妴胡(1)

    呼伦贝尔 民族博物馆

    暖黄的灯光下,人流攒动,各个旅行社的小旗子五颜六色,起浮在人群上方。7月正是呼伦贝尔的旅游高峰,小小一间博物馆,被游客塞得满满当当。说是博物馆,着实是名不副实,说它是历代牧民生活展更为确切。

    这也难怪,蒙古族信仰长生天,一袭蒙古袍随者马蹄声停即是归处,既无坟冢,更无墓碑,遑论陪葬。

    故而,留下的文物少之又少,一旦出土,便是国宝。所以想必真有国宝,也不会在这个幽幽暗暗,名不见经传的博物馆展出。

    但是这并不影响黄广志的兴趣,他作势把那副金边平光眼镜扶了一扶,肥胖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大多游客游的是走马观花,讲解员讲得也是对付敷衍。难得有个这么认真的游客,本来有些犯困的女讲解也是挺起了胸,语气抑扬顿挫起来。

    此时正讲到元朝的四等人法“元朝颁布四等人法,蒙古族第一,色目人其次,北地的汉人又次之一等……”

    黄广志适时打断“哎呦,这不是搞阶级社会嘛”随之话题绕到女讲解身上,“还是我们现代社会好,文明,养人、瞧瞧,这看蒙古族小姑娘,水灵灵的。”

    此话一出,旁边的游客也跟着调笑起来。

    这话说得冒犯,女讲解本着职业道德只是转过了身,装作欣赏一旁玻璃罩子里的展品,那是一顶光秃秃的金丝冠帽、上面有七个凹洞。

    缀在黄广志身后的宫一道不禁感叹,当真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剩下的感慨还没等落了地,便被一阵香风吹散了去。

    叶丽美从他身侧斜穿过去,真丝裙摆上的花纹仿若游鱼,明明比黄广志高了半头,还是小鸟依人的偎在他肩头。

    “老公”这两个字生生是被拉成了莫日格勒河的九曲十八弯。

    黄广志堆起笑“刚才那个小姑娘说附近有个景点叫一塔两寺,我想着,你前两天不是说这边疆的和尚灵,要去拜拜?”

    叶丽美瞥了他一眼“那等今天晚上吃了全羊宴,明天再去吧,边说边用手扇着风。

    “快走吧,闷死个人咯”

    宫一道赶紧跟上去“叶女士,那咱们中午吃点什么,晚上烤全羊,不如中午养养生,来点清淡的,我知道一家私房菜馆口味不错。”

    叶丽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是同意了。

    宫一道暗舒了一口气,他陪着黄广志一行人好几天了,慢慢得看出些门道来,这黄广志看着是老板,但是这里头真正当家做主的却是叶丽美。黄广志对叶丽美的那种俯首帖耳就像是对待金主。

    不过让老江湖宫一道迷糊的是,现在吃软饭的底线这么低了么?

    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下巴,怎么说自己也算是比那个肥黄有资本啊,怎么就没碰上个把的富婆儿呢。

    算了不想了,赚钱要紧,导游一行,靠的可不是明面上那点工资,这一年吃干喝稀,就指着这几个月的提成,提成?从哪来,当然是饭店老板,景点负责人呐,要是在来点特产,那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中午那家饭店的确是有口皆碑的老字号,味道也好,当然也出了名的贵,在圈里更出名的是返点高。

    所以刚刚叶丽美同意后,宫一道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宫一道总觉得这个叫江岸男人身上有种不可名状的压迫感,在干亏心事的时候,总觉得他就在盯着自己,直盯到他心里去。

    江岸是保镖,总是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一到饭点就不见了,他们刚撂下筷子,他又神奇地出现了。

    因而这顿午饭宫一道吃得味同嚼蜡,心里七上八下,不自觉地离右手边的江岸远了又远,但是饭桌就这么大,所谓远也不过是多了几公分的距离。

    这个煞星,今天莫名就和他们一道吃,搞得宫一道总觉得有事发生。好在饭吃的顺顺利利,叶丽美看到账单上的数字,连眼皮儿都没抬。

    往外走,路过收银台的时候,面生的收银员对着宫一道欲言又止“那个那个”了半天,满脸的欲说还休,连走在前面的叶丽美东都带着探究回了头。

    唉,都是那个江岸,方性太大,真邪门了,老子绝对跟他不对付。

    返点都是过后固定日子,导游自己来拿,哪有这样大喇喇的明着要给的,宫一道在心里顺带问候了这个生瓜蛋子收银。

    双方正在打眼神官司的时候,一个年轻姑娘风风火火地冲到收银台。

    “8号桌,快点结账,我赶时间。”

