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厉昆仑见多识广，也被淮生一个初出茅庐的22岁女生的豪言壮志吓了一跳。

    她刚想脱口而出：“不知天高地厚！”却陡然想起寇淮生之前，确实依言只用一个月就帮她打败了Love Sweet，而这件事，在当初看来，也是天方夜谭。

    所以她把近在嘴边的嘲讽咽了回去，问淮生：“你想要我做什么？”

    淮生看出她将信将疑的态度，也没太过在意，只是递给她一叠材料。

    这真的是一叠很厚的材料，总共有1000多页，淮生把这叠材料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也费了好大的力气。见惯大场面的厉昆仑，看着这么庞大的资料，也怵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淮生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被资料的规模吓到了，只得默默地帮她分好类：“这1-479页罗列了清氏娱乐从七年前到现在洗钱的所有罪证，以第367页为分界线，367页以前是我母亲整理的罪证，367页以后是我搜集的资料。顾扶林告诉我，他有80亿的黑钱要洗白，本来是要施压到长怀头上的，我祸水东引了一下，现在是清氏娱乐在承担这笔钱的洗白任务。而且，他的洗白思路还是我提供的，操作的要义我都标明在资料里，顺藤摸瓜，守株待兔，找到证据不难；第479-807页，是对清氏娱乐股权构成的分析；第807-913页，是清氏娱乐名下所有的艺人和资产报告；第913-1027页，是卓清泉个人旗下的其他关联公司清单；第1027-1089页，是清氏娱乐除了洗钱以外其他不法行为的推测，没有实证；最后，我附上了参考的舆论战打法。你先……”

    “你先等等。”厉昆仑扶着额头，打断了淮生，“你让我标注一下。”

    淮生见此情形，叹一口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导引便签纸，递给了厉昆仑，上面详细标注了所有的注释。

    厉昆仑找回神志，稍微翻了一下，这份资料虽然庞大笨重，但整理得井井有条、非常细致。

    她心中油然而生畏惧之感，面前的女生其貌不扬，但每次见到她，却总感觉她身上有一种艳绝江湖的气势。那是一种，往往只有长相锋利美艳的女生才会自带的一份气质。但她手起刀落，运筹帷幄，妙计狠招藏于平平无奇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份报告没有问题，非常完美，厉昆仑扫了几眼，心中便有了底，她从厚重的资料中抬起头问淮生：“这份资料很完美，计划也很成熟，寇总为什么不亲自出手呢？”

    淮生从容地答：“您心里很清楚，又何必跟我打哑谜呢？如今长怀的处境，怎么能直接得罪明面上的金主？再说，长怀和清氏同属娱乐公司，娱乐公司之间的舆论战较量，打的除了技巧，还有声量。长怀和清氏比声量，比不赢，但若是您出手，同样的策略，就可以是压倒性的局面。”

    “那寇总将这么重要的资料托付给我，难道不怕我倒戈一击，在除掉清氏娱乐之后直接告诉顾扶林这是长怀的手笔？”

    淮生轻轻一笑：“您不会的，您不是如此鼠目寸光之人。顾扶林根基深厚，卓清泉做事也谨慎，没有暴露洗白资金的来源。一个清氏娱乐折掉，对于顾扶林来说，虽然也肉痛，但只不过是近几年麻烦一点，要重新扶植一个类似的公司，总体来说，还是不痛不痒，动摇不了他扶桑二把手的地位，对您而言，加成也很有限。但是，若是保下长怀，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淮生笑笑：“如果没了清氏，长怀业内名声不俗，我又在扶桑年会上明面地站了阵营，长怀必然是他下一个扶持的目标。您就不想，有一个卧底吗？”

    寇淮生笑得平和，但眼里像是藏了一头抹香鲸。

    厉昆仑听完一席话，思索了几秒，便恢复了她扶桑集团三把手的冷静干练。她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

    “合作愉快。”

    一计功成，淮生也爽快地伸出手：

    “合作愉快。”

    扶桑的江湖地位、身价规模远超长怀，这是毋庸置疑的。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在打舆论战这一方面，扶桑的确不如长怀。

