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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东风恶

    回到杨城之后,寇双倩来找淮生。大学前母女间坦诚而严肃的对话,本该先前就做,却因为寇双倩天南海北的行程安排,硬生生拖了一个月。

    一月未见,甚至有些拘谨陌生。淮生给寇双倩拿了咖啡。她一直记得妈妈的喜好,苏门答腊的咖啡豆,打好半杯浓缩,加三勺奶,一勺糖,还要淋上一小层的蜂蜜。淮生自己在家里,更爱泡茶,铁观音龙井,温水打底,静置几分钟,再添热水,用茶盖盖好,放十分钟等茶叶沉底再喝,这是淮生学的沈长街生前的习惯。

    寇双倩品出了淮生的细心,摸摸她的头,笑了笑。她问:“妈妈太忙了,近几年忽略了淮生,对不起淮生。但我的淮生很棒,一直做得很好。”

    淮生心里是有些暖意的:“不能这样说的,妈妈。我知道你很辛苦,给我提供这样的物质条件,不容易的。”

    寇双倩抿一口咖啡:“想报什么专业?”

    淮生答:历史吧。

    寇双倩无奈地笑:“你还是想像你爸爸。”

    淮生语气不动:“我喜欢历史。唐诗里的边塞,宋词里的闹巷,书札里的西塞罗,帝王书里的凯撒,群贤盛景,我想要遍访。普通人的历史,在成都茶馆,在引于奶酪的遐想,在江边小村,我想要细观。我和爸爸一样,都适合窝在书林案头一辈子,读书写字,安安稳稳。”

    寇双倩听了这一席话,也不意外:“你喜欢就好。妈妈拼命赚了钱,虽不能说全是为了你,但如今也有底气说,足以让你以后衣食无忧,不为生计发愁。你想读历史,就去读,如果读到一半后悔了,就从头再选。如果我的钱,让你有试错和选择的底气,我也会很高兴。”寇双倩顿了顿,“妈妈起点太低了,所以拼尽全力头破血流地往上走,但你不要这样。”

    寇双倩这一席话,在淮生的心里一波波地荡起酸意,她把脸蹭进寇双倩的胸膛,淡淡好闻的香水味从薄薄的羊绒衫缝隙里透出来,让淮生感到仿佛冬天被包裹在厚棉被里的安逸和安全。她感受着寇双倩柔软的怀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冲动,她想要帮她分担点什么,最不济,也想多有些时间,跟妈妈在一起。

    在静静地抱了一分钟之后,淮生的声音蒙蒙地传出来:“妈妈,最近我没事,或许我可以去你公司帮你,哪怕打个杂什么的,不会打扰你的。”

    寇双倩摸着淮生如缎子般乌黑油亮的头发,温柔地开口:“好啊,你想来,就来吧。”

    之后的日子里,淮生就默默地在寇双倩的公司里,帮着核对文件、跑腿买饮料、看看文案的杂活,很清闲。没有活来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读辛波斯卡的诗歌,《喜剧的序幕》里说:幸福得有如二乘以二等于二。淮生读到这一句的时候,不自觉地抬起头默念:

    幸福得有如二乘以二等于二。

    大部分的时候,她就默默地在寇双倩的声音,开会的时候,也拿着纸笔静静地待在角落。

    但她毕竟是寇双倩的女儿,在散会之后,寇双倩也总会跟她聊聊公司近况中最核心的一些问题。淮生总是不作声地听着。从小淮生就有种能力,可以准确地分辨出别人说话的意图。所以,她能清楚地明白在哪些时刻寇双倩是真的遇到了棘手的麻烦,在哪些时刻她只是想要吐槽发泄一下而已。

    大部分的时候,淮生能感觉到寇双倩对于面前的困局早有成算,只是想要发泄压力。这种时候,淮生不好做什么,就听着,帮着捶捶背,帮几句腔。

    自从进到公司来打发时间后,淮生越来越能理解寇双倩的忙碌和焦虑。现在长怀的规模与日俱增,但是可用可信的人却没能及时跟上,许多事情还要寇双倩亲自操心。明星是被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的,言行举止,细枝末节,都必须照顾到位,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事务的繁琐程度,非常人可以想象。但寇双倩不叫累。有一次应酬过后,寇双倩被人灌酒灌得神志不清走路打飘,淮生扶着她去洗手间吐的时候,温声地劝她别这么拼命,寇双倩忽然按住淮生的肩膀,迷蒙的眼睛狠狠地盯住她:“淮生你给我记住,像我们这样没有背景的人,想要出头,血泪血汗是不够的,得豁出命去才行!”寇双倩涣散的眼睛,似乎不在乎面前的人是谁,而只是自言自语地接下去了,“看看我们在哪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名利场,不为刀俎,即为鱼肉。你给我记住!”

