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老妪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再发不出任何音节。

    她只能满眼恳求地望着镜头,希望秦叶能够接下她的委托。

    秦叶意识到眼前的委托人,正是邻村溺水事件幼童的母亲,开口:“好,您的委托我接了。明天一早,我会去瓦平村,替你找……找孩子。”

    以她多年的刑侦经验,四岁的顾虎如果真的溺水,怕是凶多吉少。

    但面对顾虎白发苍苍的生母,她还是更愿意将寻找遗体说成“找孩子”。这算是她唯一能给予委托人的一点安慰。

    委托连线中断,直播间里的十个观众走的只剩下一个。

    秦叶刚准备关掉直播间。

    这时,一直没走的观众“明月清风”发了一条弹幕:【刚才出现的委托人,真的是顾虎他娘吗?算算年纪,她现在应该也就六十出头啊?看起来怎么比我八十岁的奶奶都年纪大。】

    清风明月描述的口吻很熟稔,似乎与委托人是故识。

    秦叶的好奇心被勾起来,没忍住问:“您认识顾虎的家人?您过去也是梧宁县人吗?”

    一转眼,直播间的观众人数成了零。

    清风明月发完弹幕就走了,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砰砰砰——

    房门被拍得咣当作响,门口响起秦泽没好气的声音:“娘让我叫你吃饭!”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秦叶一口应下。

    她关掉直播间,收起屏幕,又洗了把脸,才去了秦家用来吃饭的堂屋。

    她一进门,桌子前的三个人齐刷刷抬头看她。

    四个人视线相互交错,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秦叶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面对家人等她吃饭的场景。

    顶着几人的目光,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堂屋里沉默而尴尬的气氛。

    秦母偷偷用筷子捅了下秦谷满的胳膊肘。

    秦谷满一个激灵坐直,局促地搓搓布满老茧的手,笑容里透着讨好:“叶叶,今个儿累不累?公安同志咋说的?你大伯又是咋回事啊?安楚强那孙子抓住没?”

    “忒!你这人……”

    秦母恨铁不成钢般,轻轻拧了下秦谷满的手背,“你有问题能不能一个一个问?一口气问一长串,叶叶该回答你哪个?”

    她生怕秦叶因为秦谷满问得太多生气,连忙抢先教训秦谷满。

    秦叶自然知道秦母的意图,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改变原主留给家人的恶劣形象。

    不是说,她非得奢求一家人其乐融融。最起码,秦父秦母每次跟她说话,别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她每次看着秦家人怯生生说话,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娘,没事!爹也是关心我,他想问您就让他问,问题我都记得呢!”

    秦叶笑着接过话茬,顺手拉开地上的小板凳,坐到秦谷满旁边,开始一个一个回答他刚才问的问题:“我不累,就是有点饿。公安同志说案子有进展会告诉我,还说最近别下河,怕有洪水,危险呢!”

    说这句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看向秦泽。

    秦泽正捧着碗喝棒碴粥,察觉到秦叶在看他,喝粥的动作加快几分。

    他哼哧哼哧两口喝完,咣当将碗扔回桌子上,梗着脖子瞪秦叶:“我才不下河,我跟某些总喜欢往河边跑的傻子不一样,我还怕被安楚强推下河咧!”

    秦泽口中的傻子·秦叶本人:“……”

    “你咋跟你姐姐说话呢?!!”

    秦母朝着秦泽的后脑勺,抬手就是一掌,“你姐姐好意关心你,你还骂她!”