    厉昆仑也不是非要追求亲力亲为的人，她就老老实实地按照寇淮生所给的方案，出手料理了清氏娱乐。

    她和淮生心知肚明，这次的舆论战和Love Sweet的时候不同，因为他们不是要用舆论搞臭清氏娱乐，对于一个大部分业务都在幕后的经纪公司来说，名声好坏关系不大。他们要的，是用沸腾的舆论形成高压之势，倒逼相关部门彻查清氏娱乐，让它因为法治问题而倒台。

    所以，一开始，厉昆仑并没有放出真正致命的资料，而只是放了一些无关痛痒但刺激的小料。

    比如，清氏娱乐惯会拿演员非常隐秘的个人生活做营销，有时会强迫公司的艺人去酒桌陪酒谈资源，公司老板卓清泉疑似咸猪手公司女艺人，等等。

    这些小料被星星点点地投放在各个平台，在厉昆仑不露痕迹的加热下，开始全面发酵。

    这些淮生给的小料，是事实，但很难有铁证，还签约在清氏娱乐的艺人们，为了以后的前途，也不会出来发声。这些小料，虽然热度一般，但一旦和它们关联上，对于公司的名誉是极大的损伤。所以很快，清氏娱乐就出来发了辟谣声明：“否认一切虚假指控，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卓清泉大概以为这只是一次圈内平常的攻击，便平常地应对了。

    没有想到，此时他面对的对手不是体量不如他的长怀，而是来势汹汹的厉昆仑。他的这番回应，正中对方下怀。因为他的辟谣声明，直接把这件事的关注度，炒到了靠原本小料的传播强度无法企及的高度。

    厉昆仑要的，就是这份关注度。

    经纪公司旗下的艺人有粉丝，但经济公司本身并没有自发的支持者。所以虽然发了辟谣声明，却也只是做了个态度，实时搜索里的骂声还是一片，相信的和不相信的比例平分秋色。

    一边倒的支持和反对，所得到的热度，都绝对不如这样势均力敌的双方对峙来得高涨。

    厉昆仑很满意。

    让热度发酵一会儿过后，她便按照淮生给她画的步骤图，放出了卓清泉利用旗下小艺人名下公司为自己洗钱的消息。淮生特意标注，选了几个稍微有点名气的小艺人。

    在网络上打舆论战，内容切忌复杂专业，必须得够醒目，够刺激，一目了然最好。所以她大段大段地略过了所有复杂的财务分析和数据罗列，只选了几个简明扼要的关键点了一点。选的这几个艺人也很有讲究，他们都有一定量的粉丝和大众知名度，但并不高。把他们的名字放出来，既能激起人们对于弱者的同情，又能扩大事件的影响力。

    淮生对于社会心理很有研究，事态果然如她所料的发展，网络声量愈涨愈高，有沸腾之势。

    热度涨势喜人，厉昆仑这边也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向清氏，她趁着热度高涨，又发出了大量的证据，这些证据，除了往大众的怒火上浇点油之外，还要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

    果然，庞大的网络声量，倒逼成功。

    清氏娱乐的办公室乱作一团，卓清泉根本没有想到这次攻击竟然是如此颠覆性的局面，他的战前预估完全失误。

    他本以为是长怀在背后做鬼，但他尝试着用买水和删评压下声量，却发现根本行不通。对面的操盘者实力雄厚。像卓清泉这样混迹江湖多年的老狐狸，一交手就大概能摸清对方的大致实力。所以他立刻就明白，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清氏的体量在那面前不堪一击。

    这样庞大的势力，不可能是长怀。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吓得腿都软了。不是知根知底的老对手，新仇家来势汹汹，实力雄厚，而且敌在明他在暗，根本不清楚对方手里有多少底牌。

    为今之计，只剩一着。

    他立刻拨通了顾扶林的电话，顾扶林没接。

    但如今情况危在旦夕，他顾不得体面和礼节，只得匆匆出门，直奔顾扶林的处所。

    顾扶林附庸风雅，住在一间“竹林小居”中，效仿东坡在黄州的“定彗院”，搭了几间屋子。外观其貌不扬，但周围都有保镖把守。

    卓清泉畅通无阻，便明白这是顾扶林的授意，他心中暗想，顾总果然还是念着旧情，想再帮他一把。心里便有了些底气。

    走到竹林舍居前，顾扶林就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等着他。

    卓清泉走到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来：

    顾总，求您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