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是一位缉毒警察,是没有墓碑的,更何况尸骨都没有了,所以林颂之只处理了林母一人的葬礼。林颂之已经满十八岁,已经不需要监护人,她拒绝了所有亲戚的关心,只身一人生活。

    从此,她的生日也变成了父母的忌日。

    完成三日守灵后,被陆砚时搀扶着回家,她此时的面色苍白憔悴,仿佛下一秒就会昏过去似的,脆弱不堪。这三日以来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强撑着身体,再加上极度悲痛,她也没有睡意。

    她跪了多久,陆砚时就硬生生陪了她多久,虽然陆砚时非林父林母的子女,但也大差不差了,而且他是林颂之的男朋友,未来的老公,也该跪。

    回到林家后,两人走进屋内,林颂之突然停下脚步,她停下的位置就是林母死去的位置,她缓缓低下头,脑子里全是林母一动不动了无声息的样子,仿佛林母美丽苍白在血泊中盛开的面容就在眼前,鼻腔间忽然涌入浓烈的血腥味,眼前变成一片血红,血将她包围,鼻腔内充斥着血腥味。

    她的呼吸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急,鲜红的血液将仅存的一丝氧气挤压出去,她几近窒息,眼前变得模糊,她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了,脑子里只剩腥红,林母死前的模样一遍一遍在脑中循环重复。

    陆砚时在一旁发觉她的状态不对劲,立马掰过她的脑袋,她的眼神涣散,不能聚焦,唇色苍白,仿佛陷入到绝望。

    陆砚时摇着她:“之之?之之!林颂之!林颂之!!”

    林颂之被陆砚时的声音从虚幻中唤醒,她的瞳孔慢慢聚焦,眼前逐渐清晰,聚拢成陆砚时的模样,林颂之回过神来,缓缓地舔了下唇。

    “啊?”

    陆砚时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没……”

    林颂之还没说完话,便立即捂住了嘴,猛地推开了陆砚时,皱着眉头跑向洗手间,跪在马桶前,翻江倒海地吐着,生理泪水都流了出来,看起来难受极了。

    陆砚时忙拿了瓶水来到洗手间,托起林颂之的脸,将瓶口递到嘴前,声音担忧急切地说:“来,漱漱口。”

    林颂之双眼无神,被陆砚时喂了一口水,漱了漱口,吐进马桶。陆砚时又喂给她一口水,说:“再漱漱。”

    他说什么,林颂之就做什么,之后陆砚时拿了纸将她的泪和唇上的水擦去,又喂她喝了几口热水,这才罢休。

    陆砚时什么也不问,只是将她从地上捞起来,带进卧室,将她放到床上,让她躺好,又全程闭着眼睛给她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塞进被窝。

    他弯下腰低着头,大手温柔地抚摸着林颂之的额头,将她的头发捋顺,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柔和至极:“睡一会儿吧。”

    林颂之迟缓地点点头,双眼呆愣愣地望着陆砚时。

    陆砚时坐在床上,将林颂之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手心,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给林颂之。

    “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林颂之垂着眼睛看他,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很快,她的呼吸变得平稳。

    窗外淡淡的月光倾洒进屋内,将林颂之的脸庞照亮,皎白的月光将林颂之的脸衬得更加脆弱,她闭着眼睛沉睡,安静而美好,但那张漂亮的脸上却充满了疲倦苍白且无力。

    明明是风华正茂的活力少女,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陆砚时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神温柔,但却透着浓浓的担忧难过和心疼,情绪复杂交织着,令他的心脏一阵阵钝痛着。

    周遭万籁俱静,只有少女浅淡平稳的呼吸声,陆砚时在黑暗中静坐床边,看不清神色,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他抬起少女的手,俯下身,低头,印在少女手背上一个吻。

    起身,轻轻带上门,离开了房间。

    他出去后,来到了阳台,点了支烟,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异常明亮,凉风将他的头发吹乱,缕缕白雾揉进风里,最终消失不见。

