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破门而出的是一股巨大的蒸煮食物的奇怪味道，这气味让封晓云不自觉的皱眉，又觉得有一丝熟悉。

    接着一只三人合围粗的铁桶被推进来，众人好像看不见推桶人指甲里的黑泥和已经油黄的厨师服，瞬间蜂拥而上。

    穿着礼服的女人们早将仪态优雅抛弃，她们奋力地向前挤着，有人在争抢中被人踩住裙摆，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人们如动物掠食，更有人直接用手从碗里捞着食物，因为动作剧烈而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菜汤，生怕被其他人抢走，赶紧跪趴在地上舔干净。

    封晓云看清，那铁桶中盛着最常见的炖白菜，距离近了，甚至还能闻见股馊味儿。

    三人在人墙外围做出争抢姿态，围在铁桶周边的人渐少，更多的是端着碗躲在大厅角落兴奋进食的人。

    小桂花正在忧愁，未眠露馅儿，看来一会儿，自己也要端上这样一碗，桶中的食物已经见底。

    封晓云突然想起来这熟悉感从何而来，掠过遥远模糊的童年记忆，这分明是拿来喂猪的东西！

    江岸冲着她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个男人正趴在桌子底下，两条粗胳膊环着不锈钢碗，肥硕的屁股露在桌子外面，费力地撅着，这，不就是在喂猪？

    小桂花在心里念到第十遍何以解忧时，铁桶恰好倒在地上，那双油污满浸的手抓起一人衣领，像抓起一只鹌鹑，他指甲里的黑泥因为用力沾染在对方洁白的工服上。

    “你个小崽子，你知道这是什么，黄金餐？杀了你也赔不起，那人被抛在地上，扶着腰站起来，小心地扶起来铁桶，桶内所剩不多，因而也没有什么东西倾倒出来。

    小桂花看着旁边神色轻松的江岸二人，心想:口味儿这么重吗？没想到自己纵横多年，今儿竟然要折这猪食上。

    心一横，准备去接碗时，那个趴在桌子下的男人飞快地夺过碗，在她愣神儿的空当，刚进食过的人们又将铁桶围地密不透风，她心下郁闷，对啊，猪怎么会有逻辑告诉自己只吃一碗？

    几个身材瘦弱的人和他们一样没享用上这黄金餐，此时正游魂一般逡巡在偌大的宴会厅中，试图能拾取些残渣，江岸三人顺势向门外走去。

    迎面走来一个笑眯眯的男人，“各位还没有用餐吧，在下杜天威，不知道能否邀各位共进晚餐？”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他身后清一水儿的彪形大汉虎视眈眈。

    江岸微微歪头“乐意之至”。

    雪衣豆沙、苏黄菜、酸甜口的锅包肉，封晓云放下筷子，真巧，全是女士菜。

    杜天威优雅拭净手，既然各位不喜欢九楼的口味，试试这几道菜，没准喜欢。

    一餐饭吃得异常安静，宾主皆各怀鬼胎。

    到底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杜天威并没有兜圈子“各位，你们是怎么看到的？”

    江岸讶然，他本来推测那菜里是加了料，才引得众人疯魔，原来竟然不是吗？

    那他们应该看到什么？

    小桂花甜甜一笑“这还不简单，清心丸啊，”

    对面的杜天威面色不善“清心丸，原来真有这个东西，上回听这三个字，还是十几年前。”

    江岸如实说：“我们并没有断人财路的意思，路过宝地，都是巧合。”

    对面人没有立即回应，反复咂摸着这巧合两字。

    “那样最好不过”说完他一扬手，身边人心领神会，从门外领进来一个低眉顺眼的青年人

    “杜磊啊，这三位是我的贵客，你好好招待”。

    “是，杜总”

    小桂花看着那个叫做杜磊的男人，眉眼锋利，这样面相的人怎么会屈居人下。

    一人跑到杜天威旁耳语，杜天威听罢没什么反应，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我还有点小事要处理，就不奉陪了”随后踱着步子离开。

    过后三人才知道，小事是指酒店里死了人。

    308房间在安全通道的一侧，此时门口区域被拉上了封条，有穿着警服的人在里面取证。

    隔壁的房客拖出行李箱吵着换房，“死人了呀，你们酒店是看不到的呀？”

    女人白而粗的手指快点到杜磊的鼻子上，他耐着性子公式化的解释着，”您好，女士，换房间可以，但是酒店现在房间不多，七层以上都订满了，三层尽头还有空房。”

    这个女人就像炸开的二踢脚，战斗力非常。

    “三层，你是傻子哈？你们酒店，现在整个三次都是是凶煞气，我就是要退房，也是应该，怎么七层是我们不配住的呀？”

    这时候一个年轻男人举着手机怼到杜磊脸上

    “网友们都看看，就是这家无良酒店，我和晓晨本来就不nice这个房间，晓晨死前总说这个房间怪怪的，住着不舒服，酒店明明有空房，就是不给换房，现在发生凶案，我以付晓晨家属的身份，有理由怀疑，这家酒店绝对有阴谋。”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不知道哪个推了杜磊一把，他像是破功一般，撕下了和善的面具，面色瞬间阴沉，他吩咐身边人，指着要换房间的房客

