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熟悉的凉气钻进耳朵里。
吕清烨怔怔地望着盛云岫，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表情有些呆。
半晌，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差点从座位上原地起跳。
巴掌大的手机就跟烫手的山芋似的，吕清烨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好几个来回才握稳当。
剧场里的光线偏暗，他把自己藏在更暗的角落，殊不知盛云岫完全不受影响，看清楚了小孩骤然爆红的脸颊。
吕清烨捂紧一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看了三遍才把手机上显示的新信息看进了脑子里。
他有些扭捏地开口：“……姐姐。”
“师傅提前联系的剧场的负责人到门口了。”
盛云岫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收起全部的不正经，镇定答道：“那就去见一见吧。”
剧场门口，一个西装革履偏胖的中年男人正在到处张望，见到吕清烨走过去的时候，男人顿了一下，旋即热情地上前握手。
“哎呀，欢迎欢迎！你看我这，还比吕大师晚到了，真是不应该啊！哈哈哈哈！”
吕清烨礼貌地点了点头，回握，看上去没有招架不住的迹象：“钱经理，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钱经理笑逐颜开，“严门主可是顶顶的高人啊，那能托我办回事儿，求都求不来！”
说着，钱经理朝吕清烨身后望了好几下，问道：“严门主不是说有两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吕清烨微微一怔，和始终站在一旁的盛云岫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才知道，严深把盛云岫也算了进去。
盛云岫想了想，全靠吕清烨来传话也麻烦，还不如现身，一起行动。于是，她朝不远处的一个隐蔽的位置指一下，走了过去。
吕清烨的反应也快，马上和钱经理说同伴去了卫生间。
盛云岫快速凝出实体，从角落走出来的时候，他立刻招手：“姐姐，这里！”
钱经理奇怪地回头，正纳闷地喃喃：“那边儿也没有卫生间啊……”
突然，钱经理猛地顿住，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又双眼放光地快步上前：“请问这位女士如何称呼啊？”
钱经理滔滔不绝地介绍：“鄙人姓钱，是当下这个城市剧场的负责人，我就想问一问，您有兴趣来我们这儿做演员嘛？”
钱经理的嘴角都快要咧上天了。
他说着，忍不住搓了搓手，难掩激动道：“不瞒您说，女士您的先天条件太优越了，就是天生的演戏的好苗子啊！这要是上台了，一准儿爆火！”
盛云岫轻飘地睇了钱经理一眼，眸光流转间，微微勾唇：“暂时没有。”
她一笑，美人生动起来，艳光更胜，钱经理似晃了眼迷了心，没有一丁点儿被拒绝的难堪恼怒，仍然笑眯眯地递上自己的名片。
钱经理双手递出名片，热情地说道：“没关系没关系，若是以后有这方面的意向了，还请您优先考虑一下我，我们这儿一定拿出最高的诚意静待佳音。”
一直站在旁边却被全程忽视的吕清烨见盛云岫没有接名片的意思，连忙挡在前面，替她接了。
钱经理看到吕清烨之后，也才像是想起了他们还有正事要办，忙领着两人往剧场后台走去。
一边走一边解释：“严门主提到的事情太久远了，当年我还没出生呢，自然也不是这里的负责人，不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
“不过，我查了档案，严门主提到的那一年，正好有一名女演员还留在我们剧场工作。”
钱经理回头，道：“算一算年纪，那位老演员也快七十岁了吧，估计你们想知道的事情，能找她问一问。”
他们一路朝前走，经过三个大的休息室后，在走廊的最深处一个小休息室门口停下来。
钱经理敲了门：“越老师？越老师在不在？有点儿事找你。”
门里很快传来声音，有人小跑着过来开门：“在呢在呢，钱经理怎么过来了？”
“有点事儿。”钱经理敷衍地答了一句，转头又笑眯眯地将盛云岫二人请进去。
被叫做越老师的女人此时正在梳妆台前化妆，一头雪白光泽的头发尤为显眼，看得出来花了很大的精力保养。
单单只看背影，这是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
许是听见了他们进门的声音，越老师转过身，盛云岫略过一眼。
瓜子脸，丹凤眼，皮肤虽然松垮，但纹路不算多。
越老师画着精致的眼妆，眼皮吊起来，眼窝深深陷下去，显出凌厉的味道，与她唇边那一抹慈爱的微笑，不怎么相和。
钱经理正打算双方引见一下，不曾想越老师突然脸色大变，手指着盛云岫抖抖索索，神色恐惧异常：“你你……是你……”
盛云岫眸光微凝，平静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兴味。
她缓缓开口：“你认识我？”
