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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曲·我敬神明

    淮生踏着风雪,披着貂绒,独自一人,去找了厉昆仑。

    黑色的靴子踩在雪地里,一下一下,发出如同鼓声一样节奏井然的声音。她仿佛一个孤身赴阵的将军,或是一个孤身赴死的囚徒。

    去见厉昆仑的路上,淮生有无数次想要调转回头,犹豫不决。她短短二十几年的经历,一直杀伐果断,手起刀落,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如此纠结。

    厉昆仑已时日无多,她这一生见过太多家破人亡尔虞我诈,最后的时光,又何必让她分担这肮脏的秘密。让她安和地走完最后一程,是不是更加善良的选择?

    但她一步三回头,亦或是一步一叩首,终究是走到了厉昆仑的宅院门口。

    她是厉昆仑吩咐过的贵客,门口没有人敢拦她。淮生一路畅通地走到厉昆仑的书房前,这才有秘书进去通报。

    秘书进去后,很快,书房的双开门缓缓打开,厉昆仑坐在书房的主位上,淡淡地笑着,面前是一本摊开来的《人间失格》。她的身体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消瘦不堪。书房里开着暖气,所以她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真丝衬衫裙,在光亮垂吊的丝绸下面,空空荡荡,一把枯骨。她的头发也掉了不少。脸上的苍白用脂粉掩盖了些许,但病气依旧能透过这些表面的虚华,幽幽地透出来。

    但无论如何病入膏肓,扶桑的长公主依然不失她的洞悉和气派。她一见到淮生单刀赴会的肃穆模样,便知道,面前的女孩子带来的,一定是搅乱风云的,天机玄秘。而她也知道,天机的背景是血色,淮生带来的,肯定是修罗地狱的消息。

    厉昆仑让旁边伺候着的仆人全部下去,对淮生招招手:“过来吧,淮生。”

    淮生依言走过去,蹲下来与她平视,却依旧不发一言。

    厉昆仑看出了她的纠结,浅浅地笑:“说吧淮生,我能承受得住。我刚看到一句话,说人不怕死,但若受伤流血变成残废才可怕。我来人间一趟,来的时候糊里糊涂,走的时候也不想傻里傻气。说吧。”

    淮生的眼里已经蓄满泪水,她紧紧抿着嘴,握了握厉昆仑的手,想要给面前这个执拗又悲哀的女人一点力量。然后,坚定而又缓慢地,把U盘推进面前的电脑。

    密码被她暴力解码,所以卓清泉藏起来的U盘,如今畅通无阻。映入眼帘的直接便是,所有故事的前世今生:

    顾扶林招揽清氏和长怀这样的公司洗钱,数目大得令人咋舌。但其实。清氏也只是他麾下一个比较显眼的工具,直接经过清氏洗干净的钱数也不过他真正需要的九牛一毛。他与卓清泉走得近,更多是要通过一个娱乐公司顺理成章地接触许多艺术界的人物。艺术品的天价拍卖,才是他洗钱的大头。通过这些暗线洗白的资金,高达数千亿之巨。可以说,顾扶林虽然在明面上维持着扶桑二把手的身份,但他借着扶桑的壳子,已经成功地繁衍了一个地下的暗夜帝国。

    卓清泉作为顾扶林的第一手下,曾经窥见过一隅这暗夜帝国的富贵滔天。各种灰色业务,眼花缭乱。□□,贩毒,赌博,畸形秀,器官买卖,等等。但最赚钱的,还是这个暗夜帝国的主营业务——代孕。

    而这个业务,是从厉桑榆手上传下来的。

    当年的厉桑榆,跟顾扶林缠斗到油尽灯枯,最终兵败山倒。在死之前,他去找了当时如日中天的顾扶林。七旬老者,在年轻气盛的女婿面前,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完成了最后一笔交易:他交出手上最后的底牌,顾扶林保证厉昆仑的一生平安。商场上的一代枭雄,到最后,也只能走投无路地去赌一个新人的君子守诺。

    顾扶林答应了。厉桑榆便交出了他的底牌。当初扶桑被三家巨头围剿,资金链断裂的时候,突然有一笔天使资金让扶桑起死回生。那笔天使资金,其实并不来自他人,而是厉桑榆自己搭建的做代孕平台赚取的现金流。这一笔现金流,让扶桑集团反败为胜,却也让它深陷泥潭。从此之后,厉桑榆便耗费了大量精力在这个平台,代孕生意也逐渐成为扶桑暗夜帝国的起家业务。

