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双倩一直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不停地追问魏听潮有没有漏掉的细节，相处之间有没有露出的端倪，为何原先相安无事，如今却突然发难。

    她的声音几乎带着偏执了：“你再好好想想呢？仔细想想。”

    但没有。魏听潮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在脑海里拼命搜寻，却徒劳无功。他在寇双倩一声声逼问中几乎要崩溃。手机叮叮咚咚的短信提示音吵得他心烦意乱、头痛欲裂，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合作方发来的询问，他此刻实在没有耐心去一个个回复，便想要把它按掉。谁料寇双倩一把压住他的手：“这些都是合作方，不能得罪的。”说完，她把手机拿起来，递给魏听潮：“一个个回复，哪怕只回复一句‘我们在尽力解决，给您的工作添麻烦了，不好意思’，也不能把短信置之不理。”

    魏听潮接过，没有说话，安静地按照寇双倩的要求，一个个地回复信息。

    整个房间，忽然变得异常的安静。直到“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在寇双倩的一声“进来”下现身的，是淮生。

    淮生看了一下屋内的情形，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一份浓烈焦躁的情绪之中。她平静、从容而温柔的声音在这个乌云压顶的房间里响起来的时候，如同清风安抚、月光静照，让人的心都安定下来：“大家开会辛苦了，都别着急，我给大家带了咖啡，边喝边说吧。”

    淮生说话，有一种很奇怪的能力，能让大家的情绪跟着她平和下来，照着她的路子走。即使她不漂亮，却有让人痴迷的安心的感觉。这就是魏听潮在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淮生什么都还没说，他却感受到了依靠。这种感觉，让他不自觉地，不放弃地，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

    淮生分完咖啡，才开口讲正事：“阿睦走了，对吧。”

    看着周围人凝重的表情，淮生知道自己猜对了，便继续：“南山街27号，去那里看看吧。”

    一室静谧，大家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淮生。理智告诉他们，淮生能在事情发生后3个小时内查出梁睦的下落是天方夜谭，但心底却对面前女孩子的话深信不疑。

    淮生看着周围神色各异的面孔，笑笑，继续说：“对了，公关危机的最佳时间是24小时，在我们找到证据之前，最好先在网上给个交代，哪怕就发一句‘罔顾事实，信口开河’也可以。”

    魏听潮看着淮生，眼睛里是无比的信任和专注。淮生话音刚落，他便说好，拿起手机就要发文澄清，却被寇双倩一把拦下：“先别急，找到阿睦再说。我们这一否认，便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现在是上市的重要关口，不能冒风险。”说完，她又转向淮生，声音变得温柔一点，“淮生，告诉我们，你的消息是怎么来的？”

    淮生叹一口气，只得从头说起：“阿睦从一开始就跟着听潮哥做助理，他妹妹来过好几次公司的，你们记得吗？”

    看到满室迷茫的眼神，淮生又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阿睦家境一般大家都知道吧，大家一起点咖啡他都没参与过。他妹妹来找他，我撞见过好几次。每一次都是大牌加身，硕大的LOGO想认不出来都难。阿睦现在工作才两年，他妹妹那个时候应该还是大学生，还不赚钱。我旁敲侧击地跟她聊过几次天。谈吐举止没有章法，不像是有高人在背后；独来独往，也不像是有财力雄厚的男友。我本来还奇怪她这些价格加起来能买一辆中等轿车的奢侈品是哪里来的，直到前几天，阿睦把原来要发给他妹妹的短信误发给了我，虽然他很快就撤回，我也当没看到。但实际上我看到了，他写的是：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犯，你哪怕欠了钱被人卖了我都不帮你了！我才了解，那些奢侈品，大概是借了钱买的。大学生的话，应该是校园贷。利滚利的算，阿睦搭进去至少有五十万了。”

    淮生的眼睛扫过这满室复杂而精彩的神色，扫到魏听潮，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有些胆怯，却又依赖地看着淮生。淮生把声音降下来：“听潮哥，没事的，大家一起都能解决的，别怕。”

    寇双倩紧皱着眉头：“所以，南山街又是怎么回事？”