    他在阳□□自吹着冷风,望着黑暗中皎洁的月亮。

    屋内,林颂之在陆砚时出去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偏过头,脆弱的月光照进她的双眼,空洞又无神,有种清冷的破碎感。

    她独自躺在床上,抬眼望着黑暗中皎洁的月亮。

    月亮高高挂在黑漆漆的夜幕中,独自散发着月光,却又承载了无数人不为人知的情绪。

    所有的丧葬仪式都完成后,这才正式告别了林母。

    这之后,陆砚时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他实在不放心将林颂之独自放在家里,他总是担心她会做什么傻事,因为这件事情对林颂之的打击实在太大,所以他整日提心吊胆。

    陆砚时推开林颂之的房门,里面一片昏暗,窗帘被拉上了,遮住了所有的光线,将整个屋子与外界隔绝起来,让人不知道这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阔步走进去,看到了床边坐在地上抱着双膝低着头的林颂之,他走过去,发现她的眼睛始终盯着一个方向,眼睛没有聚焦。

    “地上凉,别坐在地上。”

    陆砚时弯腰将她捞了起来,抱在了床上,蹲下身子,为她穿上鞋子后握着她的手,声音温柔低沉:“我煮了点粥,要不要喝点?”

    林颂之这才有了反应,视线一点一点从那个方向挪开,缓缓看向陆砚时,眼神淡漠,没有一丝感情。陆砚时见状,心脏发疼,从前的她眼神里充满了热烈,仿佛有整个夏天。

    林颂之摇了摇头,陆砚时控制着自己强烈的情绪,说:“喝一点吧,我煮了很久,喝点热的对胃有好处。”

    他压着温柔的声音,但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林颂之没有说话。

    陆砚时强装微笑,继续哄着:“喝点吧,我去拿。”

    陆砚时说完站起了身,走向门口,背影急切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他出了沉闷的屋子,狠狠深呼吸着,压抑着内心的翻涌情绪和刺痛。

    不久,他便端着碗重新回到房间,来到林颂之面前,蹲下身,调整好情绪抬眼,看向林颂之:“看,是不是做得还挺好,这是我第二次煮白粥,你还记得吗,第一次就是为你煮的,第二次还是为你煮的。”

    他将碗凑近了林颂之,说:“闻闻,是不是挺香?是不是很有食欲?来,我喂你吃点。”

    陆砚时舀了一勺,吹了吹,确认温度合适后,喂到林颂之的嘴边:“来,啊~张嘴。”

    林颂之犹如机器人般张嘴,吃掉了粥。

    陆砚时跟哄小孩子一样:“真棒。”

    陆砚时又舀了一勺喂给林颂之,她吃掉后,陆砚时继续夸着:“好棒。”

    “再来一口好不好?”

    林颂之点点头。

    陆砚时一勺一勺喂着,动作温柔细心到了极点,林颂之每吃完一口后,都要夸一句,非常有耐心,这完全不是他的性格。

    陆砚时又喂给林颂之一口后,正想舀下一勺,却看到林颂之嘴里吃着粥,眼睛里落下一滴泪,掉进碗里,融进白粥。

    陆砚时立马放下了碗,慌忙为林颂之擦眼泪,问着她的情况:“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做的粥太难吃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做了,我做完没尝,我以为还可以,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别哭了行不行?嗯?”

    林颂之摇了摇头,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犹如洪水决堤,怎么擦也擦不完,她抱住陆砚时的腰,埋进他的小腹上。沉闷的哭声传进陆砚时的耳朵里,他拧眉抿着唇,抱紧了林颂之。

    他无声地抱着林颂之,待到林颂之哭累了睡过去时,他才松开她。

    陆砚时看着床上睡着的少女,她的眼睛哭得红肿,眼角和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痛,他为她擦去泪痕,俯身看着她。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再痛苦,怎样做才能让你振作?

    你能告诉我吗?