    秦泽缩缩脖子,掰了块杂粮窝窝,小声嘟囔道:“谁要她假好心。”

    秦叶可不想因为自己,让一家人吃顿饭都不安生,连忙将话题又拉回到案子上:“大伯当着全村人的面承认自己说了谎。公安同志也拿到了安楚强家的地址,应该很快能抓住他。”

    她说的有点口干,捧起棒渣粥喝了一口。粥底的玉米糁稀稀疏疏,还没进嘴就化了,和喝白开水没什么两样。

    看来,秦家现在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啊。

    “对了,爹。”

    秦叶看向秦谷满,“支书说,让您明天开始去晒谷场看场子,他不想要大伯干了。”

    秦谷满没想到看谷场的好事能落在自己身上:“真的假的?!!支书让我去看晒谷场,那可太好咧!多赚点工分,今年分粮咱家还能多分些,吃几顿饱饭。”

    他双腿残疾,生产队的农活都干不了,家里赚工分只能靠妻子一个人。好在会点木匠手艺,平日里,十里八乡的村民想做椅子之类的小物件,都会来找他。

    可惜腿不争气,一停药,腿就钻心要命得疼。他做木匠活赚的小钱,最后又都砸给了两条腿,有时候,还得让妻子额外贴补。

    对此,秦谷满一直都心怀愧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家里人。

    为了减轻家人的负担,秦家做饭洗衣服之类的活计,只要他有能力干的,他大包大揽,全都做了。

    现在得知自己可以去看晒谷场赚工分,秦谷满的嘴都笑得合不拢。

    “谷满,这样能行吗?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不同于秦谷满的高兴,秦母顾忌的要更多一点儿,“他大伯娘把看晒谷场的活,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现在咱家把这个活儿抢了,她能不跑来闹?”

    秦谷满听到妻子的话,像是迎头浇下一盆冷水,笑意收敛了几分。

    对啊!他咋忘了沈大红那个泼妇了?他家根本惹不起啊。

    秦叶看着夫妻俩瞻前顾后,有些头疼:“娘,爹,支书说活儿安排给了爹,那就是爹的,你们怕什么?沈大红要是敢闹,还有我呢!我带着她去找支书,看在支书面前,她能把威风逞出几分来!”

    秦父秦母都性子软,立不住。

    原主在家里一向强势。无论她说什么,只要夫妻二人能办到,两人哪怕再为难,都会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现在听到秦叶发话,秦母虽然怕沈大红上门撒泼,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叶叶都这样说了,那就去呗,听说一天还能赚八个工分。”

    秦谷满点点头,应和:“是咧!该去,该去,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算是彻底把这件事订下了。

    秦叶满意极了,嘴角上扬起弧度,仿佛已经看到未来的好日子在向秦家人挥手。

    她端起碗,一口气喝掉小半碗棒碴粥。放下碗时,发现面前篓子里的杂粮饼没了。

    秦叶偏过头,发现秦泽手里握着属于她的杂粮饼,一口咬掉大半个。

    “你又看我干什么?”

    秦泽不耐烦地拧眉,没好气道,“不就吃了你的破饼子吗?至于死盯着我不放吗?”

    这个混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抢人口粮还理直气壮的?!!

    秦叶磨磨后槽牙,实在忍不了了。

    她搁下筷子,刚想教训秦泽一番,面前的篓子里,冷不丁多了一个白面肉包——是她和秦母给秦谷满父子带回来的。

    而秦泽淡定地收回放包子的手,还斜了她一眼:“嘁,小气鬼,我把我的包子赔给你,行了吧?”

    秦叶:“???”

    不确定,再看一眼,她这个便宜弟弟好像是个傲娇。

    ……

    第二天,秦叶起了个大早跑步,打算尽快把身体练回前世的状态。

    可是现在的身体实在太虚,体力跟不上。她绕着村子刚跑了半圈,估计都没跑够三公里,就扶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叶只能暂时作罢,打算循序渐进,每天一点一点地增加运动量。

    回到秦家的时候,她正撞上秦泽出门。

    秦泽见她脸蛋通红,剑眉又拧成了疙瘩:“你起早干啥去了?”

    “晨跑。”

    秦叶如实道,又问,“那你呢?你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秦泽拔腿就往屋里走,边走还不忘反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出去了?我想开我家的院门透透气,不行啊?还有……”

    他的语速突然加快,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你别往村东头牲口棚跑,人家都说老张头是臭老九,他整天神神叨叨,肯定心里憋着坏。小心哪天撞上他,他使坏把你给害了。”

    好在秦叶听觉敏锐,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她乐得不行:“秦泽,你说这话,是在关心姐姐?让我猜猜,你刚才出门,该不会是想去找我吧?”

