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通电话没有谈出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淮生打定了主意要断了这暧昧的氛围，而魏听潮咄咄逼问，淮生有些招架不住他的恳求，找了个机会，就撂下了电话。

    她心里清楚，这是逃避，是她最引以为耻的事情。但她还是做了，因为当下的情况，她别无选择。

    她挂掉电话，心中焦躁到极点，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烦死了！”

    此时此刻，不出淮生所料，昨晚发生的一切，已经被拍摄下来、制作成片、拷进U盘，摆到了顾扶林的办公桌上。

    他倒也没有认真看完，只是点开确认了一下内容，便很欣慰地告诉面前的卓清泉：“做得不错。”

    卓清泉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一瞬，却听顾扶林又说：“对了，最近又来了一笔大钱，你看着开几个项目吧。”

    卓清泉眉头微蹙，似是非常为难，却又不好反驳，只是沉默不语。

    顾扶林见他如此，便问：“怎么了？”

    卓清泉这才答话：“最近风声有些紧。在这种生态下开项目，我怕会撞到枪口上。”

    他小心翼翼地说话，一边说一边不时地望向顾扶林的神态，生怕触怒了面前的这位手眼通天的人物。

    顾扶林坐稳扶桑这样的巨无霸集团第二把交椅将近10年，自然不是什么喜怒无常、情绪幼稚的人物，他右手食指“哒哒”地敲着桌面，这是他正在思考的表现，之后眼神一转，告诉卓清泉：“你说的有道理，但不瞒你说，这笔现金，一共80亿，不仅是我，连带着霍总，也都希望能够尽快洗干净。你要是不方便出面，呶，这个，”说着，他就把刚刚放到桌面的U盘重新扔给卓清泉，“让长怀做。”

    卓清泉立刻明白了顾扶林的意思，说了句“明白了”便退场。

    而房间里的顾扶林坐着，身下的椅子皮质华丽，身形流畅，来自Bentley的家居系列。他仰面坐着，脑海里回忆出寇双倩大学时的形象。

    她那时总是很漂亮，也很聪明，在一团乱麻的问题中总能另辟蹊径地找到解决办法，也能够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她家境不好，但身上总有一种富裕人家的孩子常见的自信和光华。平心而论，她在大学里一定不是最漂亮的那个，但一定是最亮眼的。审时度势，当机立断，是一把好手。

    所以，她能把长怀做到如今几十个亿的规模，顾扶林一点也不意外。

    但他也不后悔当初选了厉昆仑。有些事情，与生俱来，是比不了的。寇双倩再厉害，再幸运，再长袖善舞，长怀也就几十个亿的规模。但厉昆仑天生便是扶桑集团的独女，他靠着她，变成了扶桑的二把手。扶桑啊，几千个亿的市值。

    顾扶林又想起淮生，她不如寇双倩漂亮，但身上那份将精明与清冷揉捏得恰到好处的气质，却与她妈妈如出一辙。

    可惜了，本来她若是乖乖的，他便不让她蹚这趟浑水了，他会好好地，将她捧在手心里，要什么给什么，让她永远像是大学时候的寇双倩一样，做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孔雀。

    可她不识趣，那便一起下地狱吧。

    他不无讽刺地想，你看看啊，寇双倩，你当初要是不多管闲事，不留那份证据，不惹到卓清泉，不就什么都没事了吗？你快害死你女儿了，知道吗？

    而淮生这边，忙得快疯了。

    在庄家出手之前，她不能让旁人看出异样，所以长怀所有的日常事务，都在稳步进行。除了魏听潮经纪人的剧变之外，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同时，她偷偷地在查清氏和卓清泉的信息。她原来以为，顾扶林和卓清泉的关系，或是说，扶桑集团与清氏娱乐的关系，也就像谦益和长怀的一样，是投资与被投资，被靠和背靠的关系。但如果这次事情真的是扶桑集团的意思，那卓清泉身为清氏娱乐这样在娱乐圈里首屈一指的公司的总裁，几次亲自下场，都是为了用这种阴私手段逼长怀就范，那他与扶桑集团，就一定不是这么简单。

