高大的男人主动为女人拉开车门，两人说笑着上了车。
他有些犹豫地问：“陈总，那是你朋友吗？”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时，经理人总觉得陈董脸色有些发白，他斟酌着说：“看他们走在一起举动也不亲密，应该就是普通朋友吧。”
“是吗？”他自言自语似的反问了一句。
“是啊，如果是情侣，怎么也应该搂个肩膀牵个手，但是刚刚看着那两个人都保持着距离，上车的时候那男人也没有很亲密地靠近。”他小心地分析说。
前车缓缓开走了，陈明祝却在原地看那辆车看了很久。
“陈总，我订好了餐厅，咱们先去吃个饭吧。”
......
和昆明不一样，从车站一路到市内的路上，玉溪给林生瑜更浓的是一种工业化的生活感。
林生瑜将这种说给青木听的时候，他笑道：“其实也就是红塔区这一块，去新平嘎洒那边更有民族特色。”
“你这次来能在这边待多久，如果能多待几天，我带你在我们玉溪好好玩玩。”
林生瑜有些惋惜，“可惜了，我还有点工作，不然是能在玉溪玩几天。”
“也没事，反正你就在云南，什么时候想来我们玉溪玩了，随时联系我。”
“你是毕业后一直都在玉溪吗？”林生瑜问他。
青木慨然一笑，“也不是，我是在哈尔滨上的大学，学的电气工程。”
“电气工程？那你怎么没在这一行做下去呢？”
“做过啊，在上海设计院待了两三年，同行太卷了，卷不动了，就回老家了。”
林生瑜点点头，道：“我发现云南的很多年轻人都挺......”
她一时没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
“摆烂？不求上进？”青木笑着接话。
“也不是，”林生瑜找一个比较中性的词汇，“比较享受当下吧，挺好的。”
“我们云南人是很难走出云南的。这里天气好，生活也很安逸，大家都在慢节奏地享受生活，现在回来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了。”
“嗯，这也是逆工业化的趋势，现在的人越来越追求有情感符号象征的物件，小到一个钥匙扣，大到房子家具，能掌控住这个趋势特征，那就是新时代的风口。”
她的话语里全是基于商业考量的理性判断，青木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轻“嗯”了一声。
和他吃了一顿饭，林生瑜发现比起倾诉，他是更喜欢倾听的人格，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一些反应，但他自己的情绪却藏得很内敛。林生瑜将自己在法国的工作室情况，还有合作过的一些大牌都将给他听。他显然对这部分也挺感兴趣，话都多了一些，最后林生瑜问他，“你现在意愿怎么样呢？”
他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她：“我还是有些需要再多考量一下的地方，不能马上就给你一个答复。”
话都说到这了，林生瑜当然知道他的意愿还是挺低的，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再勉强了，她笑道：“好，如果你之后有想法了，随时可以联系我，不过，最好是在一个月内。”
成年人的世界，就算谈不拢也总还会给彼此留一个话口。
见她擦了擦嘴准备结束这一餐了。青木问她：“你是今天晚上走还是明天回？”
如果他不问，恐怕她待会就买票走了，但他问了，总不好姿态做得太干脆绝情。林生瑜道：“我在这再住一晚，你晚上想好了再给我一个答复也可以。”
“林小姐，我想冒昧问您一个问题。”
“嗯，你说。”
“你曾经有过想努力争取的人和事吗？”
林生瑜微怔了一下，回答道：“当然有。”
“那您为了这些想争取的事情，能够改变的可能性是多大呢？”
改变？
林生瑜哂笑道：“那得看我有多想争取到了。”
“我明白了。”青木放下筷子，端坐着看着林生瑜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其实不是一个很会表达的人，可能也和我是理科出身有关系，我想说的话和考量，回去后我编辑成文字发给你，可以吗？”
对方还愿意沟通那就是好的。林生瑜乐观道：“当然可以，我尊重你的习惯，那我就回酒店去等你的消息了。”
“你是定的哪家酒店，我送你过去吧。”
“是一家民宿，叫林小筑。”
“哎，我听说过，他家之前在红塔大道有一家，现在好像在抚仙湖又新开了一家，你是定的哪家呀？”
“红塔大道那家。”
“那不远，我送你。”
有免费司机，林生瑜当然乐意之至，更重要的是路上她还能和青木再聊聊合作上的事。
路上，青木主动找话题问：“你来云南多久了？”
“其实其实回国还没多久，半个多月吧，但是云南这边我也比较熟，以前在昆明待过四年。”
“四年，上大学？”
“嗯，对，所以我也算半个云南人吧。”林生瑜笑着道。
“你想回云南来继续创业，也是这个原因吗？”青木问。
“嗯，也有很大的情感因素，云南是一个让我感觉很舒服的地方，这里的文化，气候，都一种独特的包容感，不是大都市里那种彼此冷漠的包容，更多的是一种情感的融合。”
“你看，我们还是有共同点的。”青木笑着轻声说到。
共同点。林生瑜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她试探地问道：“在你看来，是不是做一件有情感和温度的事情，是比赚钱这件事本身更有意义的？”
“嗯，金钱堆砌起来的具象价值固然奢华好看，但是没有情感内涵，再好的东西也只是徒有其表。”
发觉自己这话或许有些尖锐了，青木思考着，缓慢道：“林总，我想那些你认真想争取的东西，其实之于你，都是情感意义更大于金钱价值吧？”
他这一语让林生瑜良久没有说话。
是啊，那些她努力争取的东西，学业进步，事业卓越，比起具象的奖杯证书、金钱、升职，其实她一直更享受的是在前进道路上的荣誉感，是变得卓越本身带给她的多巴胺在促使她前进。
而现在在亲密关系上，如果要按理性判断，她有太多可以值得考虑进一步发展的合作伙伴，其中不乏有资产过亿的阶层，但她之所以回头，不也是因为昔日那一份念念不忘的情感。
她走了太长太远的路，远到习惯了计量具象化的利益，远到已经快忘了初心了。
她轻呼一口气，“你说得对，是我忘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了。”
“你其实没忘。”青木微笑道，“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林总，至少你的行为证明你还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