    “你胡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秦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猛得跳起来,大声反驳道,可耳廓却悄悄红了。

    秦叶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强憋住笑,向他发出邀请:“一会儿吃完饭,你要是没事做,和我去瓦平村吧。我听何公安说,瓦平村有个孩子跌进河里失踪了,咱们去帮着找找。”

    她带着秦泽,总好过秦泽跑出去跟二流子们瞎混。

    原主和秦泽今年都十六岁。村里和他们一样大的同龄人,上学的都去了县城念中学,不上学的都跟着家里下地干活。

    秦家没钱供姐弟俩上学,两人又不肯干活,每天到处混日子,混着混着都长歪了。

    原主现在不在了。她顶替原主的身份,就欠了原主的情,不能眼睁睁放任秦泽长歪。

    秦泽下意识编借口拒绝:“我不去,我要去县城找朋友。”

    秦叶哪里看不出来他在编谎话,举起两根手指,道:“两个选择:一,你陪我去;二,我绑着你去。”

    说着,她走到晒着干辣椒的房梁下,抽了根麻绳。当着秦泽的面,抻了抻绳子,挽出一个结实又漂亮的绳结。

    秦泽只觉得天灵盖一凉,恍惚间,他仿佛看到自己被秦叶五花大绑,游街示众。

    而他泽哥的威名,在全县的小弟们面前荡然无存。

    ……

    秦泽最后还是灰溜溜跟秦叶走了。

    瓦平村距离觉星村不远,走了还不到二十分钟,二人就进了村。

    村子里现在没什么人,几乎所有人都去了河边,帮着寻找打捞顾虎的遗体。

    秦叶和秦泽路过某户人家门口,院子里,突然响起女人凄厉的哭嚎声。

    “李大牛,求求你了,求求你再想一想,你是不是记错了地方?你再想想啊——”

    其中,依稀还夹杂着其他人的劝说:“虎子他娘,我们知道你接受不了虎子没了,可你缠着大牛,也没结果哇!该捞的地方,村里人都捞了……”

    秦叶屈指敲了敲院门,大概院子里太吵,没人听到她的敲门声,等了半天都没动静。

    她索性直接推门进去,不忘勾手示意秦泽跟上来。

    院子里的人都围成一团,耐心安抚中间哭泣的女人,何公安也在其中。

    没人注意到秦叶和秦泽的出现。

    直到他们走近人群,何公安才看到秦叶,冲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秦叶也以点头回应对方的招呼。

    随后,同样把注意力放在顾虎母亲,也就是她第一位案件委托人,顾云身上。

    现在的顾云还很年轻,即使这几日的折磨,让她变得狼狈又憔悴。

    秦叶也仍然能看出,现在的顾云,是个十足十的大美人。

    她不由回想起“明月清风”的弹幕留言。

    在未来的四十年里,顾云大概一直都过得很痛苦吧?她的同龄人才刚刚退休,准备享受晚年的美好生活;她却沉浸在丧子之痛的折磨中,变成了格外苍老的白发老妪。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家虎子不可能死的!”

    顾云的哭喊声变得愈发歇斯底里。

    她挣开旁人的束缚,跌跌撞撞跑到一个又矮又壮的男人面前:“大牛,你肯定是记错地方了,对不对?我记得很清楚,你一开始说虎子是在东岸掉进河里的,可虎子的鞋从西岸发现以后,你又说他是从西边掉下去的。大牛,你再想想,再想想……”

    李大牛抬了抬腿,想踢开眼前的疯婆子,但碍于人多,只好又把腿收回来。

    他弯下腰,连连给顾云作揖告饶,语气里满是不耐:“我的姑奶奶,我说我当时记错了,记错了,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啊!”

    秦叶将李大牛的动作尽收眼底,轻轻摇了下头。

    不对劲,她觉得,这个李大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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