    一个星期,陆砚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陪着林颂之,她将房门反锁,他坐在门前,什么也不说,只隔着一扇门,安静无声地陪着她。

    一扇屋门,两处哀痛。

    一个星期过后,陆砚时不得不重回学校,但临走前,他与林颂之开了语音通话,这样他就能实时得知林颂之的状态,上课时,他也带着蓝牙耳机,挡住耳朵不让老师发现,一整天都带着耳机,关注着林颂之那边的声音。

    回到家后,他也直奔林颂之的房间,将她哄睡后,他才开始自己的事情,总是熬到凌晨两三点才会睡,隔日六点又要起床,过着每日两点一线的生活,整日疲惫不堪,如此,他母亲的忌日也没有去。

    晚上,陆砚时将她房间的窗帘全部拉开,月光洒进房间,林颂之坐在床边,眼睛望着窗外,陆砚时静静陪在她身旁,与她共同看着月亮。

    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林颂之突然出声:“陆砚时。”

    “为什么我看着窗户会想跳下去?”

    她的声音淡漠没有感情,还透露着疑惑,但却让听的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陆砚时猛地站起身,将窗帘“哗”的一声全部拉上,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他站在原地深呼吸几下后,来到林颂之身边,倏然抱住了林颂之。

    力道很大,紧紧抱着林颂之,他的手背都冒出了青筋,少女的背太薄了,身子太瘦了,抱在怀里像是一张纸一般,仿佛下一秒会消失一半,他将头死死埋在林颂之的颈窝中,额头的青筋跳动,闭着眼睛,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林颂之却向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她任她大力抱着,仰着头,眼睛无神,脸颊缓缓滑过两行泪,留下水迹。

    陆砚时嗅着少女的气味,听到耳边传来的呼吸声,这些都在昭示着少女的存在。

    他啊,活了十七年,没什么大志向,原本的计划是大学毕业后接管他爸的公司,平平安安过完一生,而林颂之的出现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从来没想过会遇见林颂之这样的姑娘,他一直觉得女生挺烦挺矫情的,但是林颂之不一样,这个姑娘外表看着高冷浑身透着“莫挨老子”的劲儿,实际她爱笑、开朗、善良对待所有的事情都满怀希望,骨子里憋着点蔫坏。

    她身上的那些都是他没有的,他很缺爱,连生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想要他,谁还会爱他呢?林颂之给他了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爱,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被爱是那么的幸福,被一个人偏爱地、热烈地、毫无保留地爱着,那种感觉是他拼死也想要留住的,他突然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老天才会把林颂之送到他的身边。

    他觉得他的一生死而无憾了,但当他看到她抱着他,趴在他身上,绝望地哭着,他耳边的哭声撕心裂肺,她一边哭还一边说“陆砚时,我没有父母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时,他要心疼疯了,他想要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他,他恨不得用他的生命去换他父母的生命,只要她能高兴。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封锁在那个黑暗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整天地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发会呆,又继续哭,她再也不笑,也不会笑着来逗他,她身上光芒褪尽,不再光鲜亮丽,曾经那个热烈、张扬、个性的她再也没有了,只剩下丑陋的她,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陆砚时每天都在陪着林颂之,想尽一切办法逗她笑,只希望她能够开心起来,他还总是劝她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但林颂之始终不愿意,陆砚时只好作罢。

    这天,陆砚时被陆平叫回家,说是有事,陆砚时本不想回去的,但陆平的语气似乎真的有什么事,他只好答应了。

    临走前,他将所有的窗户全部关上了,且找东西封上,所有尖锐的东西也被他全部收走,叮嘱林颂之几句后才出门。

    林颂之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刚开始时好了些,但仍然微不足道,他想要林颂之重新开朗起来,时间总会冲淡一切。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陆家。

    陆平坐在沙发上,锐利老练的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陆砚时,他有着一个上位者该有的气场,他沉声道:“你要转学。”

    他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

    陆砚时猛地抬起头,眼睛眯了起来,眼神锋利,质问他:“你说什么?”

    陆平看着他:“你听到了。”

    陆砚时这会儿也不急了,他缓缓问道:“凭什么?”

