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瑜的脚步生硬地停住了。
慢了半拍，她若无其事回头道：“你怎么来了？”
语气之轻描淡写，让青木和设计师都没发觉什么异样。
陈明祝却是知道的，他站在楼梯口，道：“你看到我，跑什么？”
“我跑？要量墙宽，上去拿一下米尺而已。”她好像真的没听懂陈明祝在说什么。
演技之精湛，足以让娱乐圈很多“演员”都汗颜了。
这两人还真是从玉溪又吵回昆明了......
青木在陈明祝的目光看到他身上时，微笑朝向他颔首：“陈总。”
陈明祝往楼梯上走了几步，笑道：“工作室还没装修好，你们林总就叫你来上班了？”
青木摊手，从容一笑，“我这自愿提前上岗。”
见对方穿着低调显贵，不像一般人。
设计师问青木：“这位又是？”
“这是林总的朋友，陈......”一向陈总陈总地叫，还真记不起名字了，青木一时卡顿。
陈明祝并不介意地补充：“陈明祝。”
陈明......
设计师脸上漾起了偌大的笑容，将设计图往腋下一夹，快几步朝他奔过来，道：“陈总是吧？”
陈明祝同他伸出的手握了一下，问：“怎么称呼？”
“鄙姓王，王成任，”他匆匆从裤兜里掏出名片，道，“我是广跃装饰的设计师，这是我的名片。”
陈明祝接过他的名片看了一下，不记得有这么个装修公司，“方便问问你之前做过哪些商业类型项目吗？”
设计师立刻掏出了手机，道：“陈总，这是我以前做过的一些作品，有小型工作室设计，也有大公司的装潢设计，您可以先看看。”
“都是落地案例和实拍吗？”
“对，您放心，我入行都十多年了，绝不拿效果图和样板间来唬人，这都是有视频的。”
陈明祝接着问：“设计费是多少一平？”
“像这种复式别墅我们都是统一收费500一平。”
倒是不贵。
“现场都会来交底吗？”
“这个是保证的，一定亲力亲为，跟到项目结束，包括陪同选购主材和软装，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可以协商调整方案，一定是以客户的要求为先。”
青木看陈明祝这一来就和设计师聊上了，语气熟稔得像是老板家属前来监工似的，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
林生瑜拿着米尺下来了，见陈明祝正和设计师聊着，她调整好了表情，笑着道：“是什么风把陈总吹过来了？”
“今天西南风。”陈明祝又将手里的设计稿翻回之前的布置图，问林生瑜，“这个莫比乌斯环形的分隔岛台是你的想法吗？”
“嗯，怎么了？”
原本怕是设计师异想天开，见的确是她的想法，陈明祝斟酌道：“设计是很有创意，就是施工难度比较大。”
顿了顿，他说：“我这有几个施工团队水平不错，有需要的话我推荐给你。”
陈氏集团可是在整个业内都赫赫有名的，找个施工团队更是小菜一碟。林生瑜还没说什么，设计师马上应道：“哎呀哎呀，那可太好了，能有陈总背书，我们这也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大展身手了。”
说是说陈总，明眼人都清楚他这是冲着陈氏集团拍马屁呢。
“我也不能保证，只是以前合作过，出来的效果还不错。”陈明祝说。
林生瑜怀疑自己离开国内太久了，否则怎么会听不懂他们这些行话，她问：“背书什么意思？”
青木同她解释道：“背书简单理解就是做保证。”
这不瞌睡送枕头来了，林生瑜马上道：“陈总，您可真是大贵人，来来来，施工团队微信名片推一下。”
她这时候脸上的笑容可真切多了。
