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殄天物

    微烫的水流涓涓不停地落下,浴缸的水满了,顺着浴缸的边沿一股一股往外溢。

    浴室内热气萦绕,蒸的人呼吸不畅。

    浴缸中,一个好似睡着的女人眉头微拧,往上仰脖,一头黑发荡漾在水波中,仿佛一只美丽的水妖,魅惑人心的样貌与神态。

    她慢慢滑入水下,鼻尖溜出一串小气泡。

    直到窒息感憋得胸口炸开,火辣辣地疼痛,女人才猛地从浴缸里坐起来,趴在浴缸边沿上,剧烈地咳嗽、喘息着。

    良久,她轻轻启唇,念出一个名字:“秦云岫。”

    目光流转过整间热气蒸腾的浴室。

    这哪里是什么浴室,分明是一个自杀现场。所有的门窗不仅牢牢紧闭,门窗的缝隙还全部用胶带贴了起来,力求浴室内不会钻进一丝新鲜空气。

    一间密室,一个手脚乏力、呼吸困难的将死之人。

    情形显而易见,秦云岫打算杀死自己。

    她为什么要自杀?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明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本该存在于原身的记忆里,不存在的、需要找寻的是神魂降临之前,既定的人类命数,也就是,该世界束缚的根源所在。

    可奇怪的是,秦云岫的记忆中没有任何相关的信息。

    她好像是中邪了似的,突然就想不开了。

    一切尚不明晰。

    如果世界的束缚不会随着秦云岫的身死而消失,已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云岫怕是要转世投胎成一个婴儿再重来。

    她不怎么想这样。

    于是,慢慢地抓着浴帘站起来,跨出浴缸,艰难地顺着墙壁挪到门口。

    撕开一条胶带的一角,淡淡的几乎感觉不到的空气钻进来,她低下头凑上前去嗅,心中蓦地有些怀念能动用神魂力量的修仙世界,若是还在那个世界,哪里需要这么狼狈的自救。

    好不容易攒了一些力气后,又一举将门底的胶带整个撕开。

    接下来,是侧边的胶带,顶部的胶带只掀了一半,她便迫不及待拧开门锁,从打开的一人宽的缝隙钻出浴室。

    呼吸骤然顺畅,喉间又泛起一阵痒意,她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压抑地咳了好半晌。

    抬眼,打量了一圈。

    浴室外面是一间温馨精致的少女卧室,浅色系的窗帘、蕾丝边的印花桌布,卡通小白兔的被褥,床上、地上数不清的玩偶。

    这些东西无一不证明秦云岫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一个幸福家庭成长起来的女孩,选择了自杀呢?

    突然,敲门声响起,轻轻地敲了三下,随即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岫儿,出来吃饭了。”

    成为秦云岫,只需要一个瞬间。

    她顿了一下,缓了缓因为咳嗽而略显沙哑的嗓音,回道:“妈妈,我马上就来。”

    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一切只能暂时走一步看一步。

    眼下,浴室的胶布需要全部处理掉,浴缸上的水龙头还在往里注水,浴室地面,她打翻了很多东西,一地狼藉。

    秦云岫用力将浴室门全部打开,撕掉胶布,藏进黑色垃圾袋中。水龙头关上,浴缸放水。地面上的东西完好的放回原处,摔坏的也全部用黑色垃圾袋裹起来。

    她换上了一条小白裙子,头发湿淋淋地走出卧室。

    正在帮忙端菜的一个面目和善、姿态儒雅的中年男人看见她,立即轻轻嗔了一眼:“小丫头,又不好好吹干头发,感冒了有你受的。”

    话语虽然有些责备的意思,但动作神态丝毫没有。

    秦垣放下碗碟,拿了吹风机出来,浅笑着朝秦云岫招手:“快过来,爸爸帮你吹干。”

    十分钟后,已经将饭菜全部摆好的宁荞走过来,检查了一下秦云岫头发的干湿度,点头道:“可以了,都去洗个手来吃饭了。”

    餐桌上摆了三菜一汤,全部是秦云岫喜欢吃的。

    宁荞给她夹菜,一边吃秦垣一边询问她最近的学习状况。

    “学校大四一般会要求学生们找到实习的地方,你若是愿意就到爸爸工作的地方去实习。”

    秦云岫是本市上的大学,从出生开始就没离开过父母身边,一路走读到大学,才周内住在了大学宿舍里。

    尽管这样,每个周末她也要穿过半个城市,准时回家团聚。

    听到这话,秦云岫含着一口饭,撇了一个嘴角,不情愿道:“不要,才不要去你眼皮子底下被看着,我和吴悦欣约好了,一起去乔氏实习,简历都通过了!”