看对方的反应那么大，很可能还不止认识这么简单。
那可就太好了，想必能从这人口中得到不少信息。
越老师背靠在梳妆台上，恍恍惚惚地摇头：“不应该啊，我不认识你，我不应该认识你……不对……”
十分钟过去，化妆间内只剩下越老师、钱经理，以及盛云岫吕清烨四人，其余的工作人员全被请了出去。
他们四人分坐在沙发上，盛云岫吕清烨并排坐在一起，另外两个坐在一人一边的单人沙发。
已近古稀的越老师，此刻半瘫软地窝在沙发里，捧着一个保温杯一下下喝水，看上去像是元气大伤，精神不济。
越老师有气无力的眼神，时不时飘向盛云岫。
盛云岫便从善如流地旧事重提：“越老师认识我？”
越老师怔了一下，慢慢摇头：“你长得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她喃喃地重复：“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我第一眼甚至以为你就是她，可是，她长我几岁，如今绝不可能仍是少女的模样。”
盛云岫和吕清烨听出了其中端倪，都未搭话。一旁不想见到大家冷场的钱经理，大笑着打哈哈，道：“越老师太幽默了！您的故人少说都是奶奶辈的了！”
“嘶！这么说来，长得相似很可能是有亲缘关系啊，越老师要不然多问问，看会不会是孙女一类的故人的孩子？”
越老师听见这话，倒是打起了一点精神，问：“姑娘，你的母亲，不，奶奶……”
“姓盛。”
盛云岫观察着越老师的反应：“不知道是否和越老师的故人同一个姓氏？”
“对的，是一个姓。”越老师的神色愈发恍惚，仿佛在回忆什么，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原来真的是她的后人啊。”
盛云岫不动声色，等越老师看过来时，才又道：“我们今日过来，也是为了当年你与故人的一些旧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越老师还记得多少？”
“当年……”越老师眉心紧锁，使得眼窝更加深陷，她的眸光变利，一瞬，又恢复原本的无力与温和。
越老师问道，“你们想问什么？”
盛云岫顿了一下，缓缓道：“我们想问剧场当年发生的那一件……大事。在这以后，我，我的奶奶就离开了剧场。”
“我记得。”越老师陷入回忆。
“那是一件怪事，关于一出剧场已经停演的剧目——水下美人鱼。”
越老师捧着保温杯，指尖微微发白：“当年，盛……盛老师就是饰演水下美人鱼的第一个人。”
“我仍然记得当时演出的场景，水下美人鱼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剧场从未出现过如此大量的疯狂的观众。”
“这是无上的荣光，是每一个演员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越老师停顿了一下，无形中加急的语气缓下来，她接着说道：“盛老师真的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她的天赋极高，轻轻松松便到达了很多演员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可是美人鱼的爆红才开始没多久，盛老师竟然在一众演员面前，主动提出不再饰演美人鱼。”
“当时，很多人包括我都非常地不解，我记得有个演员曾问过原因，盛老师只是回到了两个字——腻了。”
说到这里，越老师抿了一口水，手脚皆换了一个姿势。
“盛老师退出美人鱼的演出，这就意味着这个已经成名的角色被空了出来。大家都十分清楚，饰演美人鱼就是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说不定就此一炮而红了呢？”
“可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美人鱼剧目现场便怪事频发。”
盛云岫眉梢微挑，知道正菜来了。
越老师的声音渐低：“后来每一个饰演美人鱼的演员都无法做到在水缸中憋气，哪怕是本身水性极好的人。只要一入水，大家就会立刻感觉到窒息，无法挣脱的窒息。”
“就好像……就好像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抓着她们，想把她们都淹死在水里！”越老师语气变得急促，脖子处干瘪的肌肤下鼓出两条狰狞的青筋。
“太可怕了！即便是换了三四个表演用的大型水缸，怪事仍然在继续！”
“剧场不可能放弃如此卖座的剧目，领导们便不停地挑选演员去尝试，有的甚至带了氧气瓶下水，还是没有用。”
“诡异的窒息感仍然无法摆脱。”
听到这里，钱经理忍不住问道：“是有人在搞鬼还是别的什么，你们解决不了，也没人去请高人吗？”
越老师摇头：“我不太清楚当时的领导是什么想法，这件事情闹得很大，连带着美人鱼这出爆火的剧目也好像带上了不祥的气息。”
“这之后，最被热抢的美人鱼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无人问津的角色。”
“然后……”
越老师望向盛云岫，又似通过她，在看别人：“他们叫回了盛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