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跑回教室刚好上晚修，明明是在十一月，但自己身上的汗味跟夏日刚运动完一样，只好默默从桌肚里面摸出一张纸默默擦拭。
稍微平复心情，她把纸放在桌上，打算下晚修去扔，突然眼前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周围的欢呼声，嘈杂声混作一起钻进耳中，但自己没有余力理会，只有心脏重重地跳动着，在脑中被无端放大，像是催命符。
刚擦干的汗又渗出来，温度确实冰凉的，她极力忍住颤抖的四肢，趴在桌上，呼出的气体与体温相比，似乎显得更加灼热。
记忆被拉回到小时候。
阳光极好的一个夏日，三角梅在不起眼角落盛开着。
树荫下，几个懵懂的小孩穿着拖鞋，围着圈圈划拳，准备玩他们学来名为捉迷藏的新游戏。
一个胖胖的小男孩穿着无袖的条纹上衣，下身是黑色短裤，是她们小团队里面的一个老大般的人物，看起来似乎很是不满。
“老大一般都守信用，我抓就我抓，我开始数了噢！藏好，别被我抓到你们。”
黎清和另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生一起来到父母房间，木质的衣柜中存放着一个做工很精致的盒子。
她之前因为好奇，尝试许多方法都打不开，就屁颠屁颠拿着跑过去问母亲。
后者摸着她的头，眼中是黎清那个年纪不能理解的复杂情绪，那好像是记忆中母亲鲜少有的神色。
“长大后，母亲会告诉你的。”
她只好撇着嘴放回原处，但同样因为这个缘故，黎清知道那个存放盒子的衣柜空出一块很大的位置，容下自己不是问题。
匆匆找出来柜门钥匙，自己蹑手蹑脚钻进去，是莫名舒服和安逸，闭上眼睛打算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但这种盲目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和她同行的女孩似乎想让黎清晚些被发现，捡起来刚刚扔在一边钥匙，估计是怕小胖快数好抓到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上柜门。
等到她发现柜门透露出的一丝光线不见时敲打，已经晚了。
一开始她还能抱有希望安慰自己，没事的，她们玩完后记得的话会把自己放出来的。
一定会的！
……
她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逐渐加重的心脏声和渐渐急促的呼吸声，无助和焦躁席卷全身。
像是溺水的人，无力地拍打着柜门，嘶哑着嗓子叫喊着，企图能有人把她从无尽的黑暗中带出来。
可是幻想的一幕并没有发生，最后眼睛一闭，她陷入更长久的黑暗中……
最后是母亲干完农活回家发现的自己，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见到的是医院白茫茫的天花板和打着点滴的手臂。
稍微抽动一下就会感受到丝丝的疼痛……
她也曾问过母亲，当时和自己一起玩的那个女孩后来去哪里，但母亲只是淡淡地回答自己：
“当时她后面玩着跑摔了，被她母亲带回家，那件事后面没人提起，今后估计要搬走了。”
小小的她也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感受，只知道打那以后自己后面再也没有见过她。
小孩子之间玩闹好像不会在意对方的名字，都赋予一个同样的词，那就是玩伴。
只可惜，她连对方名字都不记得，那个小女孩就已经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中。
……
她很害怕再次陷入同那次般无边的黑暗中。
意识被自己眼皮的那一点刺痛和耳边岑溪焦急的声音唤醒，黎清试探性的睁开眼睛。
手机光线好像是从自己的头顶撒下，避免直射自己的眼睛，心中那种焦躁和不安一点点被驱散。
她撑起头，努力直起身子，下意识想寻找给光源中心的人。
抬眼对上的是反射点点光芒的半框眼镜，光芒描绘出眼睫的阴影，后面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但此刻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他举着灯，像黑夜里的小精灵，好看得不像话，温柔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别怕，我在呢。”
