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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十点就可以下班,但借着最近营业额下滑的由头,陈店长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要简单开个小会。

    甜品店生意不好,连带着原先的假大方都大方不下去了,大家私底下都这么吐槽。

    蒋冬正这么想着,就被陈店长逮到开小差,阴阳怪气的,“来来来,小蒋,你说说,我刚才都说了什么,要你们以后上晚班的人注意哪几点?”

    蒋冬哪晓得,背着手、低着头,沉默以对。

    陈店长的念叨被李师傅打断:“行了行了陈老板,我们知道了,放心吧,你也赶快回去陪你女儿吧,晚了又要被你老婆骂咯。”

    不愧店里的甜品师,才有底气如此说话,不像她,小小的店员,食物链的最低端。

    那时来应聘,陈店长一听她之前是在办公楼上班的,当即就认定她不够稳定,说她不太适合,他们不招兼职、不招短期。

    蒋冬说她知道,她就是冲着社会保险来的。

    陈店长问她是不是还有别的兼职,蒋冬想了想,扑街的沙画师可以算作一份工作吗?

    她老实交代了。

    陈店长看了她几眼,蒋冬就这么留了下来,一留也留了好几个月。

    早班是早上十点到晚上六点,晚班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有餐补、有购物券,做五休二。

    虽然工资不算高,但福利待遇还可以,一整天闻着蔗糖的甜味,多巴胺分泌过多,心情也比较愉快,工作空闲她还能学习下如何做甜品。

    总而言之,蒋冬对这份工作还是挺满意的。

    陈店长终于放过了大家,只是提前警告蒋冬,明天上班他会特别检查她的仪表行为。

    “店长,我明天休息。”蒋冬说,陈店长脸上一僵,没等他竖起眉毛,蒋冬又说,“我后天也休息。”

    做五休二嘛。

    陈店长脸都黑了,旁边的林姐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后天,大后天行了吧,下周一!”

    蒋冬乖巧应答:“好的。”

    陈店长气冲冲地走了,林姐撞了下蒋冬的胳膊,朝她挤眼,又冲李师傅说:“小蒋真行。”

    蒋冬只是笑笑,她不是二愣子,看碟下菜,才敢和没什么威慑力的陈店长开玩笑。

    关掉电源、锁上门,和大家告别,蒋冬走向自己的小电驴,手里提着小半袋今日份没卖完的蛋糕面包,其中有她最喜欢的慕斯蛋糕,盘算着冰箱里还没吃完的菜,明后又是不用花钱的两天。

    蒋冬省吃俭用至极,一块钱能掰成两份花。

    她最初连小电驴都没舍得买,每天上下班走路半小时,既省钱又锻炼,一举两得。

    反正她的时间不值钱。

    但即便如此,不妨碍她依旧是个穷光蛋。

    半个月前隔壁奶茶店有人离职要转卖车,那天正巧蒋冬心情非常好,原价两千的三手车,五百元到手,蒋冬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

    然而这个便宜现在给她惹出了一个大麻烦。

    静谧的深夜,她正拐弯呢,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了一个黑影,蒋冬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连忙刹车,车身猛震了一下,天旋地转之间,两人一车全都翻倒。白晃晃的车灯倾泻如水,一个个飞出去的面包蛋糕在小巷子里投下事故的痕迹。

    蒋冬从护着头的保护姿势中缓过劲来,天气转热,她刚庆幸自己今天穿的还是长袖长裤、没怎么摔伤,想起来撞到人了,心顿时哇凉一片,连忙推开压住自己的小电驴,绕到那人跟前查看情况。

    是一个年轻男人,躺在地上呼吸急促,身上有冰凉的酒精气味,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伤了哪里。

    蒋冬头皮发麻,说话都磕绊了:“你、你还好吗?没事吧?我现在叫120啊……”

    她一边心想出大事了,一边颤抖着从包里找出手机,结果刚解锁,手腕就被人抓住了,刚怎么叫都不吱声的男人气若游丝:“……别,不去……医院。”

    蒋冬愣了,“啊,不去医院?”

    男人微微睁了睁眼睛,点头。

    还能说话、还有意识,蒋冬稍微安心了一点,“不去医院,那……”

    男人没有反应,而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温度很高。

    蒋冬叹了口气,只当他在说胡话,继续拨键,手腕上的那只手突然用了力,疼得蒋冬大叫出声,却没能一把甩开。

    “我说……不去医院。”

    蒋冬疼得呲牙咧嘴,这哪是一个受伤的人该有的力气,“不去医院不去医院,你先放开我,疼!”

    不去就不去呗!省的她一笔医药费!不对,这也不全是她的责任!

