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难忘1

    宁国十二年,正月初八,大雪飘零,雪花打着旋地落下,皇宫内洁白一片。

    白商从延福宫里出来,披紧了袍子,不自觉加快了步伐,看着眼前的悠长的长廊,好像没有尽头。

    丫鬟扯着嗓子,在身后紧追着。

    白商充耳不闻,心里复杂的像是打翻了油盐酱醋,面颊煞白,眼眶和鼻头却红的厉害,就这样走了许久,心力交瘁,扶着柱子慢慢蹲下。

    丫鬟匆匆的追了上来,将暖炉递给她:“公主,钰妃娘娘说的不无道理,与丞相之子结亲,可以暗中瓦解他的实力,也是帮陛下稳固江山了。”

    白商看了她一眼,觉得好像从不认识她:“你何时懂得这些?”

    丫鬟被她看得害怕,缄口不言。

    天黑沉沉的,阴风刮得猛烈,呼啸的风声仿佛不是风声,而是猛兽的低吼。

    她站起来,双手拢起帽子,一走出长廊,雪花瞬间落得满帽子都是,走了几步,她又顿了顿脚步:“走吧,去御花园。”

    母妃说的丞相之子此时就在那里,她本想一走了之,可风雪这么大,若不去怕是失了礼仪。

    走过两条小路,又过了青石桥,前头就是御花园,不比夏日里的繁花似锦,甚至有些萧瑟,只有梅花还在开着。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男子,身披月白色锦云袍,头戴祥云冠,正在踱步,时而低头看雪,时而抬头看天,

    竟有些与雪景溶为一色,看不出任何着急,好像淋着雪就是他的乐趣。

    不知道他等了多久,身后的仆人身上落了一层雪。

    白商踩着雪走过去,咯吱咯吱的响声引起了那人的注意,他先抖抖身上的雪,不卑不亢的行了礼:“微臣杜孟秋,见过六公主”

    抬起头,只见他面容丰神俊朗,鼻梁高挺,皓齿薄唇,发冠整洁,并无余发散落,整个人温润洁净,看着十分舒服,让白商有一种亲切感。

    “公子如何知道是本宫?”

    杜孟秋笑容灿烂:“公主可能忘却了,儿时微臣曾见过公主一面。”

    “记挂至今?”胭儿插嘴道。

    杜孟秋面上忽地红了。

    白商声音平静:“休要多嘴。”然后又对杜孟秋说:“是本宫没有调教好丫鬟,让公子见笑了。”

    “确是实话”杜孟秋微微垂眸,耳根子火红,一副害羞的模样,倒像个女儿家,雪花轻轻地落在他的睫羽上,化成水珠,然后落下,宛如美人垂泪。

    白商看得分明,一时间忘了言语,两人呆呆站在雪地里,淋了个风雪满头。

    正午时回到公主府,胭儿手里拿着杜孟秋所赠之礼,打开之时惊得倒吸了一口气。

    白商接过来看,雕花木盒中,躺着一根通体烙金的簪子,簪头是盛开的白色梅花,白玉质地,以织金镶嵌,通透纯净,温润如水。

    “的确是佳品”

    白商将簪子放回盒中,交给丫鬟素萍,素萍是太后亲自指给她的掌事姑姑,在宫中做事利落,很有分寸。

    素萍将盒子放在了妆奁的最里面:“杜公子像是很重视公主”

    “嗯”

    白商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悦。

    “那公主喜欢他吗?”

    白商突然怔住了,思绪好像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她又想起那年藏青色的袍子,画着红梅的风筝,晶莹剔透的玉佩,还有亲手植下的葡萄藤。

    像画卷一样的在脑海中慢慢展开。

    “这不重要”白商摇摇头,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素萍又说“这会子,探子该去通报了,公主今日在延福宫的事,胭儿都跟我说了。日后在人前万不可意气用事了。”

    白商嗤笑自己:“今天的事,多少是本宫不稳重了。”

    “公主今年未到十八,年轻气盛是正常的,只是奴婢担忧,与您的母妃抗衡如蚍蜉撼大树,得不偿失。”

    素萍比白商年老许多,在宫中时间长,看事也更透彻。

    “雪停了吗”

    白商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一股雪风似利剑迎面扑来,刮得人脸面生疼,然后又悻悻的关上了窗。

    一个下午,整个宫里的人似乎都在焦急等待着钰妃娘娘的手谕,等待着他们主子的未来。

    只有白商,一点儿也不急躁,在书桌前学字,一学就是两三柱香的时辰,不慌不忙,面不改色。

    天色愈暗,在门口值班的丫鬟提着宫灯,交头接耳,表情浮夸:“公主都不急的,这都耐得住性子,那可是终身大事。”

    “人家可是公主,自然不是你我可以比较的。从小经历的事,比咱们吃过的盐都多”

    “我可听说,咱们这位公主打从娘胎里出来就甚少开怀,一直平平静静的。”

    “想要不平静的?那你可以去三公主府上当差呀,听说她和驸马天天都要吵架……”

    素萍拎着食盒过来,临近时听见二人在屋外小声八卦,咳了一声,吓得二人立马噤声。

    “你们两个,在主子眼皮子底下说这样的妄论,每人罚半月俸禄,去领十板子。”

    “是”