    陆平靠在华丽的沙发椅背上,望着陆砚时,漫不经心开口:“我在通知你,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你没有反抗的权利。”

    陆砚时冷笑一声,声音沉到极点,犹如冰窖:“你忘了吧,我成年了,你已经没有资格管我了。”

    陆平的视线如同毒蛇,滑过陆砚时的脸,这张跟他极像的脸,他没有回答陆砚时,而是自顾自说着:“你转去明兰私立高中,和秦稚一个班,秦稚是秦氏集团的千金,秦氏集团对陆氏集团有很大的帮助,两家联姻是最好的选择,你到法定年龄后就跟她结婚,现在先去培养培养感情。”

    陆砚时看向陆平的眼神透着可笑,他冷嗤一声:“你让我去我就得去?”

    “我说了,没有你选择的余地,你必须去。”

    “如果我不呢?”

    陆平抬起眼看向陆砚时:“你试试。”

    陆砚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眼睛如同锋利锐尖的刀子:“我该说你可笑还是可悲?我已经不再是之前为了讨你喜欢什么都愿意做的小孩了,我成年了,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什么商业联姻,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是你决定的,跟我没有关系,婚要结也是你结,我不结。”

    陆砚时说完就站了起来,不等陆平的任何反应,直接向外走去。

    陆平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听说你有个小女朋友是吧?”

    陆平的话不紧不慢,像是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一样。果不其然,陆砚时听到这句话后,迈出的步子立马顿了下来,转过身看着陆平,眼神充满了戾气,他的声音冷又沉,带着丝怒气:“你什么意思?”

    陆平对他的态度视若无睹:“陆砚时,我曾经说过吧,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弱点,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没有弱点,你怎么就是不听。”

    “你知道一个人如果将弱点暴露出来,会有什么后果?那就是会被当作谈判的筹码和条件,而这场谈判的结果就是根本毫无胜算。”

    陆平抬起眼,眼神锐利狡猾:“你说呢?”

    陆砚时的太阳穴突突跳着,他的愤怒到了极点,额头的青筋冒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

    “你那个小女朋友听说是职专的,会打篮球,要走体育是吧,体育单招,啊,那还挺不好考,还有国家一级运动员证,所以是要考宜城体大吗,这个考试对她来说应该很重要吧,关乎着她未来一辈子的事情,也是她的梦想对不对?”

    陆砚时没想到陆平对林颂之的了解这么多,他的声音冷如冰霜,一字一句地说:“你别动她!”

    陆平淡淡地笑了声:“要想我不动她,可以啊,拿出条件。”

    陆砚时紧绷着脸,怒视着陆平,眼睛充斥着红血丝,垂着的手捏紧了拳头,他始终没有说话。

    陆平继续出声添油加醋:“你说,如果我出力让宜城体大不招收你那个小女朋友,这件事情容不容易?好像也不是特别容易,但可以办到,或者可以让她参加不了考试,这个倒是挺容易,她没有进入到她的梦想学校,你说,她会怎样?会不会怪你?怪你太过自私,因为你的一己之愿而导致她与梦想擦身而过,那她会不会跟你分手?”

    陆砚时想到了家里林颂之的模样,在那个昏暗沉闷的房间中,少女蜷缩着坐在角落里,犹如一碰就碎的玻璃,好不容易才刚好起来一点,如果再经受刺激,他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想不到,也不敢想。

    但唯一一点是,她不能再经受任何刺激,任何插曲。

    他忽然回想到那时林颂之的话:

    “陆砚时,为什么我看到窗户会想跳下去?”

    陆砚时的瞳孔骤缩。她的心理健康已经出问题了,如果再受刺激的话,她也许真的会离开他,永久的离开。

    他受不了她离开。

    陆砚时强行克制住自己心中情绪的波涛汹涌,他极力强装淡定,但身体却出卖了他,他的手背暴露出了青筋,急促的呼吸,眼球的赤红,紧绷的下颌,一切的一切,都在叫嚣着他的不安。

    “我是绝对不会转学联姻的!”

