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茶香随着沸腾的水蒸气往上升。
桌面上，一套高科技自动泡茶装备正在无声、有序地运转。
等到白云岫终于得闲，与白凤炀喝一杯下午茶时，已经距离白时境夺冠，足足一个礼拜。
白云岫饮了一口茶，忽然指着一处笑道：“父亲，那儿什么时候种了仙人掌啊？”
一颗矮小的仙人掌长在一颗修长舒展的兰草旁边，好似走路错的小朋友，找不到自己家了，有一点可笑的可爱。
白凤炀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库尔露面的后续，你是怎么安排的？”
白云岫唯一挑眉，慵懒地躺回座椅内，慢悠悠道：“自然是藏起来啊，吊着胃口，让他们抓心挠肝，夜不能寐。”
库尔的身上，围绕了太多谜题。
他究竟是不是堕落者？若是，为什么会恢复精神力，若不是，为什么会在安居星发动恐袭。
还有，库尔在联合演赛中说的‘感恩神明赐福’。
神明早已陨落，暂未发现任何复苏迹象，所以，他是真的见过神明了？真的得到赐福了吗？
种种疑问，不仅是复苏神明一派的布罗森家族急迫地想要知道答案，与之立场对立的韩家与政府军应该同样感到非常好奇。
可是，白云岫不急。
还不到公布答案的时间。
她的指尖触摸着茶杯上古老的花纹，缓缓道：“要知道，一个谜题只有在不清楚谜底是什么的时候，才最勾人心弦。”
联合演赛结束当晚，库尔伤还没养好，就到达极北星，带着提前潜伏却没派上用场的一众堕落者们，前往极西星。
与之同行的，还有库尔眼熟的，曾在白家实验室外做过改造工作的工程队。
白云岫许了库尔一个如白家实验室一样，可以恢复精神力的隐蔽所，在极西星上。不过，为了保险，她给了工程队一张新的图纸。
她对库尔只提了一个要求：“那是你的家乡，我记得你曾说过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亲人。”
“管好你的同伴，我不希望他们暴露行踪。”
正在细细品茶的白凤炀同样不急，他随口一问，并没有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的打算。
倏而，他轻叹了一声：“你比我更适合做白家的家主，不过，云岫啊……”
白云岫抬眸，轻轻“嗯？”了一声。
白凤炀偏头看她的眼神，有欣赏也有慈爱，关切道：“步子慢一点没关系，你要走的这条道太危险，求稳更重要。”
白云岫轻轻勾唇，知道白凤炀这是看出来了，些微好奇地问道：“您不阻止我？”
白凤炀在位这么多年，白家一直不温不火，可见其野心几乎没有。
他摇了一下头，学着白云岫的姿势慵懒地躺下去，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我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就在后面跟着你，让你不觉得孤单就是了。”
当天晚上，白家收到了一封来自奥杰斯家族的请帖。
请帖上内容是，明日中午，罗希·奥杰斯邀请白云岫共进午餐。
自白则与另一仿生人被政府军回收，已有一个礼拜，罗希·奥杰斯终于坐不住了。
白云岫扫了候在一旁的白时境一眼，点头道：“答应他，去。”
翌日中午。
白云岫准时抵达了罗希·奥杰斯在请贴留的地址处，这里是一个私人庄园，连着两座山，领地范围很大。
白云岫自庄园门口，换乘其内部的磁悬浮车后，又是五分钟，才到达其中一处山顶。
山顶上，是一个开阔的平台，一间全玻璃制造的房屋，罗希·奥杰斯已经等在那里。
他亲切地上前拥抱她：“哦，我亲爱的侄女，又见面了。”
白云岫浅笑着回应道：“罗希叔叔，得到您的邀请，我深感荣幸。”
罗希引导着白云岫走入玻璃屋，入门一瞬间，仿佛按下了一个开关，原本空无一物的玻璃屋内，突然凭空出现了许多高档餐厅的陈设。
一条白色长桌上装点的鲜花，还在往下滴水。
馥郁的花香扑鼻，白云岫轻轻笑道：“好香啊。”
罗希绅士地请她落座，随即有人送进来一杯清水。
白云岫扫了对方一眼，目光转向罗希，打趣道：“罗希叔叔的仿生人，还真多啊。”
罗希湛蓝色的眼眸在玻璃屋的光线下，越发透亮，他手指着白云岫，摇晃着数落：“我知道，这是你们家族奚落人的方式，你的父亲就常常这样和我说话。”
白云岫没想到还有这一茬，礼貌致歉：“是我礼数不周。”
罗希摆手，笑声爽朗：“你们父女两个，一样的性格我才高兴，从前都是和你父亲谈生意，我还担心和你沟通不好。”
“这下，我算放心了。”