    不知道卓清泉是怎样手眼通天地拿到的,但U盘里,稳稳当当地躺着厉昆仑和顾扶林交接“爱润平台”的初始协议照片。

    看到这里,淮生担心地望了一眼厉昆仑。面前的女人眼睛已经通红,像兔子一样布满血丝,人们可以轻而易举地透过这双眼睛,看到她内心此刻的地震海啸。

    淮生沙哑着嗓子问:“还要继续看吗?厉总,如果太难过,我们就不要看了。”

    厉昆仑哽咽了几下,按住淮生的手:“继续吧。”

    淮生没有再劝。历经沧桑的扶桑长公主,心意已决,绝不转意。

    淮生闭上眼睛,点了下一个文件。

    经年过去,最初只是为代孕者和孕母搭建桥梁的“爱润平台”已经远非如此。顾扶林继承了厉桑榆建立的地下生意,变本加厉,直接将爱润变成了拐卖女生的集中营。他重新跟未发达时认识的混混建立了联系,建立起了一个复杂全面的拐卖网络。所有被拐卖来的女生,长得漂亮的会被拉去□□,没有姿色的会被拉去代孕中心,一次又一次地植入胚胎,分娩,直到她们被脏乱的医疗环境、频繁的生育和终日惶惶的心理折磨耗尽最后一分生命,才会被绑了石头丢进附近的河里。这样的代孕机构,会伪装成普通的教堂、医院或者住宅,散落在各个地区的郊区乡下,渺无人烟之所。原来的爱润平台,如今已经变成涵盖几十种黑色交易的集团。

    看到一张明显偷拍视角的爱润运作照片时,厉昆仑忽然毫无预兆地大笑起来。笑得凄厉无比,笑得肝肠寸断,整个瘦弱的骨架都好像在嘎吱嘎吱地战栗。

    淮生不解,转过头去,却也没有打断这悲哀的笑声,静静地在一旁等着。

    直到厉昆仑笑累了,自己停下来,带着浓重的自嘲之意对淮生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笑?”

    淮生的眼里也有悲凉:“心中隐痛,不想外露,我从不逼问。”

    厉昆仑慢慢抬手,握住淮生的手,瘦骨嶙峋指节带着深秋的凉意:“你真的,像是个历经沧桑的女君子。一般人逃不过你的眼睛,也不是你的对手。”

    淮生垂下眼眸,默认了这句,极其无奈,极其悲凉的夸奖。

    厉昆仑抹了抹眼泪,“呵”地笑了一声,指着屏幕上的两个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两个人,当初就是他们绑架的我和你妈妈。那样的经历太过惨烈,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我连那个人耳后的痦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厉昆仑仰天大笑,而在她身边的淮生,被这巨大的罪恶和悲伤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五感再度失效,她仿佛一个飘浮在真空中的娃娃,麻木地看着周边的一切,但无法融入,无法思考。

    但寇淮生还是寇淮生,即使遇到了如此始料未及重如泰山的情况,她也只是迷茫了一会儿。

    淮生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她重新纠集起自己的理智和头脑,定定地望着厉昆仑的眼睛:“厉总,您需要时间单独消化这些信息的话,我可以先离开,改日再来。”

    激烈的情绪容易传染,冷静的情绪也会。

    周身的气氛马上就在淮生沉稳冷静的声线里,安定下来。

    厉昆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用,我消化好了。你直说吧。”

    淮生知道此时此刻,委婉迂回已经毫无意义,便单刀直入:“这件事情,您父亲也参与其中,您要我容情吗?”

    厉昆仑的眼神无比的沉痛,又无比的坚定:“不要。该怎样,就怎样。我父亲一生最爱的,除了我,就是扶桑。顾扶林走的是自取灭亡的道路,扶桑不能跟着他陪葬。如今自断一臂,好过来日扁鹊难医。我们手里有这样的证据,扳倒顾扶林指日可待。到时候他虽然倒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留下来的资产也会非常可观。他的遗产,连同我的资源合并一下,淮生,你甚至能与霍凤歌一战。这件事,你不用顾虑。再者……”说到这里,这位叱咤风云的扶桑长公主顿了一顿,声音也放下了刚刚的精炼亢奋,变得期艾,“再者,淮生,我怕神明。”

    淮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厉昆仑的语气是一万分的自嘲:“人越在高处,越怕神明。如此罄竹难书的罪行,若是瞒而不报,怕是会被看在神明的眼里。我父亲死了20年了,我也即将入土,我们都造了一辈子的杀孽。临死之前,能赎一点是一点吧。所以,淮生,”她的声音又重新变得坚定,“我来首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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