    陆砚时吼了这一句话后冲出了房子,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林颂之,想要确认她的安全,想要确认她的存在。

    他自从林家出事后,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着的状态,也开始敏感起来,对林颂之的所有事情,他都极度敏感,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照顾着林颂之,生怕她受一点伤害和刺激,他努力让林颂之好起来,每天睡眠的时间只有三四个小时,但他从未抱怨嫌麻烦过,他心甘情愿。

    因为他害怕失去林颂之,林颂之早就成为了他的血,是他的心脏,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陆砚时始终没有松口,与陆平僵持着,陆平等得不耐烦,陆砚时每天都在想着解决的办法,最近他抽烟抽得很凶,每天的烟灰缸里都堆着小山丘般的烟屁股。

    同时还要兼顾着林颂之和学习,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将近四月底,陆砚时上课不在家,因为林颂之的好转,他没有再与她打语音电话。

    而林颂之突然收到一条短信,黑暗的房间中亮起一抹亮光,林颂之的眸子动了动,缓慢地看向光源处。

    看清上面的消息时,她冷淡沉默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林颂之拿起手机打着字,随后又将手机重新放下,唯一的光源也消失殆尽。

    陆砚时上着课,突然感觉到书箱传来一声轻响,他将声音调到了非常小,在教室中很难听清。

    他偷摸打开手机,看到了一条微信的消息、他点开,发现是林颂之。

    【林颂之: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陆砚时看到这条信息很开心,她终于可以走出那个阴暗的房间迎接光明了,是不是也代表她有所好转,曾经的那个女孩也能回来了?

    陆砚时欣喜地打字:【去吧,一个人注意安全,多穿些衣服,不要着凉。】

    林颂之看着他的回复,睫毛颤了颤,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条信息,眼神冷淡。

    她起身,换衣服。

    林颂之被服务人员带领着来到包厢门口,推开门,一下看到了坐在里面的男人。

    她走进去,身后的门被关上,她坐到男人的对面。

    男人西装革履,气场强大,尤其是这张脸,跟一个人很像。

    男人开口:“你在观察我的脸吗?是不是和他很像?”

    林颂之淡声开口:“不,一点也不像。”

    确实一点也不像,他的眉眼总是温柔的,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充满喜欢,他挂着散漫的笑,却是一个温柔细心的少年。

    “是吗,你是第一个说不像的。”

    林颂之没有说话。

    陆平笑了一声:“林颂之是吧,陆砚时的小女朋友。”

    林颂之看他一眼。陆平将菜单推到她身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请客。”

    “不用,直接说事情。”

    陆平没想到她会是这反应,笑着:“行。”

    林颂之颔首,示意他可以说了。

    陆平淡淡开口:“我要让陆砚时转学。”

    林颂之猛地抬眼,看向对面那个男人。

    “他未来的结婚对象将会是门当户对的千金,是能够帮助他、对他有利的女生,他这次转学,就是先转去同一个学校培养一下感情,法定年龄后直接结婚,这是对我和他都有利的事情。”

    “但他因为你,不同意。”

    林颂之捏紧了拳头,说:“可那不是他喜欢的人。”

    “所以说让两人培养感情,再说,世上哪有什么两情相悦,对你有利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呢?你想让我劝他吗?那就对不起了,我做不到。”

    陆平摇摇头说:“不,怎么做是你的选择,我只是来跟你说一下。”

    “你想要考宜城体大对不对?我只要动动嘴就能让你进不了那个学校,那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吧,我以此为条件来威胁他,那天我们的谈判不欢而散,他始终没有松口。”

    林颂之怒瞪着他:“你卑鄙!”

    陆平被骂了之后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是,我卑鄙,那又如何?”

    “这只是我作为一个资本家出于对陆氏集团考虑的最优先选择而已。”

    林颂之死死捏着拳头,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倦态,她现在的状态非常差,还和陆平盘旋这么久,她早就累了。

    “前不久,你的父母双亡了是吧。”

    他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父母双亡,这四个字对于林颂之来说是根刺,刺穿她的心脏,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她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手被捏得发白,指甲狠狠嵌进肉里,流出了血。

    “你现在的状态极其不好,非常敏感,把自己整日关在屋子里,有了抑郁倾向,而陆砚时每天都要照顾你,担心你会出事,你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

    “重要到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每天提心吊胆,始终紧绷着神经,要准备极度紧张的高考冲刺,每天两三点钟才睡,六点钟又要起床,进行十几个小时的学业,同时还要分心给你,不知疲倦地照顾你,讨你开心,最近还每天思考着怎样才能不屈服于我还能让你实现梦想的解决办法,因为你,他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可始终没有找到办法。”

    “你说,他累不累?”

