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蹊……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云岫知道一部分，不知道一部分。

    但是有一句话，她非常认可——没有什么东西会真的永远。

    她的爱恨亦然。

    许是，找回了一部分残魂，神魂的完整让她日益趋于稳定、柔软。又许是，时间太漫长，曾经的浓烈被悄无声息的稀释、淡化，变成一道虚无的影子。

    “秦识，我和魏蹊是两个世界的人。”

    秦云岫的声音好似一缕轻淡的风，吹入秦识的耳朵。

    秦识奇异地觉得平和，明明应该为了这句话而感到愤怒，她却只是安静地偏头，看着秦云岫印着天空倒影的眼眸。

    秦云岫的神色有些空，似乎在回忆什么：“这句话的意思，不止是魏蹊无法走到我的世界。”

    “同样代表，我也无法进入他的世界。”

    世界之内，秦云岫与魏蹊，是平等、独立的两个人，是无法相融的两类人。

    世界之外，云岫的神魂注定不会停留。

    “你要知道，无论有没有我，是否喜欢我，魏蹊都是魏蹊。”

    “他有，且仅他有，决定是否告诉我、或者是否与我挑明这份喜欢的权力。”

    而眼下，秦识不顾魏蹊的意愿，替他告诉了秦云岫。

    一瞬间，秦识刚消退的眼泪又倏地涌了上来。她手足无措地忐忑着，呐呐低语道：“对……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

    秦云岫微微转眸，注视着秦识。

    她的神态很是温柔与包容：“所以，我会当做没有听到这番话，也不会告诉魏蹊。”

    秦云岫递给秦识一张新的纸巾，小小的打趣道：“就把这件事，当做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吧。”

    秦识低头擦着眼泪，闷闷地“嗯”了一声。

    夏季的炎热，漏了树荫下一小方阴凉地。

    空气仿佛凝固，一丝风也无。

    忽然，一只白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从秦云岫眼前飞过，停留在一旁的灌木丛内，生长的一株蓝色野花上。

    小小的花朵承受不了蝴蝶的重量，被压弯了腰。

    秦云岫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蝴蝶飞行的轨迹，似划破凝固的一丝微不足道的力量，却使她突然意识到，世界对她来说是虚假、陷阱，与牢笼，而世界本身，世界中所有鲜活的生命，都是真实的。

    芸芸众生，从他们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真实存在了。

    只不过，这是一个很特殊的世界，所有生命会随着秦云岫的生命一起，不断重回到同一个时间节点。

    一丝清明，陡然划开层层迷雾，直击秦云岫的大脑深处。

    她真正看清楚了世界的谜底。

    ——他们，不是束缚她的一部分。

    ——他们只是和她一样，被世界困住了。

    秦云岫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蝴蝶的翅膀，似被惊动，蝴蝶抖动着飞离蓝色小花。

    花朵向上弹起，花瓣微微摇晃。

    秦识小猫咪一样，哼哼唧唧地声音传来：“今天……是我生日，晚上能不能，能不能邀请你，还有吴悦欣一起，出去吃个饭？”

    她顿了一下，立刻补充：“我哥和许哥他们也会在。”

    秦云岫回眸，轻笑着应道：“好啊。”

    晚上六点多，接近七点。

    秦识让秦云岫和吴悦欣下楼，三人一起出校门，坐上魏蹊的车。

    殊不知，这一幕刚巧落入回学校找秦云岫的祁柏盛眼里。

    祁柏盛解锁手机，调出秦云岫的电话，指尖停在拨打键上方，直到魏蹊的车子启动，即将驶出视野，他也没有将电话拨出去。

    旋即，祁柏盛开着车，跟了上去。

    学校门口，人流量大，狭窄的车道被排队调头的车塞满。

    鸣笛与怒路声此起彼伏。

    祁柏盛升起车窗，默了默，打开音乐，将音量调至最大。

    片刻后，好不容易开出去一百多米，有电话打进来，祁柏盛瞥了一眼，接通：“李律师。”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祁柏盛没听清。

    调小音乐，李律师的声音透出来：“祁少，乔少这边已经回了老宅，董事长叫您也回来一趟。”

    终于开出拥挤路段，魏蹊的车已经不见踪影。

    祁柏盛踩住刹车，静了一下，道：“和爷爷说，我晚点回去。李律师……”

    电话那头反应迅速：“祁少，您说？”

    祁柏盛沉声吩咐道：“帮我查一个车牌号，刚从学校离开，查一下它走的哪条路。”

    “好的，祁少您稍等。”

    ……

    秦云岫一行人，到达饭店。

    在门口就遇见了下来接人的许哥，一直披着齐肩长发的许哥，这会儿着装稍正式了一些，头发扎起来，还抹了发胶。

    秦识下车时，许哥笑眯眯上前，热情打招呼：“小识妹妹，生日快乐啊！”

    秦识这会儿面具又一次戴上了，情绪外露的不多，微笑礼貌道谢：“谢谢许哥。”