她点点头，心脏好像漏了一拍，匆匆挪开视线。
自己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次像是摁上加速键，现在自己的感官异常灵敏，在此刻她听得很真切。
她不是一个能够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好意的人，没有来由的示好会很有压力，特别是能和爱情扯上关系示好，就像今天楚恒给自己送东西她会还回去一样。
这大概就是自己为何总与别人有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感的原因之一。
但此刻属于自己的那道光芒，她却一点也不忍心割舍。
在此之前，自己认为青春时代的爱情大都不可信，朋友圈官宣，热恋期，冷淡期，分手后发个伤感文案，此间没有什么纯粹的感情，而后载去找下一家继续，当代的快餐式爱情就此结束。
恶性循环。
……
她初中的一个同桌，笑起来脸上的肉嘟嘟的，是一个很阳光开朗的女生，直到她有一次告诉自己她好像喜欢上一个男生。
一切开始变化。
那个男生是学校里面有名的小混混，手里经常夹着烟，寸头单眼皮，帅得很有攻击性。
跟他谈过恋爱的女生像是飞娥扑火般不计其数，他基本都来者不拒，谈一段时间后分手，接着无缝连接下一个，无一例外。
同桌陷进去很深，黎清想过旁敲侧击拉她一把，但结局都是落空。
她鼓起勇气去表白，那个男生自然同意了，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同桌脸上总是洋溢着更快乐的笑容，眼睛里是明显的光芒。
好景不长，二人同样是分手的结局，黎清不太清楚他在背后说了点什么，只记得当下流言四起：
“长这么丑怎么敢的啊?”
“啧啧啧，胖子被人踹了吧!活该。”
……
众人都喜欢把事实往自己喜欢的方面拉扯，仿佛在凌虐别人的过程中获取快感，无人会在意那点暗不见天日的真相。
即使是自己听着都不好受，一字一句像一把利刃刺进自己同桌心中，黎清尽力带她出去放松，告诉她不用理会谣言。
但是同桌仍旧一天天沉沦，她努力减肥，即使下雨都会一个人在教室里面跑步。
她自虐似的惩罚着自己，她变得沉默寡言，一下课就是跑向操场。
一天黎清趴在桌子上睡觉，睁眼是同桌的脸，她笑吟吟地看向自己，手里玩弄着一把美工刀，声音如同恶魔一般。
“你说，我为什么没有你这么好看呢?如果我把世界上好看的脸都划花，他会不会再次和我在一起呢?”
当时心跳骤然加快，当时是跑着出的教室，虽然很想拉她一把，但后来老师知道情况后调换位置，自己渐渐和同桌疏远。
她给自己最后留下的印象便是，一天晚修后，她发疯般地走出教室，来到顶楼，失落地站在边缘。
顶楼四下黑暗，黎清压抑内心的恐慌，打开闪光灯带着老师同学跟上去。
众人大惊失色，努力安抚她的情绪，但她哭得更厉害了，嘶哑的声音飘荡在耳边。
“他说我是疯子，再次拒绝我了，可是为什么，我明明快成为他最特殊的一个了。”
最后留下的便是黎清努力但抓不住她手的记忆和那冰冷的晚风，残留在心中成为梦魇，萦绕她好一段时间。
而那手机的闪光灯的光芒也刺痛她的心脏。
见证过属于他们所谓的爱情后，才发现自己不是很想步入后路。
当然像云棠和傅晟除外，两个都是自己很了解的人，很好很好的人，他们在一起的话，自己倒是不打算阻拦。
黎清觉得这样挺好的，自由快乐，能有吐露心声的好友，爱自己的父母，何必要拿大好年华去赌一段不知结局的爱情呢？去赌一个自己不怎么了解的人会和自己长长久久呢?
一个人能走的路，为何要拉上另一个人?
太难了。
她是这么想的，同样也是这么做的，多年来一直明确拒绝示好的异性。
这明明是自己一直坚信着的想法，但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了。
也许早在那晚吹动着的海风中，在阴雨绵绵的校庆里，在合唱结束后遥遥的一刻对望间，在看到自己与他的合照后内心升起的那点雀跃……
她不是很清楚，也许自己早就动摇了罢。
头顶上的那道光芒依旧存在，和那晚绝望失落不太一样，现在是独属于她的温暖。
光源中心的人眉眼清楚映射在她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