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柴房里,老鼠横行,唯有屋顶脱落的一块,照进微弱的光。
杜孟秋靠在累成墙的柴火旁,原本白净的脸上,左一块右一块的煤灰,细长的睫羽上也灰蒙蒙的。
门外放着下人送来的餐食,即使被关进了柴房,吃食里依旧每日都有荤菜素菜。
身上还穿着那日的月白色绣锦云袍,不过已经沾了满满的灰。
门吱啦响了一声,从外面探进一个头来,是丞相府的下人。
“少爷,老爷让小的带您去更衣沐浴。”
杜孟秋从地上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房门大开,强烈的日光照进屋子,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伴随着他的步伐,消失殆尽。
沐浴更衣后,下人领着杜孟秋去到大堂,杜允站在大堂里悠闲地拿着鱼食喂养鱼缸里的金鱼。
有数只金鱼,每次喂食却只喂一颗,看着它们互相争夺,好不畅快。
“父亲”杜孟秋望着杜允,虽然心有不畅,还是恭恭敬敬的喊了声。
杜允把鱼食随手交给身旁的丫鬟,接过递来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孟儿,这些天你可曾想明白了?”
杜孟秋心中难过:“父亲,孩儿对六公主的心意,只会更坚定……”
他料到父亲会是这样的态度,可心中还是隐约期待,也做好准备,看到如此,还是忍不住失落。
“好啊,好啊”杜允笑着拍手,走到他面前,一双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杜家的儿子,是个情种啊”
杜孟秋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他。
“孟儿啊,父亲之前只是为了测试你对公主的心意,公主千金之躯,为父做臣子的岂能旁观?如今看你对公主情意真切,为父也就放心了。”
“真的吗,父亲”
“去给你娘亲上上香罢,让她也知道知道你的婚事”
杜孟秋身子猛然一震,却不敢让父亲发觉,颤抖的手拢在一起“孩儿明白”
说完正要离开,这时管家匆匆忙忙赶来禀告说是李大人来了。
李大人,是哪个李大人?
杜孟秋悄悄藏在一旁,却看见一个个子矮小的老人进来,身形有些佝偻。
即便心中觉得此非君子之事,但感到惴惴不安,他还是跟了上去。
眼见那人和父亲进了偏房,房间不大,杜孟秋站在窗边听得真切。
“相爷,咱家从外头看,不说相府平平无奇,但是是确实配不上您的身份,没想到这府里头,屋里头,打眼一看全是奇珍异宝啊”
院子里铺地的鹅卵石是若是没看错,便是那西边国家独有的。
这偏房中间香气萦绕的香炉是御用工艺打造。
就连堂门口的匾额上的字都是纯金打造,门是黄花梨木,雕工亦是顶尖工艺。
杜孟秋又听到了父亲的笑声,这些年来他似乎一直在揣摩他,这些笑声又代表了怎样的态度,但终不可得。
杜允放下手中茶杯,从上座走下,大手摁在那人肩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这些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李大人常年侍奉皇上,若助我,必然富贵滔天”
然后语气逐渐变得贪婪迷离“到时候别说相府了,整个上京城都是您的啊大人”
竟是……李公公!杜孟秋大惊。
李公公似是被他编织进了一个华丽美梦当中,□□,欲罢不能。
当即答应“好!”
