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杜少康一早就生好了炉子，此刻烧得正旺呢。
陈氏看着炉内跳动的火苗，不自觉地回头丈夫一笑，虽说白日里杜少康表现的态度坚决，可说到底心里还是关心两个孩子的。
“好孩子们快坐着烤烤火，暖暖身子。”
陈氏招呼着俩人坐下，可惜文和季书晏只敢默不作声地静静看着杜少康：“你们放心他不让你们坐，我啊，就不让他坐！”
“听见了吧。你们要是不坐，我可就不好过咯！”
二人闻得此言皆是笑出了声。
杜少康也不恼，只是一边招呼他们坐下又一边倒了两碗热热的姜茶递给他们：“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你们二人又跪了这么些时辰，喝了这碗姜茶发发汗，仔细别着了风寒。你们也别怪我，方才在外头你们也知晓了我的难处这白玉斋是祖上留下来的百年基业，我不得不这样。可我今日见你如此执着也的确动了恻隐之心。孩子，不求你将来大红大紫，只愿你能对得起自己个儿今日在雪地里跪着的这一个半时辰。”
一碗热姜茶下肚，小阿晏原本冻得青紫的小脸此刻渐渐有了几分血色，他仰起一张稚嫩的似乎能掐出水来的脸看着杜少康，眼中却是这个年纪少有的坚毅，开口道：“阿晏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还请您收下阿晏吧！”
一旁的惜文笑着揉揉他的头柔声说：“傻瓜，师傅刚才的话就是已经同意收下你啦！等过了些日子拜了师，你可就正式成为白玉斋的一员了。不过阿晏，学戏可是一件艰苦的事，你当真想好了吗？”
“大哥哥，你今日带我见了白玉斋内其他的哥哥姐姐们练戏，只这一次我发现自己便被那婉转动听的唱腔同他们曼妙的身段儿所吸引，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怎么能叫苦呢？”
一个年仅六岁的男娃娃能有这样的觉悟，当真是让在场其余三人意外。
“好，说得好！任何事情只要感兴趣再苦便也不觉得了。阿晏，你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话说回来你既想进白玉斋学戏，那么白玉斋的规矩你不能不知道。”
“阿晏，洗耳恭听。”
“第一，戏一旦开腔便无停戏之说。八方停戏四方神，三方为鬼一方人。人不听，不代表鬼神不听。至于这第二点嘛……”杜少康伸手捋了捋胡子，“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学戏如此，做人亦是如此。”
“您今日这番话阿晏必定铭记于心！”
杜少康赞许的看了看眼前的小人儿，而后又聊起了其他的话题其内容无外乎询问小阿晏是否在白玉斋待的习惯，要他以后将白玉斋当做自己的家和劝诫细纹要好好练戏之内的。
话毕，陈氏拿了衣工尺来说是见他身上衣服单薄想着给他做几件冬衣。
小阿晏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来，鼻子突然一酸就连说话都带了几分哭腔。不过他在忍，在极力的不让眼泪落下来。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亲手给我做过衣裳呢。”
陈氏替他量身围的动作顿了顿，为孩子做几件冬衣这本是寻常人家冬日里阿娘常做的事，于他而言竟是奢求。
“打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阿爹。这些年了，我甚至连他的眉毛鼻子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小时候不懂事有问过阿娘为什么别家孩子都有阿爹我没有，阿娘听了只拿着笤帚追着我打，后来我学乖了，也就不问了，只想着与阿娘相依为命。她虽待我不好，但到底生了我一场。一直到前几日她带我来蓉城，逛天桥时她让我在原地等待，这一等竟是被丢下。”
他自嘲的笑笑，可下一秒就落入了温暖的怀里，鼻尖萦绕着女人梳头用的淡淡桂花头油香。这样的场景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可此刻真真切切的被搂在怀里，理智的弦终于绷断，泪滴滴砸在陈氏的手背。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者都不配称之为父母。我不希望你去怨天尤人、去指天画地批判命运的不公，你要自立、自爱、自强。你要足够强大，让曾经轻视你的人从此仰视你。”
“我不怪她，她一个女人家这些年带着我也是辛苦，只希望她今后过得安好。”
陈氏将他楼的更紧了些，似乎是要将这几年小阿晏缺失的爱都弥补给他。
深夜，陈氏从陪嫁的嫁妆里寻了匹上好的布料给小阿晏做衣裳。
杜少康劝她若是要找上好的布料明日去布庄买就是了何必动这最后一点儿岳母留给她的念想呢？陈氏倒不觉得这有什么，物件保管的再好寄托了再浓的念想它终究是物件，倒不如用来给阿晏做冬衣，杜少康见妻子如此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少康，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收养阿晏是吗？”
知妻莫若夫，他与陈氏恩爱了五载怎能不知妻子心中所想呢？
其实关于孩子这件事一直是夫妻二人不能提的伤痛——两人也曾有过一个孩子，他本该好好活着，沐浴着阳光，享受着父母亲的爱，健康成长。奈何一场痘疫夺去了这个不满三岁小孩的性命，从此陈氏一蹶不振。
这么久了，想有一个孩子一直是她心底的愿望，可自从失去了两人唯一的孩子后，她的身体情况已不适合有孕。
直到她见到小阿晏，她想把余生的爱都给他。
“如若麟儿活到今日，应和阿晏一般大了，说不定他们还能成为特别好的朋友呢……”
“霜灵……都过去了，麟儿九泉之下一定也不想看你这般悲痛。”
陈霜灵擦了擦两颊的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啊，麟儿在天上看着呢，不能让他见到我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