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回了……她？
盛云岫微微蹙眉，心中十分不解——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想要人性命的东西还存在，将她叫回去是个什么意思？
怀疑是她搞的鬼？
不应该啊，她是主动退出美人鱼演出的，没有任何捣乱的动机。
故事似乎变得愈发有趣，盛云岫也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更加好奇。如果是还没出事前的饰演者来重新演绎美人鱼，还会发生同样的怪事吗？
她垂下眼皮，唇角微勾，耐心地等待越老师继续讲述。
这一回，越老师停下的时间较长，好一会儿，似乎才回忆清楚几十年前曾经历过的往事，慢慢开口道：“盛老师回来当天，整个剧场座无虚席。”
“表演一开始进行得非常顺利，盛老师入水后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她游刃有余地舒展身姿，优雅地变换动作。”
“显而易见，无论多少人曾表演过相同的角色，盛老师也一定是那个最美的水下美人鱼。
“可就在表演进行了一段时间，盛老师准备出水面换气的时候……”
越老师的眼睛腾一下瞪大，好似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她惊恐道：“盛老师被困在了水里，她没有办法呼吸，她快不行了！即使是第一只美人鱼……”
“她还是出事了！”
越老师眉心紧皱，一边讲述一边无意识地微微摇头：“当时的场面太混乱了，众人一拥而上，有人砸缸，有人往外舀水，有人伸手进水中捞人。”
“从前怪事发生的时候，只要救人即时，还没有人真的被淹死在水里过。”
“可是这一次，事情却前所未有的危险！”
越老师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修饰过的长指甲陷进肉里，她仿佛没感觉到痛，一双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地面。
“所有人，只要接触到水缸里的水，无论是谁，都像是一瞬间被裹进了凝固的水泥中，完全无法动弹！”
“大家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盛老师溺水而亡！”
吕清烨被这种描述吓了一跳，偏过头紧张地看向盛云岫。
盛云岫神色如常，她甚至听得兴致勃勃，眸光比一开始明亮，见吕清烨似乎真的被吓到了，她打破紧绷的氛围，道：“应该没死吧，我记得后来还离开了剧场。”
越老师愣了一下，点头应道：“没有死。”
钱经理当即“哎呀”了一声，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抱怨道：“没死人你讲得那么可怕干什么？！”
越老师抿抿唇，不说话了。盛云岫提醒道：“越老师还是继续说说，是谁救了人吧。”
似乎是被说了以后，心情受到影响，越老师接下来的话只有干巴巴的只言片语：“是一个捉鬼师。”
“他把盛老师救出来，说水下有鬼。”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再说，盛云岫也能联想出来，无非就是严深两个天目门弟子，在剧场内捉了鬼，将怪事解决了。
然后，不知何种缘由，盛云岫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剧场。
越老师最后道：“盛老师离开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到过有关她的消息。”
盛云岫跟着这话点了一下头。
在听故事的途中她一直很安静，不像钱经理那样时不时冒出一个问题，直到讲述结束，她问了第一个问题：“越老师，也演过美人鱼吗？”
话一出口，越老师浑身一凛，眸光如箭一样射向盛云岫。盛云岫只是微笑，轻轻淡淡地回视，不当回事。
半晌，见越老师仍然不出声，盛云岫毫不在意地道：“那就不打扰越老师了，我们找钱经理去翻一翻剧场当年的演出名单吧。”
盛云岫刚要起身，越老师出声了：“当年我只是一个小演员，谁在看到表演时差点没命的一幕后都会感到害怕，谁也无法确定大师就把鬼消除干净了。”
“大家心有余悸不敢再演，我没有话语权，只能被迫顶上去了。”
越老师顿了一下，僵硬的语气放缓：“说起来，美人鱼确实成就了我。”
“那之后，好几个月的场次，都有比从前更多的观众专为流传的怪事而来，为此，剧场还专门在表演中加了一场溺水自救的戏码，用来增添噱头。”
盛云岫淡淡一笑：“好，我知道了。”
她继续起身，不过不是要去查演出名单，而是问道：“我想去看一眼当年表演用的水缸，不知道还在不在？”
越老师攥着水杯，“嗨”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看的，估计都落满了灰！”
钱经理同样不赞成：“盛小姐，你是不知道仓库是什么样子，那里头灰有三尺厚！”
盛云岫侧过身，瞥了一眼钱经理，说道：“来都来了，拍张照留恋一下。”
“再有，刚刚听完恐怖故事，也是后怕，让吕小师傅去检查一遍，看看水缸里的鬼有没有除干净。”