“哦？”白云岫微微朝前倾身，做出感兴趣的模样，“罗希叔叔，想谈什么生意？”
这时，仿生人服务员开始上菜，罗希一边招呼白云岫用餐，一边说道：“自然还是从前那些，只是……”
“仿生人这一块，不知道我亲爱的侄女，感不感兴趣？”
罗希绝口不提白则的身份，白云岫自然配合地装作不知。
还有库尔，他也是只字未提。
罗希看起来对所谓‘神明是否存在’毫无兴趣，至于他说的生意……也不是不能谈，要看怎么个谈法。
白云岫首先表态：“对于已经摘下的胜利果实，白家不会横插一脚，要您拿出来分享。”
“不过，目前确实有一个与仿生人有关的生意，白家可以和奥杰斯家族合作。”
罗希果然来了兴趣：“是什么？”
“白家手环。”
白家研制出来，便于携带，独一无二的防身与攻击武器。
罗希不明白：“给仿生人佩戴保护手环？没有这个必要吧？”
白云岫摇了摇头，和他解释道：“自然不是之前发给白家人的手环，给仿生人的手环，我们可以只装备火器、或者激光武器”
这类型武器的杀伤力有多大，不用白云岫再说什么，罗希自然全都明白。
他的神色第一次凝重起来，好似陷入了深思之中。
白云岫静静用餐，给足了他思考的空间。
良久，她都吃饱了，罗希还在发呆。
白云岫只好出言引导：“罗希叔叔，仿生人之于人类，最大的优势不在于智慧，而是体质。”
仿生人的程序由人类设定，即便其计算能力超群，可真正处理起来琐碎且复杂的人事时，只会按照既定的规则去套，并不聪明。
至少，永远不会比人类聪明。
仿生人比人类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其没有脆弱、易受伤的血肉。
“只要程序设置了，他们就不会痛，不会退缩，哪怕残疾破损，也会一如既往地完成既定的要求。”
相比起仿生人，人类会受伤、感到恐惧、放不下牵挂等等东西都是暗藏的不定因素。
“如果我们将仿生人组建成一支军队……”
白云岫停了一下，观察罗希已然骤变的脸色，继续道：“哪里去找这样忠心不二、视死如归的军队啊，您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白云岫的饵便算抛完了。
罗希也如她所料，顺利咬钩：“我们获得一支这样的军队，对白家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
白云岫坦然地与罗希对视：“我为什么要做没好处的事情。”
“一、对于仿生人军队，白家要求与奥杰斯家族，拥有平等地控制权，这一点必须写进程序里。”
“二、我希望，奥杰斯家族能和白家一起，停止对星际政府的资助。”
当今星际政府运转，有一多半的物资由四大家族资助。
以前这么做是为了星际的稳定，现在嘛，白云岫要打破既定格局，给全星际来一次重新洗牌。
对于停止资助星际政府这一点，罗希倒是考虑得很快：“我同意，姬安问责我时，可全然没想过他身上的元帅勋章，都是花我的钱造出来的。”
“至于控制权……”罗希沉吟了一会儿，“我也同意。”
“奥杰斯家族与白家，本来就是朋友。”
白云岫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轻描淡写地过渡了一个轻松的话题：“至于省下来的钱，我们可以拿来宣传宣传这支不会流血的军队。”
“让全星际公民都知道，不只有星际政府有能力保护他们。”
“到时候，罗希叔叔可能就是大家心中新的元帅了。”
一顿饭毕，两方尽欢。
白云岫提出告辞，临行前，罗希发了一条信息，神秘兮兮地表示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坐上下山的磁悬浮车，白云岫才看到了这个惊喜。
她定定地观察了好几眼，才试探地开口问道：“白则？”
熟悉的侧脸的主人转过头来，安静地注视她。
这个完全机械似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神，让白云岫想起了离开联合演赛场馆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被政府军回收的白则。
彼时，他身体内的能量源已被取走，睁开的双眼就是这样死气沉沉的。
白云岫默了片刻，再度看向又换了一具新身体的白则。
她清楚，他现在这个眼神，并不是因为缺乏能量，而是……
白云岫靠在椅背上，歪着头，小声地抱怨道：“这一次你怎么没输入祁柏盛的人物性格啊？”
“哥哥。”
“我不喜欢你冷冰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