    秦垣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也不生气,只是夹了一块肉到秦云岫碗里,酸溜溜道:“行吧,小丫头长大了,只知道离爸爸远远的了。”

    秦云岫才不上当,抿着嘴角笑,直把秦垣故意唬人的脸色给笑没了。

    一顿温馨的饭吃完,一家人一起收拾完碗筷,秦云岫被催促着去睡了一会儿午觉。

    关门前,宁荞提醒她:“不是说下午还约了吴悦欣出去玩吗?你看着点时间,别迟到了。”

    下午三点,秦云岫撑着一把小洋伞,准时出门。由于约定碰面的地方距离秦云岫的住处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她选择步行走过去。

    初夏的天气,阳光越发热烈,金灿灿得使人睁不开眼。

    到达约定的商场,冷气吹到身上,才感觉人又活了过来。

    没等两分钟,吴悦欣从一辆出租车下来,穿过人群兴冲冲跑向她:“岫儿!小岫儿!小小岫儿……”

    秦云岫绽出笑颜,朝吴悦欣招手:“你慢点儿跑。”

    两个女生碰上面,亲亲热热地挽着手去逛商场,一起喝了奶茶,吃了小吃,吴悦欣还买了两身衣服。

    逛完了,时间差不多快到六点,她们又选了商场里的一家餐厅,去吃晚餐。

    吴悦欣没坐餐桌对面,而是挤着秦云岫,两个人坐在一边。

    吃着吃着饭,她神秘兮兮地问道:“我听说最近校园男神在追你?真的假的?”

    秦云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所谓校园男神,是指的祁柏盛,大学里头的校草,据说家庭优越,还是个富二代。

    这人确实在追她,不过不是最近追的,从大二开始,他就已经在追求她。如今,也有一两年的时间了。

    只不过秦云岫一直没有答应祁柏盛提出的交往请求。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没瞒着吴悦欣:“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没答应。”

    “为什么啊?”吴悦欣激动地反问,“那可是德智体美劳都找不到一丝缺点的男神!”

    秦云岫顿了一下,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或许就是因为找不到缺点?”

    “这个人完美的像一个假人,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我总是不自在。”

    吴悦欣无言咋舌,想再说点什么,却忽然整个人僵住。她用手肘戳了一下低头吃饭的秦云岫,见人没有反应,又戳了一下。

    “是吗?”

    一道温润的男生自头顶传来,秦云岫眼皮跳了一下,缓缓抬头。

    不意外地,撞上了闺蜜小话中的当事人。

    祁柏盛一身简便的白T恤搭配浅蓝色牛仔裤,光看衣物会觉得他只是一个简单地大学生,但若是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便能看出他的神态,超出年龄太多的沉稳。

    偏又这样的人长了一双勾人的狐狸眼。

    各种气质杂糅在祁柏盛身上,和谐出一个勾人又让人放心的男神形象。

    比如眼下,明明秦云岫说了他假,他却只是低眼浅笑地望着秦云岫,眼底除了淡淡的迷恋之色外,没有丝毫生气的情绪。

    他的眼睛自一开始就没有从秦云岫身上转移分毫,看得她微微蹙眉了,才识相地收回视线,笑道:“是我出现的唐突了,我就不打扰你们闺蜜相聚了,再见。”

    祁柏盛稍稍走远了一些,吴悦欣的尖叫冲着秦云岫的耳朵轰炸不停:“啊啊啊——,近距离看见男神,他的皮肤好好,脸好帅啊!”

    秦云岫偏开头,揉了揉受罪的耳朵。

    她想躲到对面去,可吴悦欣激动地拽着她的手臂不放。

    没法子,秦云岫塞了一块肉到吴悦欣嘴里,终于堵住了大半的尖叫声。吴悦欣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地追问:“这么帅了,还专情,刚才盯着你的眼神哟,就差把你抱起来吃了!”

    “为什么不在一起啊!你简直暴殄天物!”

    秦云岫眼疾手快,再吴悦欣咽下嘴里的食物时,又塞了一块肉进去。

    可是对方不依不饶,非要知道答案,秦云岫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才说过吗,我觉得他这个人不真实,待在一起不自在。”

    “啧!”吴悦欣瞪了她一眼:“岫儿女士,你知道自己已经成年好几年了吗?”

    秦云岫挑眉:“嗯。”

    “那你知道刚刚男人看女人的那种眼神,有多么真实的欲望在里头吗?”

    吴悦欣打趣地抚摸秦云岫的侧脸:“他都这样了,你还觉得不真实?”

    “啧啧啧,那要多真实你才觉得男神下凡了?”

    “关键是,要真到了那个地步,你受得了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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