    所以她静下心来研究，拉了一个大表格。把扶桑集团所有艺人和在职人员的信息全部输入进去，再查询他们关联的企业。再通过关联的企业的股份构成，找寻背后的资本来源。

    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清氏娱乐集团下，每一个艺人或是工作人员，即使只是一个刚刚入门的助理经纪人，或是连女三号都演不到的小演员，都有自己关联的企业。而且除了秦格光以外，所有关联的企业都是在进入清氏娱乐之后才申请注册的，更可怕的是，所有注册的企业，即使属于进圈不到一年的小艺人，注册资本都在三千万以上。而几乎每一家企业，背后都有扶桑控股的影子，规模大一点的公司，是扶桑直接控股，稍微小一点的，扶桑会让控股的公司出手二次控股。而卓清泉个人，在最有名的清氏娱乐之外，也广开枝叶，关联了27家企业，其中最小规模的企业，也有五千万的市值。

    看完这些，淮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颤抖。

    长怀如今尚未上市，但预估的市值在40亿左右。清氏娱乐是已经上市的公司，市值在70亿左右浮动。本来淮生以为，二者之间的差异就是这相差的30亿。但没有想到，清氏的隐性财产居然如此之多。

    她手指颤抖地按着计算器，足足按了三遍，结果都是一样的。所有关联的财产加起来，卓清泉或是清氏娱乐的资产，足足有180亿之多。

    180亿啊，4.5个长怀，淮生算完之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瘫软在椅子上，人生第一次，感觉无能为力到只能坐以待毙。

    她害怕得感觉整个肠胃都搅在一起，痛得要命。

    在如此压倒性的规模对比下，卓清泉手里还有她和魏听潮的把柄。淮生知道，此时此刻，她只能被动地等待，等卓清泉和顾扶林告诉她，他们要什么。

    卓清泉没有让她等太久。日落之前，淮生就收到了他的邀约：

    小寇总，谈谈吧。明天晚上七点，日落山头会馆。

    淮生收到短信的那刻，紧张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立刻回复：

    好，到时候见，卓总。

    淮生知道，这不是一场鸿门宴。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再给她摆鸿门宴了。这是一场坦白局，或是换一种说法，这是一次宰割局。

    所以她选择单刀赴会。既然是宰割局，那作为砧板上的鱼肉，她摆上桌的筹码，越少越好。

    她不知道顾扶林是否会赴宴，但若是赴宴，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查出来的资料显示，顾扶林和寇双倩是大学时候的情侣。上一次西园雅宴，他费劲心思想要和她春宵一夜，也不过是想要重温旧梦。可见，他对自己大学时候的岁月，还是很怀念的。

    淮生便在赴宴前，回了一趟寇双倩生前住的最多的公寓楼，她想找找，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若是没有，至少也打扮得和母亲生前差不多。

    不论是勾起顾扶林的回忆，还是勾起他的愧疚，亦或是勾起他的膈应，只要能让他情绪有所波动，不再那样深不可测处变不惊，她就多一分斡旋的机会。

    正当淮生驱车赶往寇双倩生平居住的Skyline公寓的时候，谦益的会议室里乱作一团。

    依旧是在会议室里，依旧是在汇报的过程中，彦平故就像几年前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的手脚抽搐着，瞳孔一缩一缩地放大，浅灰色的领带箍着他的脖子，喉结一上一下地挪动。

    当时，满会议室的人都傻了一秒，之后便手忙脚乱地打120，把彦平故扶起来做人工呼吸，等等。

    彦平故的心腹，付英杰，则快速跑出了办公室，去找了彦寂。

    彦平故交代过他，一旦自己的身体出了任何状况，当务之急，便是去找彦寂。在公司政治中要想获胜，必得能够获得最准确、一手且独家的消息。即使他死了，付英杰的第一要务也不是发丧，而是告诉彦寂，让他获得内斗的主动权。

    彦平故高瞻远瞩。

    他因为心脏骤停去世的当天，彦寂靠着第一手封锁资料，开始掌握谦益的主导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