    二人低着头不敢多言,快速从素萍身边溜走了。

    素萍开门进了屋,将食盒打开,麻利地把吃食放在桌上:“公主学了很久了,该用膳了”

    “你方才将她们赶走了?”白商放下笔。

    素萍端来一盆水给白商净手:“公主都听见了?这些丫鬟年纪尚小,初来乍到的,背后议论主子是大忌,要是不改,日后轻则吃苦头,重则……”

    白商坐到桌前,有些似笑非笑:“本宫只是觉着好玩,不至于太冷清了,从前本宫两耳不闻窗外事,今天才知道皇姐如今的日子,竟然是这样的。”

    素萍布完菜,又说:“公主心善,对三公主这样关心,对奴婢们这样好心。”

    “关心?不会”白商勾了勾唇,觉得这个词用在她与三公主之间,甚是好笑。

    三公主白青虽是她的皇姐,却并非钰妃所生,二人感情浅薄。白帝后来将三公主指给了尚书令刚中了进士的儿子。

    出嫁前一日曾来六公主府大闹了一场,那时她才知道,三公主的母妃慧妃曾暗中要求三公主样样在她之上,如此攀比才使得三公主对她敌视。

    钰妃受宠,在后宫之中树敌颇多,慧妃便是其中一个。

    那次闹的沸沸扬扬,白青的婚事推迟了半个月,禁了半个月的足,嫁妆也减免了不少。慧妃气得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这样浅薄的关系,她当然不会关心。

    此时,窗外雪已渐停,月亮探出乌云,明晃晃的悬在天边,照得天边发青,死人眼眶一样,看得人心里发颤。

    屋顶上那人一袭束手黑衣在月光照耀下发着微光,他踩着瓦片快速向前,瓦片稳稳不动,微风随意扬起了他的发丝和披风,英气十足。

    素萍还没来得及关窗,他就已经侧身进入了房中。

    白商被惊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的玉箸,仔细看过去,那人黑衣黑袍,黑色面具,她大概知道,是母妃暗营中的人,放下心来。

    暗营顾名思义,培养一些在黑暗中行事的人,每个暗卫行踪诡秘,据说都是些杀人如麻的恶魔。但都为母妃做事,她自然也不惧怕。

    “属下拜见公主”

    “何事?”

    “属下奉钰妃娘娘之命前来送信。”

    清冷的男声仿佛不带一丝感情,随后双手奉上密匣。

    白商接过密匣,看见他的手上密密麻麻的疤痕,打开密匣,纸上仅短短几句,是钰妃娘娘的手笔“吾儿甚乖,母妃自会向陛下请旨,择良辰,选吉日,为吾儿立下婚约。”

    她心中多了几分烦躁,将信纸捏作一团:“你可知,擅闯公主闺阁,是死罪。”

    “属下初来公主府,不知此处是公主闺阁,望公主恕罪。”

    “好说,将功补过即可”她低声说着,拿出一封书信:“你是暗营中人,自然有机会出宫,替本宫将这封书信交给韵王,就算是将将功补过。”

    暗卫没有犹豫,接过信封穿窗而过,如鬼魅般消失在屋顶,不留一点痕迹。

    “公主不怕这人逃之夭夭?”素萍问

    “暗营中人,母妃那里多少都有些要紧的把柄,否则如何运营好这样一个组织。”白商拢了拢袍子,疲乏之感又袭遍全身,心身俱懒:“母妃已经在选日子了。”

    素萍愣了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是订亲的日子,一时间也哑了。看着白商上了床榻,帮她盖好了被子后又挑了灯芯,便挑着宫灯在外面站着。

    白商却并没有睡下,盯着眼前的一片漆黑,独自喃喃:“但我并不想嫁。”

    黑衣人出了庆喜宫,就去禀明了暗营主,随后一刻不敢耽误,借着出任务的由头,拿着出宫令牌,然后带着白商的密信一路向西,前往定州。

    定州已经封城,方圆十里很是荒凉,却没想到荒凉到如此地步——定州临近的崖州有几个村镇,已经荒无人烟,大数百姓惧怕灾难,早就逃难去了。空荡荡的街道上,风一吹好像千屋万瓦都会散落。

    望着定州的方向,不过十里地,他却十分迟疑,此事涉及国事,他并不想惹出祸端。

    定州险要之地,这些年极不安稳,龙盘虎踞,周边各国都虎视眈眈着这块香甜的肥肉,韵王白昭便是在此地领兵守城。

    此时想出入定州城,怕是很难。倒不是说城门严管,而是这一路上凶险非常,盗匪敌寇四处埋伏。

    主要掺和其中的,是西边的大国炎国以及他们的附庸国,业国。

    炎国以阿努族为主,生性放浪,豪爽,善于用火。两国共同之处就是贪心狂妄,狡猾奸诈。

    他仔细分析了开战以来的情况,韵王带兵十万雄兵守城门,已守了近一个半月。炎国只有五万兵。

    按理说,这仗……早该打赢才对。
新书推荐: 重返青春之华娱2000 星汉灿烂之昭昭慎心 撩完禁欲冷王后,我跑了他急了 小福宝遭人嫌?全京城都拿命宠我 仙集 综影之我的角色我做主 闪耀之力开启,小金人抱头鼠窜 喂!宿主!叫你生子没叫你攻略 数码宝贝:深渊主宰! 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