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连忙接过作业，手忙脚乱地将它塞进书包里。她有些紧张，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如此的真诚，她应该解释解释。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却还是不敢抬头看他，或许是害怕如此耀眼的少年会灼伤她脆弱的心灵，她只低着头，两只黑灰色的眸子紧盯着对面少年黑色的运动鞋，哑哑地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自己思想不正……”

    许月自己说完都大吃一惊，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面对他会变得如此坦诚。

    后来许月才明白：自己本质上并不愿意欺骗眼前这个真诚的少年。

    她的心突然也砰砰跳，可能是今晚的星星眨眼太美了，她的心脏也想要跳出来与星星贴近，想要告诉星星：我今晚很开心。

    但她想了又想，也只是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邓熠澍很高，高一就有178cm了。许月不算矮，166cm，但也谈不上很高。两人之间隔着12cm的身高差，却又好像很贴近。

    邓熠澍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许月的低喃，他不傻，却还是有点儿不明白，可又好像明白了一些。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比他随手划掉的公式推理还要复杂。

    他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半晌，才缓缓张开嘴巴：“就当报答你的巧克力了。”

    许月这才抬头，一眼就瞟见少年鲜红欲滴的耳朵，耳垂处格外红，像饱满的石榴籽。她反应过来盯着人家那么久才干巴巴地说：“书亦还没关门呢，要不请你喝一杯？”

    邓熠澍摇摇头拒绝了，转而问她家住哪里。

    许月往前一指，“盛世名门”那四个字就镀着金边，闪着红光敞亮地躺在距学校百米处的单元楼上。

    “啊，我也住这儿。”邓熠澍接着说，“一起走吧。”

    “好。”

    许月不知道这句“一起走吧”是走高中三年还是只有今夜，但她想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大抵都是很愿意的。

    一个人走会孤单，两个人一起走即使一言不发也会很安心。

    他们走到许月住的单元楼，许月驻足：“我到啦，你快回去吧。”

    谁料邓熠澍长腿一迈，“我也住这栋。”

    许月看着白墙上挂着的004单元牌，再往前看发现邓熠澍已经走进楼梯间了，她连忙追上，又是一阵追问才知道两人只隔3个楼层。

    许月住二楼，邓熠澍住五楼。

    走到二楼，许月站在家门口笑着向邓熠澍挥手：“明天见啦！”

    邓熠澍只“嗯”了一声就匆忙走开了。

    许月打开门，果然是一片黑暗；打开灯，桌上果然空无一物。她有些饿了，刚打开零食柜就听到后方“嘎吱”的开门声。

    许月没有回头，听那柔缓如踩毛毯的脚步声就知道是秦雯丽。许昌这人性子急，脚步声匆忙且有“啪嗒”的节奏。

    ——来人正是许昌的现任妻子，许月法律上的继母：秦雯丽。

    “小月回来啦，晚自习上完会饿吗？”女人言语亲切，满是关心。

    可许月却知道：这是有所图。她已经上了一个学期的晚自习了，明后两天考完期末考，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而秦雯丽此时才寒虚问暖，未免有些太晚了。

    “做戏都做不全。”许月心里吐槽一句，嘴上还是留了情，含糊地“嗯”了一声。

    秦雯丽走到许月身边，干瘪的皮肤也能看出几丝清丽的美，嘴部的肌肉努力舒展，终于绽放出一个合乎情意的笑容，“阿姨给你下碗面吧。”

    许月自然是张开就要拒绝，可她低眸就瞧见女人湿润的眼眶，慌张和无措的目光汇聚成殷切的恳求，此时她才心头一颤。她竭力克制住自己心里升起的波澜，缓缓扭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许昌。

    “好。”许月冷淡地说了一句。

    “阿姨别的不行，但做的饭菜人人都说行。月月还没尝过阿姨做的面条，”女人如获珍宝般欣喜地边小跑至厨房，边补充着，“你弟弟可喜欢吃了。”

    秦雯丽还咧着嘴问：“老公，你要来吃点吗？”

    许月一听，横着眼扫过去，在许月的直视下许昌摇摇头，砰地关上了门拒绝了。

    秦雯丽的动作一僵，连忙抹去眼角的泪珠，“谢谢你啊小月，不然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月刚想说“怎么不离婚”，可又转念一想：不是人人都像春珍一样，随时拥有离婚的勇气和底气的。有的人光是提出离婚，就已经说明她受到了残酷无情以至于完全不能忍耐的地步。她于是闭上嘴巴，随手给秦雯丽泡了杯热牛奶。

    不久秦雯丽就重拾好心情，打开冰箱门拾掇着臊子，“要不搞个西红柿拌面吧，这么晚了吃太腻了睡不着觉……”

    许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秦雯丽的碎碎念。

    这些看似不起眼甚至可能会让别的孩子厌烦的唠叨，却是许月从未体会过的感觉。秦雯丽用这些一句又一句的念叨，一点一点地用亲情的丝线编织一直大网，让许月心甘情愿地倾听。

    她是一个很懦弱但聪明的女人。

    至少许月是这么认为的。秦雯丽上的三班倒，时常会因为她上班时间不规律而无法在家做好饭菜，其余时候都会很尽心尽力地给许月准备丰盛的饭菜。

    无他，春珍女士给的钱很够。

    春珍承诺许月高考完后就会将这所学区房送给许昌夫妇，将是许昌和秦雯丽两人的共同财产。除此之外，许昌可以拖家带口地住进这间房子不用交租金，许月个人的伙食费每月五千。对于秦雯丽这种精明的女人，许月一个人的五千她能让这个家庭里所有的人都吃得丰盛。

    像房子的水电煤气，许月的学费，娱乐花销等等都是春珍一个人出。许昌夫妻两只需要承担做饭和家长会开会的责任。

    这的确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无论对谁。

    春珍女士只用一点点钱，就少了一双方方面面拘束她的瓷娃娃和前夫，她再次获得了她梦寐以求的自由；而许昌当初净身出户，穷得吃不起饭，如今不也富得流油吗？

    许月回到房间后，就发现□□已经99+了。

    [胜利之剑：许姐，放假的班级聚会你帮我喊下孟知微咯！拜托拜托ing]

    这么中二的昵称确实是王志毅了。很符合他“以清澈为友，与愚蠢为伴”的人设。

    许月回复：[不吃莴苣：你暗恋她？]

    [胜利之剑：她是我初中同桌啊，人挺好就是冷了点不理人。我在班群里艾特所有人回复去不去，就她一句话都不理……]

    [不吃莴苣：你们这情意不是同窗是隔窗吧。]

    [胜利之剑：中间隔着还是那种捅不破的窗户纸呢（心酸ing）]

    [不吃莴苣：我尽量。]

    许月酸得龇牙咧嘴：哟哟哟，还同窗情义呢！都“人好”了还“不理人”，都“同窗”了还“隔窗”，我看只有“捅不破窗户纸”是真的。

    联想到王志毅之前军训配对时的特殊表现，这十有八九是捅窗失败了，上赶着救关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