    “他们要换，就给他们换，换到917，至于你，付晓晨的家属是吗，来跟我走，我现在就给你个交代。”

    身边面色为难“小杜总，917？”

    杜磊面无表情“换！”

    张文颂是个靠直播变现的小网红，那个叫晓晨的不过是他软件上聊来的妞，她死了，且死状可怖，原因不明，害怕之余，张文颂马上闻到了金钱的味道，这是第一手材料，他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刚刚杜磊看他那一眼，大脑的某个地方知觉他这人有危险，本能告诉他不要去不要去。

    他攥紧自己的手机，看着直播页面中越来越多的观看人数，安慰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他身边有录音笔，带着开刃的折叠军刀，装备不少，那个酒店经理还能把他怎么着，他沉沉气，跟着杜磊上了电梯。

    金钱果真是万能良药，它能让懦夫变成勇士，让人痴，让人狂，让人失忆，刚刚张文颂忘记了，付晓晨死的时候，他就在身边，那些个装备好好地放在口袋里，目睹了惨案的发生，一个人的离去。

    付晓晨喜欢喝酒，尤其是喜欢把药丸融在酒里，按照她的说法，这样能得到加倍的快乐，她玩得很开，张文颂也承认自己忍不住有一点动心。想起能和她好几天，两人异常动情，纵情过度的结果就是像沉入大海中的石头一样，沉重且无知无觉。

    睡梦中，张文颂依稀听到啃食的声音，他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只有黑暗，当恢复视觉的时候，他顾不上恐惧，而是捂住嘴趴在地上吐了起来。把宿醉的酒都吐了干净，胃里空空，他才小心地回头，那是付晓晨？

    对，她的头还在，她正微笑着，她一定不知道她的肚子被掏的干净，胸围上满是指甲留下的长长的血痕。张文颂忍不住连续干呕，连滚带爬地下床找手机报警。

    在等待的漫长的几分钟里，他想了想，背对着付晓晨，颤着手举起手机，打开了自动连拍功能。

    问询工作开展地顺利又曲折，法医验过伤口得出结论，齿痕指痕都非人类所有，因而本来嫌疑重大的张文颂很快拜托了嫌疑，但与此同时，这些痕迹和人类目前所知的动物都不符合，案件迅速取得进展，然后陷入停滞。

    江岸对着电梯缓缓关上的门摇摇头，张文颂心有所感的回头，门已经关上，而他的手被牢牢地控制住。

    围观的人圈出现缺口，警察抬着付晓晨的尸身出现在308的门口，虽然盖着白布，依旧难掩可怖。

    她垂下的一只手臂上，遍布咬痕，伤口深可见骨，甚至白骨上也现出几处咬痕，在场的年轻辅警忍不住嘀咕，这得是陆地最强霸王龙才有这样的咬合力吧。

    他没注意到，骨头上的咬痕正在慢慢变黑。

    小桂花别过头去，“真是好浓的怨气呢！”

    封晓云看着身侧的两个人，压力山大，“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强，我啊，总以为自己是云中君，是三界最强，谁知道是个走地鸡。”

    女人的怨气，是她？那她在不在这里？我们问问她不就知道凶手了？”

    回到房间，江岸先开口：“神婆女士，你怎么看”

    小桂花不假思索“很明显，那个女人不是死在人手上，但是那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更没见过，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女人死的时候应该很惨，看到自己一口一口被吃掉，可能她没死之前就已经疯掉了”

    封晓云问道“所以你看到的是那个女人的怨气？”

    小桂花没有否定“那丝丝怨气缠绕在骨头上，不肯离去，一遍遍感受当时的痛苦。”

    “这样而死，当然怨气冲天，还不如给个痛快呢，难道是这个付晓晨得罪了什么人或者兽？”

    封晓云纠结“一定是深仇大恨”随后又否定自己“也许杀人只是因为喜欢或者愿意?

    很多事情没有因果，与其猜来想去，不如问个明白“小桂花，你能看见怨气，是不是也能把那个付晓晨叫来，问个清楚，这样不就真相大白了！”

    “封晓云同志，你的思想很有问题，至高无上又不可违反的是宪法，懂吗，暴力机关是人民警察，这事归警察叔叔管，法盲！”

    一个神婆唾沫横飞地给两人进行普法教育并且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那么，神婆女士，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去举报你进行了一些不合法的封建迷信活动并据此获得经济利益？”江岸一副认真的样子

    小桂花真是无语了，什么男人，小肚鸡肠，她不过是说了吧丫头几句。

    她严肃起来“其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每个空间都有自己的规则，那个女人从咽气起便不属于这里，我们可以和她沟通，但是不能借此改变因果。”

    封小云追问“那如果必须要改变因果呢”

    小桂花莞尔一笑“那就要付出代价啊，很多很多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