越老师跟着站起来，抿抿唇，道：“肯定除干净了呀，我后来还演出了那么长时间，你多心了。”
几番被阻止，盛云岫不耐地弹了弹指尖，正打算用鬼气蛊惑一下，好方便行事。吕清烨连忙站了出来。
他一脸诚恳地解释道：“越老师与钱经理有所不知，鬼有鬼气，若残留一丝，也会对人的健康与运势造成极大不利的影响，最好还是检查一遍，比较心安。”
越老师没说话，钱经理倒是被说动了，连连点头：“吕大师说的有道理啊，我马上找人问问放在哪个仓库了？”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工作人员，将四人带到了一处呈现出半废弃状态的仓库前。
仓库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一股陈年的霉气冲出来，他们站在后面等到味儿散的差不多了才走进去。
水缸是个大物件，比较显眼，进去仓库之后没走两步，盛云岫就看见了一个被半透明厚膜包裹着的比人高的透明水缸。
她快步走近，掀开厚膜，认真地注视着这一只大水缸。
没有鬼气，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她丢失的记忆仍然没有出现分毫。
盛云岫有些失望。
她想，这一只水缸对她来说也许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在越老师的故事里，是她主动放弃了饰演美人鱼。
十五分钟后，盛云岫与吕清烨在剧场大门前与钱经理告别，越老师先离开去工作了。
分开之后，盛云岫他们往停车场走去。
吕清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沉默的盛云岫：“姐姐，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相信那位越老师说出来的话。”
不止是敷衍的态度，还有那个问题——越老师，也演过美人鱼吗？
这个问题好像明摆着在问——这些怪事和你有关吗？
盛云岫确实不相信，也不避讳展示出来她的不相信。
“这个故事里从头到尾没有她的影子，她却描述地仿佛身临其境地亲历过，不奇怪吗？”
这位越老师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却忘了一个既得利者如何能做到毫无痕迹？
“她的发家史就是最好的证据。”
“还有……”盛云岫停了一下脚步，偏头看着吕清烨，道，“初见面的时候，她好像很恐惧见到我。”
“她太害怕了，跟对我做过亏心事似的。”
吕清烨很快明白过来，却更加诧异：“姐姐怀疑越老师养鬼？可是她的身上没有沾染鬼气！”
盛云岫好笑地睇了他一眼，像在看一个小傻子：“你忘了，她的鬼被你，被人除掉了。”
“后来，应该是不需要了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盛云岫并不在乎越老师本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情。
她更好奇的是，前世的吕清烨为什么会同意她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玄门中人虽说不是堕入空门六根清净，但也大多数不愿与世俗中人存在过多的牵扯。
这个问题若是严深肯说，她也能知道答案，但严深就是一个锯嘴葫芦，什么都不愿意明说，藏着掖着，烦得很。
他们上车，吕清烨问：“要现在赶往下一个地方吗？”
盛云岫看了一眼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
她摇了一下头，道：“你先找个地方休息，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你是一个人，总不会想要跟我一样，变成一只鬼吧。”
“我们明天再出发。”
于是，吕清烨就在剧场附近找了一家酒店，订了一间套房，两个卧室，他和盛云岫一人一间。
深夜，万念俱静，连城市的灯光都暗了下来。
另一个房间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盛云岫解除实体，悄无声息地缓缓飘出房间。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白日里见过的水缸前，水缸上的厚膜又重新盖了回去。
这一次没有其他人在场，盛云岫不再用手掀，手指微动，一缕鬼气便将厚膜吹走，垂落于一旁的地面上。
她将手贴上去。
霎时，一股水流凭空出现，以很快的速度注入水缸。
直到水缸满了，水快要从里面溢出的时候，盛云岫停手，再次凝出实体，跨入水缸之中。
她将头也闷进水里，眼睛睁开，又闭上。
根据越老师讲述过的场景，盛云岫慢慢地给自己构建幻象，一缕缕鬼气从她的脚底蜿蜒而上，好似一根粗壮的绳索，将她牢牢捆绑，无力挣脱。
她应该感觉到窒息了。
她应该在这个时候快被溺死了。
盛云岫在幻象中挣扎，即将沉底之际，一只手将她从水里拉了出来。
“呼——”
她分不清幻象与真实。
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