    林颂之猛地抬起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说话的陆平,她瞳孔骤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秒钟,心脏狠狠撞击着胸膛。

    她忘了,陆砚时现在是个高三生,他还要准备高考,他们约定的,他要考入宜城大学,自己要考入宜城体大。

    她不知道原来陆砚时这么累,巨大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喘不过来气,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却忽略了他的感受。

    她都不知道他为了不离开她而想尽办法去抵抗陆平,他完全可以不在乎她而直接甩手不干,但,他并没有,而是每天想着解决办法。

    一切都是为了她的梦想。

    仅仅因为那是她的梦想。

    以她为条件,陆砚时毫无胜算。

    林颂之,是陆砚时的底线,也是他的软肋。

    林颂之的眼睛发干发涩,鼻头涌上一股酸意,眼眶逐渐湿润,胸腔快速起伏着。

    “跟你在一起,你只会拖累他,成为他的弱点。”

    林颂之走在街上,她忘记了她是怎么出来的,只记得这句话,萦绕在脑海和心头,迟迟不散。

    她回到家,将自己重新关进黑暗的房间,独自坐在角落,眼睛无神地看着地面,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声响,只听得到表钟走动的声音。

    “嘀嗒、嘀嗒”,一下,又一下。

    她想到她临走前对陆平说的话。

    “我决定好了。”

    陆砚时晚上回来后,用钥匙打开门,屋内一片黑暗,寂静无声,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他的心头涌上莫名的情绪。

    就好像,没有一个人在等他一样,他始终都是被抛弃的一方。

    他压下心头的酸涩,打开灯,走进房间,径直来到林颂之的房间,打开门,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他也没有打开灯,而是摸黑走进去,来到林颂之面前。

    “今天怎么突然想晒太阳了?”

    陆砚时不想逼她太紧,慢慢来就好,就比如今天愿意见太阳了,就是好的迹象。

    林颂之没有答话。

    陆砚时继续说着:“周六日我带你出去好不好?带你出去吃好吃的,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最近在家里都没吃什么,我也不太会做饭,就只会煮个白粥,你一定也吃腻了吧。”

    林颂之抱着腿,脑袋埋在手臂里,她缓缓抬起头,露出毫无生气的面容,她慢慢开口,声音轻而苍白:

    “陆砚时。”

    “别管我了。”

    陆砚时的表情一僵,随机扯出一个笑容,问:“怎……怎么了?你不想出去吗?不想出去那我们就不出去……”

    林颂之抬起头,露出整张脸,看向陆砚时,打断他的话:“不是。”

    “那是怎样,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

    林颂之保持着沉默,别过脑袋不看他。

    陆砚时的笑容慢慢敛起,他垂了垂头,碎发遮住他的眉眼,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之之,别赶我走。”

    林颂之的眼角流出一行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声音颤抖哽咽:“我们,分手吧。”

    “别再……管我的事了。”

    陆砚时闻言,胸腔剧烈起伏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颂之,他手边的拳头捏了又捏,强压着情绪没有发泄出来,他声音依然温柔,但有些发抖:“我不分,为什么要分手?”

    林颂之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你……陆平,找我了。”

    陆砚时猛地看向她,他的双眼充满了愤怒,带着戾气,那是林颂之从未见过的他。

    “什么时候?!”

    “今天。”

    陆砚时发现了什么:“所以,你今天说的去晒太阳,其实是去见陆平?”

    “嗯。”

    “林颂之!你……!”

