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妄言过后,遵照父亲的指令,陈明祝“滚”出了他的视线。

    房间外,陈明朗正静默地立在门口。

    他那一贯熨帖的马甲西装像刚穿在模特身上的样服,无框眼镜后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看见陈明祝走出来,他微侧身,貌似关切道:“又同父亲吵架了?”

    陈明祝神色淡漠,只道:“父亲要休息了,大哥还是快进去吧。”

    陈明朗一笑,同他擦肩而过。在即将拧开门把的瞬间,他稍顿,恍然想到似地问:“哦,明祝,听说那个把你甩了的女大学生,又回来了?”

    陈明祝脚步一停,转过身,脸上笑着,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大哥对我的事还真是上心啊。”

    “我这个做大哥的,应该的。”陈明朗微笑着,语重心长,“但是明祝,大哥还是劝你一句,同一条沟,不要栽第二次才好。”

    陈明祝收敛了表情,几乎藏不住厌恶地冷淡道:“这就不劳大哥废心了。”

    陈明朗摇摇头,笑一声,推门进去了。

    陈明祝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声猛烈地摔东西的“砰”声,伴随着父亲沙哑地怒不可遏地斥骂:“你这个不长脑子的蠢货!”

    他嘴角扬了扬,步伐轻快地往楼下走了下去。

    走到陈明妮房间门外,他叩了叩门,先道:“明妮,是我。”

    “门没锁,二哥进来吧。”她的声音闷堵发颤。

    陈明祝拧开门锁,嗅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浓郁的外伤药味,他将门推到门挡处,将门敞开才往里走去。

    休闲区后的睡眠间里,陈明妮正坐在床位凳上,裤子挽在膝盖上。女佣将药搓在手上,给她揉搓着发红透紫的两条腿。

    “跪了多久?”

    陈明祝目光落在她伤处上。

    “不记得了。”陈明妮扯扯嘴角说。

    女佣提醒道:“三小姐,五个半小时。”

    陈明妮垂着眼睛,面无表情道:“跪死算了。”

    要是真舍得跪死,就不会扯他裤脚了。

    陈明祝轻哂,问她:“今晚是怎么回事,说说吧。”

    陈明妮低着头平铺直述,“我妈告状,父亲在机场埋伏了人,我还没登机就被抓回来了。”

    陈明祝插进了兜里的手拿了出来,反问道:“你说是亮姨告状?”

    陈明妮抬眼看向了他,“哥,是不是你也觉得不可能?”

    “她一向是向着你的,又不在陈家住,怎么会特地跑来告状?”

    陈明妮的手指攥皱了床尾巾,“可知道我要走的,只有我妈和二哥你。”

    临时起意,她根本没有和第三人说。她不想去想第二种可能性,谁都可以背叛他,可二哥......他不能!

    同住一个屋檐下,隔墙有耳已经是常事。陈明祝拧起的眉头没有松开,“你确定真的没有其他人知情?”

    只他这一句话,陈明妮紧攥着尾巾的手指松开了,她低低地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破笑道:“算了,是谁都无所谓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况且,原家也愿意退婚了。”

    “原家又怎么会来?”陈明祝问。

    毕竟是家丑,以父亲好面子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的。

    陈明妮说:“家里人通知大哥的时候,大哥正陪世伯在打高尔夫。”

    陈明祝明白了。

    怪不得父亲今天这么动怒,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过了他的掌控。他只意欲折断女儿长硬的翅膀,却没料到原家会闻讯上门来退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女佣在场,陈明祝没有开口,只是嘴角嘲讽地拉了一下。陈明妮一看他表情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自顾自道:“大哥不可能没有分寸,他是不想我和原家联姻。作为嫁妆,父亲会把总集团8%的股份转移到我名下,而原氏集团也会将6%的股份作为彩礼,做大哥的以后要被小妹压一头,他怎么可能甘心。”

    女佣听到他们聊到的这些话题,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能听的。将药物都收进药盒里,朝着两人轻轻俯身,退出了房间。

    “他会干出这么不计后果的事,”陈明祝嗤之以鼻,“也不算意外。”

    他们这几个都是陈明朗的眼中钉肉中刺。随着时间的增长,他对他们的恨意也日益弥深,只是伴随成长,越发地能将这份恨意掩藏起来。

    十六岁那年,陈明朗在院子里学开车。陈明祝和陈明妮就站在花园里,他能不管不顾地踩下油门径直朝他们冲过来。

    时至今日,陈明祝仍然记得透过车窗玻璃看到的陈明朗那肆意疯狂的神情。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可悲的,被家庭,被他敬重的父亲逼疯的疯子。

    “哥,我是不是正对了大哥的打算。”陈明妮低下了头。

    她又何尝没有想过,婚姻不过就是一张结婚证而已,就算和原风逸成了这个婚,她也不会损失什么,甚至会得到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权利,财富。

    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你自己做的决定,只要你不后悔,其他人怎么想的,更不必在意。”陈明祝说。

