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扶林的话对于怀生来说，如同晴天霹雳。她多年的修为和良好的修养，都不能让她在当时保持冷静。

    她用尽修为，也只能憋出一句：“顾总自重，这种桃色绯闻，彦总不认，我也不认。”

    顾扶林没有接下对面明显滔天的怒意，无所谓地耸耸肩：“寇总不认就不认吧，就当是中年男人生活寂寞的八卦好了。”

    淮生拼命忍住发作的冲动，转头离去，脚上的高跟鞋踩得“咔咔”作响。

    她坐上车，没有一秒犹豫，就飞快地一脚油门，向谦益总部驶去。顾扶林告诉她的消息她一无所知，所以她必须找彦寂问个清楚。

    前几天天气预报就预警过台风将至，如今风雨欲来，天色晦暗，雷声隆隆，闪电划破长空，尖利的一道，淮生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吓得一抖。

    她的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涌上一种莫名其妙的苍凉之感。

    而就在此时，她的手机也忽然响了，她用蓝牙接听来电，原本寂静的车厢里响起厉昆仑金属一样的声音：我看到新闻了，卓清泉死了。寇总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顾总做事，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斩草除根。

    淮生把车停在路边，仔细浏览手机里对卓清泉之死的报道的时候，明白了刚刚她心中那无限的悲凉从何而来。

    报道的标题是“清氏娱乐创始人卓清泉被带往警局路上意外身亡”。

    顾扶林的竹林小居在山上，要往下走个几百级台阶才能到停车的地方。顾扶林注重锻炼养生，又觉得这样的行走颇有古趣，所以也没有责令下人改道。故而，即使是警车，也必须得停在几百步之下。这几百步路程，就是他动手的绝好机会。报道中说，卓清泉便是被一块滚落的巨石结果了性命。现在台风天气，山洪频发，这样的意外不在少数。押送他的两名警察因为巨石带起的震荡也有轻微的摔伤。

    而卓清泉，则被这石头直接碾死，成了一滩肉泥，不治身亡。

    淮生看到这个新闻，才明白自己刚刚感觉到的悲凉是什么，是一种，预感到的兔死狐悲。

    卓清泉，身价百亿，为顾扶林立下汗马功劳，带领的清氏娱乐在全国的圈内也是龙头老大，但如今，说弃，也就弃了；说死，也就死了。

    他死了，解了清氏的危局；解了顾扶林的后顾之忧。但他死了，什么都没了。

    如今瓢泼大雨依然在下着，霹雳雷电依然在响着，淮生仰头，看着车顶玻璃上，开花的苍穹，流下泪来。

    卓清泉的死发生在押送途中，算是警方的押解不力，所以在放出的声明中，也在尽力模糊其中的细节。他没有交代任何事情，所以没有人会因为他的供词受到牵连传唤。他是清氏娱乐的法人代表，网上曝光的洗钱过程，也大多经由他手，他一身亡，清氏娱乐和旗下艺人所要承担的连带责任也大大减少。

    顾扶林斩草除根的举措，无情无义，但实在高明。

    淮生在车里伤感了一下，也马上重新启程赶往谦益。跟顾扶林这样深不可测的人战斗，刚刚松懈的几分钟，已是过错。她必得披坚执锐，一刻不能放松。

    她匆匆赶到谦益的时候，彦寂刚好下会。

    她站到他面前：“彦总，可不可以和我谈一谈？”

    如今彦平故和寇双倩双双身亡，他们已没了兄妹的名分；谦益和长怀又关系微妙，彦总和寇总之间，自然不能像往常一样随意自在。在公众面前，一举一动，也得合了礼数，合了身份。

    这点，淮生懂，彦寂自然也懂，所以他只是微微颔首，带着淮生进了他的办公室。

    “谦益跟厉昆仑怎么回事？”淮生一进办公室，就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和厉昆仑扯上关系？”

    彦寂看着焦急追问的淮生，也不忙着解释，只是递给她一个杯子：“台风天跑来，累了吧。喝口水再说吧。”

    淮生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红糖水顺着喉管流进身体，让她被风雨冷透的身体慢慢回暖，她震惊地望着彦寂：“哥哥，你这……”

    彦寂不回避她震惊的眼神：“嗯，我知道。很多你的事，我都知道。比如，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理期；比如，我知道你刚刚去见过顾扶林；比如，卓清泉的事，是你和厉昆仑联手做局；比如，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喜欢你。”