    宫一道瞬间回神,对忙着收款的人,扯着脖子喊了句“我们不要发票,就带头出了饭店”

    落在最后的江岸正好和那个姑娘擦肩而过,淡蓝色丹宁阔腿裤搭着白T,简单也漂亮,可惜脾气不大好的样子,江岸回头看看她肩头萦绕的黑雾。

    嗯,看来命也不大长。

    北地的白日长,燥热随着落日渐消,草原最好的时候悄然而至。

    夜色很美,漫天的星子仿佛离人很近很近,当真是手可摘星辰。篝火中干牛粪的味道混杂着青草香仿佛升腾起来延展成一场迷蒙而不愿醒来的幻梦。

    全羊宴已经落下帷幕,不贪眠的游客聚集在篝火旁,喝酒、聊天,跳舞。世间所有的无奈、悲伤都被这篝火灼烧,只剩下热烈的快乐。

    这片草原叫白音塔拉,早晚温差很大,封晓云拢紧身上的牛仔外套,向小小的火堆添了根柴,低头专心玩起游戏来。

    “我说小云彩,这不就是消消乐么?,啧啧啧”宫一道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意料中的没有回应。

    “好了,不叫你小云彩,封晓云同志,谢谢你中午的路见不平,仗义相助”。

    封晓云懒洋洋地抬起头来“客气”伸出右手“一半”灵动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宫一道低头看伸到自己跟前的手,这手生的好看,手型优美,手指修长。

    他气急败坏的拍开她的手,转头眉眼带笑地去讨好社里新来的小姑娘。

    江岸倚着身后的蒙古包,看了好半天戏,原来认识的么?

    熟悉的游戏音效,第二关,又没过,羊了个羊,真是比养了个羊还费劲,封晓云把手机丢在草地上,闷声抱头躺了下去。

    新长出来的小草芽,嫩嫩尖尖扎地她的脸有些痒。

    她侧过脸,入目一双半新不旧的军靴。目光向上,是大口袋的工装裤,这些人总以为自己打扮成西部牛仔就能驰骋草原,仗剑天涯么?

    不过这个人的下颚线倒是会长,就像草原上不知名的群山,连绵中透着刚毅。这北疆的山,远不如南方的秀丽奇骏,但是她喜欢,喜欢这低低矮矮的山,手拉着手像拥抱这方土地。

    包容着一切,无论过往。

    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良久。封晓云默念,美色误国,美色误国也,赶紧扭过头去看十米外那堆最大的篝火,此时火光迷离。

    夜风渐起,篝火旁反而越来越热闹,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家轮流讲些奇闻异事。天下广阔,总有些令人咋舌的故事。

    黄广志喝了一罐青岛白啤,透着火光,他肥硕的身躯隐去大半。他眯着眼睛的开了口“这个事啊,15年了呀,没同别人提起,这回啊,就这这堆火,我给大家说说?”

    他咂摸着嘴,像是思考从哪里讲起“你们见过红色的眼睛没有?小妹妹?”

    旁边的小姑娘笑起来“大叔,你怕是不知道美瞳吧?”

    “不是不是,是飘在夜里,红红的眼睛,只有那么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你。”说着他还用两根手指比划眼睛的意思。

    正巧这时候有那样一瞬真空般的安静,风吹过敖包上的风马旗,猎猎作响。

    目之所及,远处是无穷的黑暗,似乎哪顶蒙古包后就藏着那双红红的眼睛你,这般一想,连同空气都好像陡然冷了下来。

    黄广志打了个酒嗝,还要继续,篝火边的人们却三三两两离去,他逮着个正要离开的男学生,“我和你说……小兄弟……哎,你别走啊,”

    他自顾自坐下“这帮人,真是怂的很,怪不得背个破书包满世界穷游,知道个什么,呸”

    封晓云再转过头来,“美色”已然消失不见。她起身回自己的住处,是景区内的常规酒店。导游自然是不住这蒙古包的,动辄几千块一宿,来喂蚊子么?

    迎面走过来一个胖子,满嘴酒气,嘴里嘟囔着什么,离得近了,才勉强分辨出“红……眼睛”什么的。

    封晓云下意识抓住来人的胳膊“你说什么”声音一下子高出八度,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抓着一个陌生男人,还是老男人,委实有些不妥当。她悻悻放开手重新问了一遍。

    结果却是“小姑娘,我可是有家室滴,我太太就住在你身后的蒙古包里”说完老神在在的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添加二维码,给封晓云递了个你懂的眼神儿。

    这还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封晓云直直走了过去,那个胖子倒也没有纠缠,看来这就是猎艳者的心理吧,广撒网,不挑食。她回头看着那个跌跌撞撞进蒙古包的老色胚,总觉得有点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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