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

    为防夜里有事端,赵荆没有睡觉,借月色打量起身边的小娘子。

    她确实有姣好面容,眉梢弯弯,翘鼻小嘴,肤白纤柔,哪哪儿都生的标志刚好,这样的小娘子独自在乱世中逃亡,是极危险的事。

    赵荆眉眼垂下,看着那把紧握在她手中的胡刀,刀鞘上嵌着的宝石在月夜下闪闪发亮,这是她防君子不防小人之举,她知道她不是他的对手,但她就是想告诉赵荆,保持住那条君子界限。

    赵荆心中有了理解,嘴角极浅的勾了一下,这家伙倒是对他很有信心。

    忽然,赵荆耳边传来低泣声,徐念念好似做了噩梦,泪珠一颗颗由眼睑处向外涌,粘湿了柔软的面庞。

    赵荆手背一热,徐念念不知何时松开原本攥住的胡刀,手掌贴覆上他的手,似溺水的人攀上一块浮木般,孤注一掷。

    赵荆一愣,又听她在梦中呓语:“娘,不要抛下我...我害怕......”

    他听了一会儿,多少也能猜出些她的过往,她到底只是一个脆弱的后宅女子,甚至还未及笄,这些日子应当是吓得不轻,白日她尚且能硬撑,到了夜里,入睡了,心神懈怠,那些害怕、委屈、彷徨便都随着泪珠涌了出来。

    赵荆没有说话,过会儿,他吃力的抬起手,抹掉她脸上的泪。

    天不亮,竹筏在溪流拐弯处搁浅,撞在石滩上。

    这一冲击,徐念念差点又滚了出去,被赵荆用胳膊和腿压住了。

    赵荆叫徐念念名字,她赖着不肯起,眼皮都不不带掀一下,软软嘟哝:“赵郎,不是我不想起,是好像有座五指山压在我身上,我动弹不得......”她委屈哀戚,“我是不是要死了?”

    赵荆用后脚跟不轻不重地蹬了竹筏一下,竹筏来回摆动摇晃,水花溅起,好似要翻倒一般,徐念念心惊肉跳,咻得坐起来,随后竹筏平静下来,徐念念面容恍惚,扭头看向赵荆。

    赵荆一点罪魁祸首的自觉都没有,幽幽说:“五指山压不死你,但你再不果腹充饥,可就真的要饿死了。”

    徐念念脸颊气鼓鼓,抬起手欲打赵荆,赵荆适时提醒:“我伤的很重,你打我一下,我可能真的要死,没有我,你之后该怎么办?”

    她实在不能失去赵荆。

    徐念念被捏住死穴,爪子默默缩回去,眼仁中映出天地绿意,前头有一片树林,她小声嘀咕:“那你也得对我客气点,毕竟如今是我在伺候你。”

    赵荆瞟她一眼,没有说话。

    徐念念要下竹筏:“我去弄点草叶树皮回来吃,运气好,说不准还有果子。”

    赵荆那横横的长腿一摆,拦住徐念念,布鞋点着水下说:“谁要吃草叶树皮,你打几条鱼烤来吃。”

    徐念念顺着赵荆动作,低头看澄澈溪河里小鱼游来游去,咽了咽口水,这肯定比树皮好吃,奈何她不会啊,她扭头,一双眼楚楚可怜地看向赵荆,眼下一颗小红痣,风情流转。

    赵荆蓦地一屏息,他挪开目光,说:“你听好了,我只教一遍。”

    打鱼并不难,只需要做一把竖直的刺叉,顶头削尖,在鱼游过前,稍加预判位置,提前戳下去,就能打到鱼。

    徐念念削好刺叉,褪去布鞋和裸袜,赤足踩进微凉的溪水中,那些小鱼在她眼皮底下乱跑,她出手之前,忐忑的望向赵荆,赵荆黑眸对着她,问:“怎么?”

    徐念念老实答:“我心中害怕。”

    赵荆:“害怕什么?”

    徐念念:“害怕一会儿我打不到鱼,一直打不到鱼,然后你会笑话我,或者嫌我没用,发火骂我。”

    赵荆:“我不笑你,不嫌你,不骂你,”他悠悠合上眼,整个人直赖赖的躺在竹筏上,天空垂下的日光描摹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我甚至不看你。小福子,不要怕失误与犯错,它们是掌握一技之长的路上不可绕开的两块石头。害怕旁人的眼光和议论,总是依照人们的反应来行事,就会变得畏缩局促。

    这就好比,你往马腿上拴根链子,纵使是千里马也跑不远。”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一点守夜后的倦,说完后,世间都安静下来。

    徐念念怔怔的站了一会儿,才说:“但我不是千里马。我大概只是一只小马驹,我这辈子只要能有个好归宿就满足了。”

    她观察水中游鱼游动的路径,手中刺叉一个用力,尖尖擦过鱼尾巴,只差一点。

    可能是因为赵荆的话,也可能是因为亲自上手实践过了,她觉得打鱼这事儿,好像没有最初所想那么难。

    徐念念登时心气大涨,充满干劲的提起刺叉,继续打鱼。

    在她身后,赵荆仍闭目小憩,答应她不看就不看,只是没来由的低声一句:“有个好归宿就满足了啊。”

    半个时辰后,石滩上堆了一些徐念念打上来的鱼,徐念念将沾着血的刺叉扔一边,高兴的回去叫竹筏上那人:“赵郎,你可以睁眼啦,快看我给你打下的一片鱼山~”

    徐念念搀扶赵荆起来,赵荆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排鱼,他侧目,她笑着等夸夸,他莫名也笑了:“嗯,你做的不错。”

    可是徐念念马上就发起愁来:“赵郎,可我们怎么取火烤鱼,我知道要钻木取火,但,”她抬手揪揪自己一圈就能握住的小细胳膊上的软肉,说:“女娲就把我捏成这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没力气。”

    赵荆:“我裤袋里有火折子,你取出来,拔开它的盖子吹几下就能起火点。”

    徐念念手探向赵荆束裤。

    赵荆突然后退了一步:“我还没说完,你小心点,别摸的太里边,免得摸到什么不该摸的东西。”

    徐念念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澜,她只愣了一下,随即平静地说:“赵郎,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

    赵荆:“明白什么?”

    徐念念:“你的身份。”

    徐念念仰颈,认真道:“你是皇帝信赖的人,所以皇帝才会将半边虎符交予你。你早前猜我是太监,是以己度人,其实你才是皇帝身边的太监。男人越缺什么越吹什么,你老是把‘下面很大’挂嘴边,恰是你的命根子已经被剜掉了,才这样讲。”

    赵荆:……

    好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能力。

    赵荆:“行,那你随便摸,把裤腰带解了扒开来看我究竟大不大。”

    徐念念摇头,语气里带同情与宽容:“赵郎,你不必说反话,我不会摸到你那里的。”

    她说着,手指已经轻轻柔柔的探了进去,取出火折子。

    赵荆欲言又止,徐念念却不再搭理他,忙着去生火了。

    火堆于片刻后升起。

    徐念念坐在石头上穿鱼,架起来烤,不一会儿便冒出滋啦滋啦的肉香。

    徐念念尝了一口,幸福的眯起眼,好吃。

    她胳膊戳戳身边人:“赵郎,你快吃,再不吃要饿死了。”

    赵荆扯了下嘴皮,说:“你喂我,毕竟我是太监,柔弱不能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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