    淮生转头，不再看向魏听潮，才继续说：“南山街是阿睦妹妹和她男朋友的住所。阿睦才刚工作两年，第一年一个月工资不到一万，第二年才涨上去，不可能有五十万的存款去填他妹妹的窟窿，他肯定挪了一部分听潮哥给他支配来赡养家人的费用去垫上，甚至是全部。”

    这时候，魏听潮沙哑的声音才响起：“淮生，可是如果我父亲他们没有收到钱，为什么不联系我呢？”

    淮生回：“听潮哥，阿睦是你的助理。你拍戏的时候，看秀的时候，任何不方便带手机的场合，你的手机都是交给他来保管的。他只需稍加留意，便能知晓你的开机密码，趁你不备登上账号去拉黑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你现在打开手机看看，或许你父亲的号码还躺在黑名单里呢。”

    听闻此言，魏听潮赶紧看了一下手机的黑名单。

    果然。

    郑山河和程汀兰的电话号码，安静地躺在里面。

    淮生刻意略过魏听潮受伤而愧疚的眼神，继续说：“为今之计，有两个出口，一是找到阿睦，让他出来说话；二是去求郑山河，让他出面说只是一场误会。既然你们要有了证据再说话，那事不宜迟，双管齐下吧。”

    寇双倩看着女儿，淮生此刻运筹帷幄的气度，让她欣慰，又心酸。但转瞬过后，她便立刻着手安排人，一拨去南山街找梁睦，一拨去清林苑找郑山河。

    淮生静静地看着虽然仍然忙得昏天黑地，却已然有了章法节奏的一室人，笑了笑，本打算悄悄出去。却看见角落里，眼神亮晶晶如同小鹿般怯怯盯着她的魏听潮，便说：“妈妈，你们先忙。听潮哥先跟我出来一下吧，你们需要他的时候，打我电话就好了。”说完，她示意魏听潮把电话交给寇双倩。

    魏听潮看着她的眼色，想都没想便交出了手机：“密码是0607。”便和淮生出了门，进到淮生休息的小房间。

    魏听潮坐在沙发上，虽然外面兵荒马乱，但神奇的是，他看着淮生，心底却没有慌意，只有满腔满心的依恋和宁静。

    淮生没说什么，只是泡了一盏茶给他：“慢慢喝，压压惊。”

    魏听潮犹犹豫豫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试探地问：“淮生，你想问我什么吗？”

    淮生正在开CD机，头都没抬：“没有，只是看你在那里很不自在，让你来我这里放松一点。”CD里缓缓流出的音乐，是《歌剧魅影》中经典的唱段，《夜之声》。男声醇厚而又温柔，仿佛在本就潮湿的内心土壤上又密密匝匝地淋上了雨水。

    魏听潮的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淮生想打破这样伤感沉寂的氛围，便故作俏皮地说：“听潮哥，你知道吗？我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就一定会邀请他去听一次《歌剧魅影》，然后在魅影唱到‘You alone  make my so, help me make the musiight‘的时候表白。”

    魏听潮瞬间抬起了头，湿漉漉的大眼睛，把淮生的心震得颤了一颤。

    淮生没有开灯。窗外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忽然一阵闪电劈过，室内一瞬亮如惊堂。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吼得心肺俱震的雷声。

    淮生的心里，忽然涌出密密麻麻的不安。如同沈长街出事那天，她坐在教室里考试时，忽然感觉到的心悸如绞，惶惶不宁。

    而此刻的寇双倩行驶在暴雨如注、电闪雷鸣的马路上，风驰电掣争分夺秒地狂奔向南山街。

    忽然一阵闪电划过，晃人眼睛。迎面而来的一辆运送油罐的大货车躲闪不及，直挺挺地撞向了寇双倩，寇双倩猛打方向盘，却为时已晚。整辆货车已呈60度角倾斜，高高扬起的车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了寇双倩的白色越野。顷刻间，完整漂亮的车被压成了一堆支离破碎的破铜烂铁。剧烈的摩擦声震耳欲聋，零星火苗很快被大雨浇灭。

    寇双倩僵硬地歪倒在驾驶座，一片车玻璃碎片，正正好好地，划破了她的喉咙。

    黑日白昼，天穹开花，雨色烈焰下，是女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