陈明祝早就明白林生瑜为人处事的原则，她是天生从商的苗子，利益当前，她立刻便能摒弃前嫌，笑脸相迎。
他平素是最厌恶这类人，可偏偏看着她那张笑容可掬的脸，他心里竟还悲哀地觉得有几分可爱。
“回去发给你。”
他低头接着将图纸一张张看过去。每张图纸上都有林生瑜的字迹，一些很细微的细节，比如墙面上打洞的深度和宽度她都详细地在旁边计算了数据。
“施工队什么时候进场？”陈明祝问。
林生瑜道：“图纸敲定好了就能安排施工队进场了，下周吧。”
陈明祝合上文件夹递还给设计师，问林生瑜：“你那房子什么时候搬？”
“房子？”林生瑜反应了过来，“这周末搬东西吧。”
“需要帮忙吗？”陈明祝问。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林生瑜马上应承道：“陈总愿意出手相助，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听他们说的不像是工作室的事，青木问：“林总要搬家吗？”
“对，之前住的那套漏水严重，得换房了。”
青木点点头，客套道：“那林总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尽管开口。”
林生瑜发现青木这人挺有意思，常人都习惯于对陌生人客气三分，可他这人倒是反着来，不熟的时候待人格外高冷，拒人千里之外，熟了之后倒是很好说话。
之前她和他说工作室要装修了，让他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也提提意见，结果第二天青木就真开着车来了。水电部分不是林生瑜擅长的，她只说了大致的要求，走线和排线细节都是青木和设计师逐一敲定的。
工作室的设计图已经是出第三稿了，在一些细节上又再精确了一遍，包括办公区域的范围大小，每个工位的设计和间隔距离。她要求工位采取S型的间隔，在保证美观的基础上也尽可能给予每个工位较大的独立空间。
她不是那种让设计师自由发挥的甲方，性格有些强势，又有完美主义倾向。在她详尽的描述中，整个办公区域的大致成体都已经能浮现在他们眼前了。
沟通了大半天，林生瑜正有些口干舌燥，就看见门口有外卖员拎着几个袋子探了探头，他问：“哪位是陈先生啊？”
“是我，”陈明祝指指旁边临时支着的施工区方桌，道，“烦请放那吧。”
看着外卖员把大袋小袋的东西放桌上，林生瑜不明所以地看向陈明祝，“你点了外卖？饿了？”
“是水果，天热，边吃边聊。”他说。
正渴着，林生瑜也不和他客套，张罗道：“陈总请客，一块来吃吧。”
青木心里那种老板家属来探班的感觉更强烈了。以这俩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和熟络程度，要说没点什么说不清的关系，他是真的不怎么信啊。
陈明祝解开袋子，先将一瓶果汁递给林生瑜，接着将其他东西摆放在了桌上。
他点的是附近的水果店处理好的成品，西瓜、桃子、凤梨、羊角蜜这些都已经切好了，连荔枝都是剥了壳的，还随赠了些冰袋，拿到手时盒子都还是冰的。
林生瑜插了块桃吃，刚咬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这是硬桃啊。”
陈明祝掰开了另一盒水果盖子，递给她道：“那这盒应该是软的。”
“林总喜欢吃软桃啊？”青木顺口问。
林生瑜嘴没空。
陈明祝接话道：“她嘴挑，桃子要吃软甜的，红心火龙果嫌脏，喜欢白心还甜的，西瓜喜欢无籽的黑美人......”