    寇双倩最后那句“你给我记住”说的几乎面目狰狞,不知在提醒淮生,还是在劝告自己。

    淮生轻轻地帮她撩起披散的头发,寇双倩抬起头,似乎这时候才真正认出面前的女儿,眼神清明了些许。她弯出一个鬼一样的苦笑:“淮生啊……”

    淮生心里酸涩,声音也像是刚刚在甘草汁里泡过一样的干涩:“妈妈,怎么了?”

    寇双倩醉酒后放肆许多,直接啐了一口:“呸,那个凌峰娱乐的章无题,他的经纪人,惯会耍脏手段的。好多次了,包括这次,造谣搅浑水,生生抢走了咱公司丰华的剧!这剧对我们对赌很重要啊…”她胸中仿佛有一股恶气,不吐不快,“这次酒局,我陪酒陪笑伏小做低地对制作方,人家好处照单全收,口是一点不松!”

    讲到最后,寇双倩甚至都有点撒泼打滚的架势,她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哭着:“怎么都欺负我?!为什么都欺负我!?为什么啊!”

    淮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寇双倩如此失态,心中不觉好笑,只觉心疼一波波涌起。她耐心地照顾寇双倩上床睡觉,帮她脱下紧身的黑色缎裙和沉重的项链,把她的头安稳地放平在枕头上,掖好被子,就出去了。

    这一夜,寇双倩安眠整晚,淮生却彻夜未眠。她在网上各处搜集章无题的资料,逐渐拼凑出一幅人设侧写。总而言之,就是一个20岁刚出头的,满足女生青春幻想的,校草学长的形象。清新干净,不卑不亢,体贴温柔,可以总结出来这么三个标签。这是他那个很厉害的经纪人包装出来的形象。

    淮生又往下去搜了章无题的黑料,五花八门,真假掺半,淮生也不好辨别。但她坚定,所有黑料,都不会没有用处。真的黑料自不必说;假的黑料至少也指明了让明星光环碎裂的方向。所以淮生没有忽视任何一条新闻,认认真真地找了8个小时。她按照时间和真实性列了表格,对着笔记本,静静地想对策。

    寇双倩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淮生已经把早餐做好了,简单的吐司、鸡蛋,再加上浓浓的黑咖啡。母女二人相对,淮生装作不经意地问她:“你们那个项目选人,还需要多久?”

    寇双倩漫不经心地答:“你问这个干什么?在签合同之前,一切都有变数,还早着呢。”

    淮生便没再应声,默默地扒拉着盘子里的吐司。

    镶了金丝的盘子用光亮的色泽暗示着不菲的价值,但这并没有能够拯救淮生惨淡的手艺。

    等到寇双倩拿包出门的时候,淮生才说:“对了,妈妈,最近我有些累,想要出门去玩一玩,就不去公司了。”

    寇双倩一边换鞋一边听,也没放在心上:“可以,你钱还够吗?”

    淮生一笑:“够的,放心。”

    淮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去了章无题现在在拍戏的影视基地。她刻意地没带那些名贵漂亮的衣服,而只带了低调方便看不出任何LOGO的衬衫牛仔之类,装备得让任何人都觉得,她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高中生。

    她在网上查了消息,又旁敲侧击地同公司的姐姐打听了一下。章无题的新剧开机已经有一个多月,跟组的助理来一个病一个,像是中了什么邪一样,大家心中也留有几份忌惮,应聘的人也少。在这种情况下,剧组还不肯加薪水,坚持只给不到2000元一个月,那自然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

    虽说如此,淮生带着行李箱到影视基地应聘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什么好脸色。剧组的人,大概每天都见到明星、投资人、导演这样的富豪大腕,摆弄租设一天要十几万的场地设备,看着大把的钱财名利从眼前流过,人可能自然就会变得眼高于顶。

    但淮生没太在意这些,她很清楚自己此行目的是什么。所以无论旁人面色如何不屑,她都认真平和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她生得虽不算漂亮,但也算清秀,身上也有一副被书卷和钱财叠加养出来的好气质,声线亲和干净,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很轻松地得到了这个位置,并且因为特殊情况,她可以第二天就上班。

    躺倒在影视基地旁快捷酒店的床上时,淮生只觉忐忑,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淮生第二天来到现场时,才知道这份工作到底是怎样的性质。按道理,章无题这样的艺人,应该要配备至少4个以上的助理。一个总助理,一个生活助理,一个工作助理,一个剧组请的艺人助理。但一直跟着他的总助理怀孕了,请假三个月。他和这个助理还挺有感情,一直把这个位置空着等她回来。生活助理和工作助理都是章无题的亲戚,做事懒散他也抹不开面子教训,所以大部分的事情,都堆在了剧组请的助理身上。淮生才干了一天这个工作,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位置来一个病一个,因为这种强度对人的压榨实在太过。