    正式吃饭期间，饭店包厢内，魏蹊压着场子，且秦识也不是一个爱闹的人，大家都很收敛地表达了祝福。

    不过，不闹寿星归不闹寿星，彼此之间还是相当爱玩。

    饭吃一半，几人一堆，大多玩嗨了。

    秦云岫被魏蹊护着，也没人闹她，不过她自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被吸引了注意力，主动加入进去。

    几轮下来，新手秦云岫惨败连连，灌了将近三杯酒，双眼迷蒙，脸颊红扑扑的。

    魏蹊把不胜酒力的人捞出来，放到秦识身边，叮嘱道：“看好她，不能再喝了。”

    秦识伸手环住秦云岫，斜了一眼，竟板着脸数落起秦云岫来：“你知道什么叫做人菜瘾大吗？说的就是你！”

    “玩儿，玩儿不过，喝，喝不了。”

    秦云岫靠在秦识的胳膊上，笑了一声，语焉不详道：“你不懂，这才有意思。”

    她偏过头，打了个酒嗝，被秦识嫌弃地用手扇风。

    秦云岫闭上眼睛，声音懒洋洋道：“秦识，我送你一个礼物。”

    秦识有些好奇：“礼物？在哪里？”

    “不在这儿，”秦云岫勾了勾嘴角，眼皮掀开一条缝，手指直直地指向前方，“在前面。”

    时间的前面。

    “你总会得到的。”

    秦云岫含糊不清的话语像极了在说醉话，秦识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堵墙，什么也没有。

    秦识刚想笑她喝醉了，突然，包厢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祁柏盛大步走进来。

    顷刻间，包厢变得安静，所有人盯着闯入的男人，目光不善。

    只有秦云岫，歪了歪头，笑着张开双臂，撒娇道：“祁柏盛，你来了？”

    祁柏盛静了几秒，走过去，俯身，让她的双臂顺利勾住他的脖子，然后，他低声询问：“要回去了吗？”

    秦云岫摇头：“不回去，魏蹊答应了，明天带我去山上玩攀岩。”

    祁柏盛当即皱了眉头，情绪几经流转，按捺下去，用尽量柔和的嗓音道：“户外不安全，我已经找好了老师，你要想玩，明天我带你过去。”

    半晌，秦云岫没说话。

    她静静看着他，眼神似醉非醉。

    好一会儿，才又半阖上眼眸，倦道：“我困了，去哪儿明天再决定。”

    祁柏盛深深看了一眼，将人抱起来，顺着她哄道：“好，都听你的。”

    两人往外走，秦识忽然站起来，伸手想抓秦云岫的手，被祁柏盛躲开。秦识望向魏蹊，发现魏蹊压根儿没看这边，急得跺脚。

    祁柏盛腿长，三两步便走到了包厢门口，秦识禁不住喊道：“哥！”

    魏蹊没有转身，没有抬头。

    离开饭店，秦云岫躺在副驾驶座位上，任由祁柏盛凑到身边，帮她系安全带。

    他的呼吸扫在她的脖子上，一点点痒。

    她低眸看他，冷不丁问道：“你为什么不姓乔？”

    祁柏盛停顿了一下，抬头对秦云岫对视，他帮她捋了捋散乱的鬓角，轻声回答：“乔氏虽然是我爷爷一手建立起来的，但其中功劳，我奶奶以及奶奶背后的家族，占了一多半。”

    “我随我奶奶那边的姓氏，又加上祁家在国内并未经营生意，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秦云岫眨了眨眼：“哦。”

    她看起来像没听进去，又像是听了，但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

    祁柏盛默默盯了半晌，忽地凑得更近，碰了一下秦云岫的唇。

    她的唇瓣是软的，微微湿润，一点微凉的触觉，他尝到了她唇瓣上残留的酒香，眸光蓦地黯下，呼吸变急。

    祁柏盛再次靠近，却停在了距离秦云岫唇瓣只一线之隔的位置。

    二人的鼻尖相触，他的睫毛扫在她的颧骨，像爬过一只小虫，麻麻痒痒，一颗心都被吊起来，她的呼吸也变快了。

    祁柏盛明显顿了一下，问道：“云岫，为什么一直和魏蹊见面？”

    他屏息以待她的回答，密闭的车厢内，紧张的氛围蔓延开来。

    秦云岫的眼睫毛还贴在祁柏盛山根的位置，不经意眨了几下，他的呼吸更急了。

    须臾，她的手指慢慢爬上他的侧脸，摸到了一点新长出来的胡渣。

    秦云岫的指尖轻轻一点，一划，祁柏盛便跟着抖了一下，唇瓣贴上来，忍不住唇瓣厮磨。

    就在祁柏盛想再进一步的时候，秦云岫偏了偏头，睁开眼睛。在他混乱地呼吸声中，她平静地望向车窗外，线条密布的一片虚空。

    而后，一字一字慢慢地带着轻喘地试探道：“因为……我好像……有点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