说到这，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话音渐顿。
一抬头，只见林生瑜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而青木和设计师都是一脸“吃到瓜了”的神情。
设计师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微妙，兴奋地问：“陈总是林总男朋友吗？”
怕陈明祝说出“前任”这种尴尬的关系来，不等他开口，林生瑜就先道：“不是，就是很多年的朋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不可能没点什么。
以为这陈总是追求者，设计师“了然”了。
回来找他的是她，好像迫不及待要和他撇清关系的也是她。
陈明祝脸色平静得仿佛在酝酿什么暴风雨。
气氛微妙而尴尬。
青木先打破了沉默，他道：“林总喜欢吃桃，正好这也是吃桃的季节了，我家那边很多桃树。最近不是还下了雨吗，山里的菌菇也都长出来了。林总，你不是说有时间想再去玉溪好好玩玩吗？最近要是有空可以一块去露营摘菌子啊。”
他这邀约来得突然，好像就是随便一提，但详尽描绘又好像是正儿八经地邀请林生瑜去玩一样。
“她这么忙，恐怕没时间。”陈明祝淡淡说。
林生瑜同青木对视了一眼，看到了他揶揄的笑，就知道了他的用意。
林生瑜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嘴，道：“虽然忙，不过一天半天的时间还是有的，菌子火锅我也好久没吃过了，既然是吃菌子的季节了，不如就下周一起去摘菌子吧。”
陈明祝说：“下周不是施工队要进场了吗？”
“有监理盯着，我又不用住这，出去玩玩也挺好的。”
陈明祝倚着桌，抱起了手臂，侧头看向林生瑜说：“你想摘菌子，也不用再跑玉溪那么远，孔孙望的马场附近有的是山和菌子，你想去，这周末都可以。”
林生瑜只知道孔孙望也是做生意的，具体做什么生意她还没有了解过，闻言惊讶道：“孔孙望是开马场的？”
“马场，高尔夫球场，钓鱼场，都有，你想玩，我帮你约。”陈明祝说。
“就在昆明吗？”林生瑜问。
“昆明、大理、丽江，都有场子。”
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孔孙望看起来吊儿郎当，满嘴跑马的样子，没想到生意还做得挺大。
原本林生瑜就是附和青木那么一说。听陈明祝说的，她还真有点意动了。
“孔孙望那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马场一直营业，什么时候都可以。”
林生瑜还真有点为难了，“周末我要搬家，下周定了去建材市场看材料，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
“太忙了。”青木也评价她。
陈明祝一时没说话。林生瑜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玩笑着答应青木时应得爽快，这会儿又说忙，他会不会以为她这是在找借口推拒？
陈明祝却没想那些，他从兜里掏出了烟盒，拨出一根烟，淡淡说：“把自己逼得这么紧，还有喘气的时间吗？”
林生瑜愣住了。
不知不觉中，工作越来越多，喘息都成了一种不可原谅的懈怠。
陈明祝又递了两根烟给青木和设计师，设计师诚惶诚恐接了，青木摆手拒绝道：“我戒了。”
没有等她回答，陈明祝掏出打火机，抬抬手指说：“我出去抽根烟。”
林生瑜在原地愣了会儿神。
青木捻了块甜瓜吃，说：“这水果还挺甜。”
“你多吃点。”林生瑜说了一句，看着陈明祝站在户外抽烟去了，她放下水果叉，也抬步走了出去。
玻璃门响了一声，看见林生瑜出来，陈明祝将烟撇到了一旁。
“怎么了？”
“出来透口气，你抽吧。”她说。
尽管她这样说，陈明祝还是掐灭了烟头。
她不喜欢烟味，他也从不找理由让她接受，从前就少在她面前抽烟，偶尔抽也必然避开她，回到她面前也必然要洗手刷牙。
烟瘾哪是那么容易说戒就戒的，林生瑜从前也从不说让他戒烟的话，如今，更是不会说了。
他们俩人之间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一些微妙的默契，因为彼此而产生的习惯，不约而同的举动……就像两张黏在一起过的贴纸，纵然撕开了，可也分不清背后谁还黏着谁的胶水了。
“这么多年了，怎么不再谈个女朋友？”林生瑜突然问他。
烟头的余温还在他指尖发烫，烙出不大不小的伤疤，时刻提醒触火的后果。
陈明祝轻描淡写说：“没意思。”
默了默，他又看向林生瑜，问：“你呢，怎么不谈了？”
林生瑜先看他，而后又别开的目光，她说：“你怎么知道我没谈过？”
安静了许久，她听到旁边传来一句浅淡的，“那挺好的，怎么没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