    淮生呆呆地愣在原地，被彦寂的话震惊得不知所措。

    彦寂自嘲地一笑：“既然如此，那我招供。”他的眼睛认真而温润，就这样带着感情，带着舍不得，盯着淮生，“淮生，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从高中开始，直到现在，一直都是。我知道你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我知道，你和魏听潮关系不明。但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想藏着，这是对你的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的尊重。”

    淮生嗫嚅着想开口：“哥哥，我……我今天……我不知道……这太不可思议了……”

    但她的话被彦寂截下：“没有必要，淮生，没有必要不知所措。我们和从前没有任何改变。从前如何，往后便如何。这次谦益出面，其实也就是出了两个财经报告，还是我写的，其他什么都没动，误导误导顾扶林而已。厉昆仑也同意，就是想把长怀彻彻底底的摘出去。对你们今后的计划，百利而无一害。”

    淮生低下头：“我知道。”

    彦寂的声音有如潮水一般，沙涩而又温柔：“淮生，不要愧疚。”

    淮生抬起头，望着他温柔的眼睛。

    他接着说：“记得我们生物老师讲人体结构时告诉我们的话吗？爱情是荷尔蒙的障眼法，淮生，我是心甘情愿地被我的荷尔蒙引导了，你不必对我的荷尔蒙负责。”

    淮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的情势，似乎也不允许她再多说什么。她好几次张开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就这样把自己的手足无措、慌张迷茫摊开了摆在彦寂面前，自暴自弃地丢盔卸甲。

    好不容易，她才一片片拾回了自己“寇总”的面具和盔甲，一件件穿好，和彦寂说：“放心。”

    她望着彦寂的眼睛，很坚定，很认真：“放心，哥哥，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帮我的。”

    长怀不会倒，有她在，就不会，还会欣欣向荣，节节高升。她就是站在十二棵橡树的红土地上发誓的斯嘉丽，不惜一切代价，放弃一切信仰，都要守住塔拉庄园。

    卓清泉这年43岁，他做导演起家，年轻的时候是个浪子，等到38岁才找了个21岁的大学生结婚生子。他的太太是未婚先孕，婚礼办了4个月，孩子就生了下来。如今他死在半路，独生儿子才5岁，太太也从未沾手过公司事务，根本撑不起来如今风雨飘摇的清氏娱乐。但卓清泉去世之前留了后手，他写下了遗嘱，要求将所有遗产留给独生儿子，而在儿子18岁之前，财产由母亲代为掌管。卓清泉名下有清氏娱乐37.7%的股份。也就是说，孤儿寡母，如今是整个清氏娱乐最大的股东，而背后的扶桑，只占了29.3%的股份。当卓清泉和顾扶林一条心的时候，清氏是扶桑的一言堂，但如今，卓清泉的妻子和儿子似乎并没有要和扶桑结盟的打算。

    清氏娱乐虽然经受淮生亲手设的一局，估值大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毕竟是屹立娱乐圈多年的公司，名声地位摆在那里。现在洗钱的隐雷已经被卓清泉的一条命给洗白，之后出点血估计就会没事。它手里，还握着秦格光、廖之文、庄怡家等多个流量明星的合约，以及多个知名IP的改编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清氏留下的可是一片肥沃的良田。顾扶林舍不得放掉，他想让淮生把它并到自己的宅院里，继续为他效力。

    淮生精明如斯，怎能不知道这清氏是一块肥肉，更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她若是接下了，就等于接下了卓清泉的未竟之业，把他未偿的罪业，也一并吞下。她可不想做这个替罪羊。

    淮生坐在办公室里，一脸凝重地思索着对策，手指“哒哒哒”地敲着桌面，忽然看到桌面上她一直放着的录音笔，计上心头。

    她拿了车钥匙，就去找顾扶林。

    此刻的顾扶林并没有在他那个竹林小居里装神弄鬼，而是非常正常地坐在扶桑的办公楼里，对着一大叠文件圈圈画画。

    淮生进门的时候，他刚好抬起头，面上也难得显现出了常人的情绪：

    他叹口气，扶住额头：“小寇总，又有什么幺蛾子？”

    淮生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他：“清氏娱乐的家眷，您打算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