    淮生需要负责各种各样的跑腿工作和沟通工作。在大太阳底下一站就是两个小时替艺人走位,手机24小时随时待命接受各种各样的指令。各种琐事杂事,一件未平一件又起,甚至腾不出时间吃中饭。作为助理去跟各方沟通拍摄的时候,更是多头受气。导演组、灯光组、摄影组的负责人,跟她一个小助理沟通的时候总是敷衍了事,她若再追问几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从她的能力羞辱到她的容貌,将操劳的怒气发泄到她身上。艺人换服装的时候,随手就把换下来的衣服搭在她的身上,或是直接扔在地上让她跟在后面去捡起来挂好。

    淮生的晚餐,因为太多的杂活,硬生生拖到了10点,在此之前,她从未这么晚吃饭过。她中午又省了一顿,等晚餐的时候,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脚底生虚了。但她仍不能好好地吃完一顿饭,而只能端着盒饭,坐在章无题的房车旁边快速扒拉两口。像章无题这样的艺人,是什么事都要依赖助理而自己绝不动手的。所以淮生被勒令要在他一喊就能到的距离之内,而他又嫌弃剧组发的盒饭味道太重,不愿让淮生端饭进来吃。

    淮生蹲在房车外的时候,边吃盒饭边在想,艺人助理大概是文明社会中,最接近封建社会的丫鬟的角色了吧。丫鬟在主子面前,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倒还在其次。最苛刻的,是为人丫鬟,必得放弃自我,不可有自尊,不可有自傲,呼来喝去,任人愚弄。

    一般姑娘承受这些,总要掉几滴眼泪,但淮生没有。她只是觉得累,并不觉得有多委屈。她像是用坚定的心志,将自己和磋磨苦处,隔了一道墙。

    一天过完,将章无题送上房车后,淮生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淮生就这样在剧组忍着、熬着过日子,之前几乎没有人能撑过一个星期,但淮生撑了一个半月,撑到这个戏杀青才走人。她在这个剧组,受到的折磨痛苦,数不胜数。她被甩过耳光,累晕过,因为血糖过低进过医院,被章无题心情不好的时候拿衣架打过,但她都咬牙忍下来。

    这一个半月,她简直练就了刀枪不入的本事。无论对方态度如何恶劣,她都能陪上笑脸,心平气和地沟通;即使被拒之门外,她也能不厌其烦地上门询问。她仿若蒲草般柔软却又坚韧,这份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气度,甚至连偶尔探班的章无题的经纪人,都注意到了。

    这位厉害的经纪人,半认真半玩笑地对章无题说:“这小姑娘做事做人这么厉害,却也没有不满助理的职位或是薪水,怕不是你的粉丝吧?”

    淮生是在现场核对拍摄细节的时候,听旁边的人八卦才知道这个玩笑的,她心觉不好,害怕这经纪人看出端倪去查她底细。不图薪水也不是粉丝,任劳任怨地干着这种苦活,确实像是别有用心。

    淮生为挡嫌疑,当天便故意把一段诉苦抱怨的话,装作发错一样地发到工作群里,以显示自己并非毫无怨言。过了一分钟,才装作惊讶慌张地道歉。

    除去这一次之外,还有一次,寇双倩公司的温晨来剧组找人谈事,看到淮生在这,一开始没忍住惊讶,差点露馅,还是淮生反应极快地制止,才糊弄过去。

    除去这两次,这三个月以来,淮生把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直到杀青的前一刻都尽职尽责。

    一个半月以后,已是五月底,杨城夏日将至,暑意已盛。

    淮生回到家,终于重新换上从前穿惯了的昂贵衣衫,带着U盘,去了寇双倩的公司。

    她到的时候,寇双倩在开会,员工一开始还没认出她来,让她在会客室等等。

    淮生有些好笑地说:“我是淮生啊。”

    那个姐姐吃惊地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几下,才不可置信地确认了,这是淮生。

    她变化太大了:她瘦了好多,黑了好多,最重要的是,以前的淮生,眼神虽然也很平静,但那平静中还有一点天真的善意,但如今,不仅那份天真善意无影无踪,眼神中的平静更是变成了暴风雨前的海面,飓风中的台风眼。

    那位姐姐没有掩饰她的震惊,淮生见到,拍拍她的肩膀,淡淡一笑,便自己走去休息室了。

    终于等到寇双倩来,淮生未等她坐下,便开门见山:

    “章无题,我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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