    那人手劲儿松了点,但还没完全放开,“我不去医院……蒋冬。”

    猝不及防被念出名字,蒋冬试图掰掉男人手指的动作顿时停住,她瞪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与那双完全睁开了的湿亮瞳眸对视。

    男人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蒋冬狐疑地审视了下自己,发现胸口还别着写有她名字和岗位的工作胸牌,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但是……

    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没有征兆地、毫不客气地往人脸上照去,刺得男人英俊帅气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他不自觉地伸手挡脸,放开了她。

    是章旬。

    居然是章旬?

    蒋冬不可思议了两秒钟,当机立断扶起车子就要走人,章旬抓她没有抓住,连连咳嗽,“咳咳、蒋冬……”

    现在蒋冬可以判断自己应该没有撞伤他,就是不知道章旬为什么看起来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拧开车把的前一秒,蒋冬看见散落一地的面包蛋糕,又将撑脚架放下。

    章旬喊她的名字带了一丝欣喜,但眼睁睁看她一路捡完面包却瞥都没瞥他一眼后,蔫了:“蒋冬……”

    蒋冬车都开出去几米了,章旬仍在喊他,戏瘾大发一般,台词很有一番考究:“蒋冬……蒋冬……”

    蒋冬实在是被章旬给叫得心烦,但想了想,就这么让他躺在路中央,多少是有点不合适。

    她再叹了口气,转了个弯停在章旬身边,车灯扫过他,居高临下地说:“这样,我给你叫个120。”

    章旬有些难以置信她的冷漠。

    他记忆力好,名字对上脸,很快就认出了蒋冬,多巧,碰上了曾经的同学,以为得救了,没想到是送他更快上路的小鬼,无论如何,他不能去医院。

    见他摇头,蒋冬翻了个白眼,最后提醒道:“那你往旁边让让吧,小心被车轧到。”

    顶流演员一朝落魄本来就够惨了,再来个深更半夜出车祸的新闻,就章旬近日的风评,估计不少人得觉得他是在故意卖惨,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是的,章旬是一名演员,大学时因拍摄校园宣传片意外走红,就此杀进了娱乐圈,火的如日中天。就在半个月前,16天前,他和新电影女主角新晋影后阮清妍的绯闻还闹得沸沸扬扬。

    先是阮清妍被狗仔拍到与一男子在停车场车内激吻,虽然男方的脸没有拍清,但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了章旬。

    女方都默认了,正当各方势力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章旬却突然发微博否认恋情,当晚阮清妍紧急入院,原因不明,有说是自杀未遂,有说是情绪失控突发急病,一夜之间舆论颠倒,章旬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渣男,脱粉无数,甚至好些个代言都赶紧把自己撇了个干净。

    作为章旬昔日的高中同学、现役的黑粉,章旬翻车,蒋冬心里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心血来潮地买下了据说“买来都没开几次”的电动车,然后在十六天后的这个夜晚撞上了当事人之一。

    “蒋冬……”

    章旬声音喑哑、面色潮红,蒋冬多少看出了一些不对劲,而从刚才到现在,这条路上连只狗都没有,她可能真的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对此,蒋冬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感慨唏嘘居多。她认真地思考了下如果真的把章旬丢在这里不管的后果,虽然讨厌他,但万一出了什么事,到底做不到问心无愧,又郁闷又烦躁地“啧”了声,蒋冬问:“你还能起来吗?”

    不太能,章旬大概是发烧了,全靠蒋冬架着他才勉强站了起来,动作迟钝,也不知道碰到了他哪,章旬倒吸了一口凉气,搞得蒋冬有些心虚。

    让章旬坐到后座,蒋冬从地上捡起章旬的手机,屏幕碎了且黑屏,她更心虚了,把手机塞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

    现在怎么办?驮着这么一个神志不清的男人,蒋冬十倍小心翼翼地拧动车把,心里又后悔她这是给自己找的什么事。

    高大的男人整个人就软绵绵地趴在了她背上,身体滚烫、呼吸炙热,把蒋冬难受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春末的夜风带着绿叶的气息轻拂而过,章旬还在她耳边嘟囔:“不能去医院……”

    蒋冬懒得搭理他。

    章旬:“我说,不能去医院,派出所也不行……”

    蒋冬还是没有搭理他。

    遇上红灯,虽然这个十字路口这时没有来往车辆和行人,蒋冬还是停了下来,就在她以为章旬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红灯倒数前三秒,章旬幽幽开口:“蒋冬,如果你把我送到医院和警察局……”

    哦吼,听起来是威胁的口气。

    绿灯通行,小电驴再次上路,骑出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章旬的下文,只是他额头抵着她肩胛骨的力气越来越重,蒋冬望着前方璀璨又迷茫的夜色,深呼吸,今晚第三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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