    他那样随意地站在那儿,就像一阵浅淡的,不受拘束的风。

    陈明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真情实感地笑了,“哥,我真羡慕你的洒脱。”

    他们陈家竟然也能出这么真性情的浪子,多么不可思议。

    “用不着羡慕我,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你自己的路。”他孑然一身,陈明祝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羡慕的。

    陈明妮向后倒下去,躺在了床上,道:“我的路?我自己都看不清楚。我们四个,从小到大谁不是被安排好了人生的路?只有你,二哥,只有你跳出去了,可付出的代价太惨烈了。”

    二哥从小丧母,父亲才对他多了几分恻隐之心;被打得吐血,在家祠跪了七天也咬牙不联姻的死犟才让父亲放弃了对他婚姻的操纵;在继承权合同上签下放弃家族所有继承权,才让父亲再也不逼迫他管理家族事务。

    他一面失去所拥有的难得之物,一面又得到人生来就本该有的自由。

    人不能既要,又要。

    她做不到像二哥那样抛却一切地追寻自由,所以她也做不成第二个真性情的浪子。

    从大学毕业开始,家族利益的刑架就和她捆绑在了一起。她在家族和自我之间,不断丧失后者。

    一毕业她就进了集团。在公司半年里学到的,比她大学四年学到的还多。

    她渐渐明白了二哥为什么如此厌恶经手这些东西。

    当面笑,背后捅刀,昨天握手合作,后天法院开庭,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是屡见不鲜。

    友商,对头,齐聚酒局装出一团和气那更是常态化。

    他们家是做木材起家的,如今已从木材原料加工到家装、建设,发展成了一个一体化的大集团,但木材原料仍然是集团的立身之本,他们也少不了要和三教九流的供应商打交道。

    陈明妮第一次喝醉,就是在和供应商的酒局上,她第一次喝到第二天断片到想不起昨晚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那时的助理是个小伙子,没比她大多少,陪她应酬了一个月后都崩溃了,主动离了职。

    陈明妮以前很不能理解,他们家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二哥还是要常常去应酬?为什么还是时常要喝得酩酊大醉?甚至一度觉得是二哥太没有节制,太不珍惜身体。

    好在后来,终于出现了一个能劝得动二哥,能把他从酒局上叫回家的人了。

    可是没多久,那个人就消失了。

    “二哥,你以前想过要结婚吗?”陈明妮突然问。

    陈明祝没有回答。

    陈明妮自言自语,“到底什么样的才算婚姻?父亲那样的,还是大哥那样的?”

    “都不是,”陈明祝说,“恋爱是爱和责任,婚姻却是责任和爱。在没有想好怎么负责任之前,不要轻谈走入婚姻。”

    “责任。”陈明妮笑了两声,双手搭在胸口上,幸灾乐祸道,“大哥在外面养大学生情人的事被大嫂知道了,大嫂什么也没说,就是听人说,大嫂最近和她那个当主治医师的前任走得挺近的,你瞧,各玩各的,也挺好的。”

    “这不是婚姻,只是利益联盟而已。”

    “所以我不甘心,二哥......”

    她嘴角的笑容一点点耷拉了下去,手指紧攥成了拳头,眼眶突兀地红了,她声音嘶哑道:“我不甘心做两个集团的棋子,我不甘心变成筹码,不甘心被当成交-配的牲畜,二哥,我是人!”

    她那不甘的低吼在陈明祝耳里振聋发聩,他瞳孔微震。

    室内短暂寂静后,他组织着言辞,缓缓说:“我遇到过一个人,第一次见她,她窘迫到在机场找陌生人接济。她起点不高,没有父母帮衬,没有家世也没有身份,却有敢与天公试比高的勇气和毅力,她从不说‘这件事我可能不行’,22岁那年,她凭借一家回天乏力的珠宝行开创了一家珠宝营销工作室,27岁这年,她身家已过千万,是欧元。”

    “明妮,这个世上没有不可逾越之山,只看你有没有撞破南墙的勇气和毅力。

    你不甘心,那就不要低头,千万不要等别人来救你,任何人都不行。”

    他没有说那是谁,但陈明妮却猜出来了。

    她起身道:“哥,她是不是回来找你了。”

    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声音微颤道:“你还喜欢她,是吗?”

    陈明祝没有和别人讨论自己私生活的爱好,想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他道:“不早了,好好泡个澡休息吧。”

    “哥,你真的非她不可吗?她背叛过你!”陈明妮仓促起身道,“当初那家珠宝行,父亲从你手上收回后就交给了大哥,大哥拿它当筹码,让她离开,她接受得那么轻松,走得那么决绝,在你和钱之前,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钱,二哥!”

    “可现在,她不缺钱了,不是吗?”他自嘲似地笑了一声,转身走出去了。

    陈明妮瘫坐在床尾凳上,抓起靠枕,用力扔去,一切不可控都让她心力交瘁,她愤懑而又无力地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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