杜允便与李公公细细商议下一步该如何,窗外的杜孟秋听了顿时心中鼓声大作,顾不得形象也要加快步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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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绵绵,滋润了万物,下的断断续续,洗刷着人们心头的愁绪,溅起层层泥土芳香。
白商一连在公主府休养了好些天,床都不曾下过,这时正在榻上安睡,外面下着雨,微风透过窗子吹拂过来十分舒爽,睡颜恬静。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原本守着白商的素萍连忙出去察看。
看见一身明黄大步流星地走近公主府,仪态威严,神情中似是有些急切。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安康”素萍自打被太后指到公主府来,鲜少见到皇帝,一时间有些慌乱。
“嘘”白哲将手放到嘴边,示意噤声,然后轻声说:“朕只是来看看,别吵醒了她”
身后的太监搬来一个椅子,他便坐在美人榻前看着熟睡的人儿。
望着与钰妃相像的面容,双眼不住的含泪,终究是没有落下,拂了拂衣袖站起,又离开了公主府。回到了自己的养心殿,处理奏折。
焦头烂额时,李公公端上来一杯浓茶,皇帝端到嘴边呷了一口,疑惑道“这不是……”
李公公拿着拂尘笑迎迎“回皇上,您喝惯了钰妃娘娘的醒神茶,她特意教的奴才,好随时侍奉身边”
“她有心了”
烛火明明灭灭,光影从奏折的一侧照到另一侧,又不知什么时辰了。
“皇上,该翻牌子了”李公公端了一个红木案板,显得上面的绿牌子十分醒目,钰妃的牌子在最前列。
皇帝笑了声,大概了然,钰妃这是想让自己时刻记挂她。
思忖着,顺手翻了慧妃的牌子,李公公看了牌子面色微变。
这夜微风吹拂,有的宫殿灯火通明,有的宫殿一片寂静。
白商躺在床榻上,可能午后睡得多了,现下反而没有困意。看着黑洞洞的屋顶,静静发呆。
黑暗中听见什么声音窸窸窣窣,她便取下了床头的烛台,赤着脚下床察看。
一条白色的光线在地上左右游走,她拿着烛台走近了,才看见那是一条黑色的长虫,张着血盆大口,看起来湿腻腻的鳞片闪着光。
白色的蛇腹让它行走在黑暗中格外的醒目,白商着实吓得连连后退,那蛇仿佛感知到她的害怕,吐着信子更加嚣张的朝她过来。
她挥舞着蜡烛,非但没有吓走蛇,反而熄灭了蜡烛,就只能拿着蜡烛乱打。
“公主,怎么了”
是素萍!
“素娘,有蛇!”她喊道。
“怎么会?”素萍端着两个烛台走进来,看清了那蛇的模样,十分疑惑:“公主府距离莲池很远,这个季节并不是蛇类活跃的季节啊”
“素娘……有人要害我”白商看着素萍,眼睛水灵灵的像是要滴出泪来:“这蛇肯定有毒”
“这蛇有剧毒吗”
“有毒,但……”素萍猜到她的意思:“公主想干什么。”
“不致死?”白商看着她,似是下定了决心,咬了咬下唇:“那就好”
说着拿过素萍手里的烛台去挑衅黑蛇,黑蛇感到危险,更加凶猛,张开血盆大口便咬了上去,白商连忙甩开,又拿起烛台狠狠的砸了下去。
惊魂未定,那蛇躺在地上,烛台中的利器狠狠穿过它的身躯,再无生还的可能。
再看手腕上,多了一道血痕。
“公主!!”素萍被她的举动惊得失声。
白商从地上站起来,裹上披风:“我自会出去求救,不要担心,今日宫内巡查的是哥哥,你只说有人要害我,别的什么都不要说。”
说着便赤着脚跑出公主府,白商左右看了看,往更长更深的巷子那边跑去,果然碰到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商商,你这是怎么了”
白昭一袭雪白藤纹锦袍,在黑夜里十分显眼。他身后领着十几个太监宫女,不知道要去哪儿。
“哥哥!”白商扑进白昭怀里,流着泪的面庞映在他眼里,蛇毒已然发作,她慢慢地滑落:“哥哥,救我”
他才发现她手腕上一处齿印发黑,他将白商横抱起,下巴扬了扬迅速指了几个太监“你们去各宫通报太后之事,不得有误,剩下的按计划行事。”
几个小太监撩起袍子在巷子里飞奔,其余的太监宫女便照旧行事。
人头攒动,白商闭眼之前仿佛看见一人,神似当年的沈瑞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