    林颂之说:“他告诉我了,把你要转学和联姻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了。”

    陆砚时双手抓住林颂之的肩膀,力道温柔小心,像是在触碰一个岌岌可危的月亮,他的语气带了些恳求:“之之,你别听他的,我不会跟你分开,我不转学不联姻,我只陪在你身边,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我,不能没有你。”

    林颂之这样的状况,他冒不起这个险,他不知道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会变成什么样,她不能离开他,但不是林颂之离不开陆砚时。

    而是,陆砚时离不开林颂之。

    他也想象不到林颂之不在他身边,他会变成什么样,大概……会疯。

    林颂之流着泪,苦笑着,有些绝望地看着陆砚时:“我只会是你的累赘,只会拖累你。”

    陆砚时摇摇头,抱住林颂之,声音坚定带着浓浓的心疼:“不,我不在乎,而且你不是累赘,你是我的信仰。”

    他弯着腰俯下身子,头埋进林颂之的颈窝,大手抚摸着林颂之的头,姿态卑微可怜,声音哽咽:“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林颂之的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心脏抽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垂在身边的手捏紧,透着决绝。

    “我累了……”

    陆砚时死死抱着林颂之,他恨不得把林颂之每时每刻放在身边,恨不得知道她所有的想法,但他不能。

    到底该怎么办……

    “你走吧。”林颂之淡声开口。

    “我说过,我是不会离开你的!除非我死!”

    林颂之望着永无尽头的黑暗,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到她说:

    “是我亲手推开的。”

    陆砚时的眼眶终于落下了泪水:“你……你怎么能……”

    “你可以带我出去看月亮吗?有些想吹风了。”

    陆砚时连忙应下,只要她不再提分手,她要他怎样都行,就算是要他命,他也都会给她,只要她开心。

    他将林颂之捞起来,为她穿上一件薄外套,便带着她来到了玄关处,陆砚时为她穿上鞋,便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打开门,林颂之突然说:“把二狗和二猫也牵出来吧。”

    陆砚时“嗯”了一声,便牵着她往陆砚时家走去,林颂之没动,征开他的手,说:“你去吧,我去按电梯。”

    陆砚时现在非常敏感,生怕林颂之让他走,他受不了林颂之不在他的身边,哪怕一米都不可以。

    “不着急,一起去吧。”

    林颂之拧了拧眉,叹了一口气,看起来非常疲惫似的:“你去吧,我有点累,不想动,我还能跑了不成?”

    陆砚时见她的样子状态确实有些不太好,抿了抿唇,捏紧了拳头,没有说话,林颂之也没有说话,两人无声僵持着。

    最后,还是陆砚时败下阵来,他说:“你不要骗我,就乖乖待在原地等我回来,你千万不要骗我。”

    他太没有安全感了。

    林颂之点了点头:“嗯。”

    陆砚时这才转身,阔步走着,他的脚步有些急,明明几步路的距离,却频频回头,确认林颂之还在不在原地。

    就在他来到门前,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陆砚时的心猛地跳动,向下坠到谭底,他立马回头,果然看到了关闭的门,他心道不好。

    立马开到门前,大力敲击着,一边吼着:“林颂之!让我进去林颂之!你骗我,说好的待在原地的!”

    隔着门,林颂之背靠在门前,缓缓滑下去,跌坐在地上,抱紧双膝,无声痛苦着。

    外面传来电梯声响,紧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随机陆砚时拍打门板的声音消失,陆砚时的声音也逐渐远去,他的咒骂和恳求久久回荡在空荡的走廊中。

    电梯门最终被合上,林颂之这才放声痛哭,哭声绝望又嘶声裂肺。

    她亲手将世界上最后一个爱她也是她爱的人从自己的身边推开。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根本不配被爱。

    所有美好离她而去,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痛苦将她侵蚀。
新书推荐: 极寒末世,我有随身安全屋! 重生后师姐选择独占小师妹 夭寿了,我的合租室友都是女神 穿书:魔尊大人的掌心狐 乡村爱情之换亲 九级文明:星际之谜 凭啥兔子精就得绑定生子系统 我真的想修仙 综影!我们一起同过窗! 灵魂深处传来来自星空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