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同意！”易仲谦起身迅速蹿到麈寿身旁，紧紧制住了他的手腕：“他明明就害了人，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他？得抓他上警局，让他坐牢！”

    麈寿一边挣扎一边不忘往嘴里塞着包子，童朗吹了声口哨，两人都突然浑身无力瘫软坐下了。“冷静点。抓他很容易，可你要用什么罪名让他入狱？”

    易仲谦眼中掠过一丝惊慌，仍不忿喊道：“他诈骗！”

    “那你有实证他骗走了受害人的寿命吗？要是有财产利益或者确切的人身伤害还好说，减寿这回事普通人都无法拿捏，你在公堂之上用算命先生的话当证据，谁会听信？”童朗淡淡道：“玄学、堪舆学一类属于民俗范畴，往现实了说就是在搞封建迷信，没有律法判刑的依据。以目前的状况，你最多只能告他妖言惑众，骗吃骗喝，他也不过被口头警告几句或者关几天就又放出来了。往后无论你再怎么针对他，人家也只会觉得是你小题大做，他依然过得逍遥自在，何必呢？”与郝赟和白梦瑶接触多了，童朗对现代社会的生存法则就愈发熟悉，也学着擅用法律知识保障自身利益。

    易仲谦动了动嘴唇，细想童朗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可他苦苦追寻了麈寿那么久，怎么可能甘心就此罢休。“那也不能这样便宜了他！凭什么被他骗走寿命的人要早死，而这个始作俑者却可以享用他们的寿命继续胡作非为！”

    “我说过，那是等价交易，是受害者心甘情愿的，一旦事成要后悔也不管用了。再者，麈寿不是我教弟子，我没有偏袒他的理由。我之所以留他一命，完全是为了不要浪费那些被骗来的寿命，让他留在世上，用善念引导他多做好事为受害者们积福积德。就算他现在死了，那些寿命也不可能回到受害者身上，那些被转移的寿命都将消散于天地之间。如果他和受害人都死去了，你确定可以接受自己追查了这么久的事，最后只能得到这么一个皆无善果的结局吗？”

    易仲谦面带难色，显然还在挣扎：“可是……我、我该怎么向他们交代呢？”

    “你为何需要向他们交代？”童朗只觉好笑：“换寿的决定是受害人自己做的，又不是你威胁哄骗他们这么做，你仅是好心帮忙追查而已，何以羞愧难当？”

    “……因为他们都快要死了，甚至已经死了，而这个骗子还能好好活着。”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任，要是心愿得成后出尔反尔，出了事都要别人来担着，这世上的正义之士不都忙死了吗？”童朗说着，走到麈寿身旁坐下：“你觉得他活着就算是好事？我看未必。”

    易仲谦懵了，长生不老还不算是好事吗？

    童朗看透了他的心思，转向麈寿：“说吧，你近来是否愈发觉得体力不支，气喘不顺，全身酸痛，五感倒退，忘性也大了不少？”

    被童朗的法术惊得不敢开口的麈寿脸色大变，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这就是换寿术的反噬？”

    童朗带着惋惜的语气道：“你舍本逐末，连自个的身体已经承托不起借来的寿数也未曾发觉，修仙至此，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吗？我方才说的那些并非换寿术的反噬，而是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的阶段，就是年老。你初时遵循道义修炼，至中年时体能仍如青壮，后来得到换寿秘籍，你便不再重视修身了。如今你虽外貌保持着中年模样，内里却已随你的真实年岁日渐老去，你才会事事愈发力不从心。然而，你偷来的寿数仍在身上，这种年老的感觉将日渐加重，直到你寿数终结。”

    麈寿脸上浮现出绝望之色，喃喃道：“我竟老了……不，我不能老，我要长生，我不能老……要是活得那么没意思，我要着长生做什么……”他如同看到救星一样紧紧拽住童朗的手臂：“银霄神尊，您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就这么老死，您一定知道方法帮我解困的，对不对？”

    “跟神谈交易，你拿什么来换呢？”童朗随手拿了一串烤好的肉，漫不经心地吃了起来。

    易仲谦狠狠地瞪着童朗：“你要帮他就是助纣为虐！”

    “那得看他愿意拿什么出来交换呀！”童朗戏谑地看着眼前紧张的两人，一个是怕他出手相助，另一个是哀求他大发慈悲，果然居上位者便能更清楚地看清世态。

    麈寿眼中发亮：“金元宝、我的家当还有七个金元宝，我愿意奉上所有来交换！”

    童朗心不在焉地晃着吃完烤肉的竹签子，拖着懒懒的尾音说道：“哼，我们拜月神教财物丰厚，区区七个金元宝还入不了我的眼。麈寿，我只对你的寿数感兴趣，既然你提出的条件我不满意，不如我给你个选择如何？用你大部分的寿数来换三年健康无忧的生活，你可愿意？”

    麈寿愣了许久才道：“……三年，也未免太短了吧？”

    “那你要那么长寿来干什么？你的身体已经垂垂老矣，现在才想到修身绝对是来不及了，莫非你还有什么未遂之愿吗？”

    “那、倒也没有……只是不甘心……我想活下去……”

    “畏惧死亡是人之常情，你错在逆天而行和偷取他人的寿数。寻常人活不过一百岁，而你已经活了快一百五十年了，有些事应该已经想明白了才是。如今的你空有长寿而没有健康，还得偷偷摸摸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活着，又没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你就这么干耗着借来的寿命，有意思吗？”

    “你的目标该不会是要与天同寿吧？”易仲谦用鄙视的目光投向麈寿：“沧海桑田都没做得到的事，你一个凡人就妄想做得到？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太阳，地球没你一天都转不动了呢？”

    “我不是！”麈寿窥着童朗的脸色怯怯道：“我、我只是想看看这世界。”

    “那你这一百五十年可有看出什么明堂来？”

    “我……这些年来世界变迁万千，确实让我大开眼界，我、我还想多看一点。”

    “多看一点？两百年还是五百年？”童朗瞥了他一眼，劝道：“你从别人处骗来的寿数没有用到有价值的地方，仅是在荒废年月而已。好好考虑我的交换条件吧，至少你还能真正享受三年活着的时光，否则你只能拖着衰弱的身躯躲在深山野岭中，到哪天突然虚弱得起不了身，活活饿死在山洞里也无人知晓。”

    麈寿低头沉思，自己如今的身体确实每况日下，他不敢想象有朝一日醒来却发现自己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绝望地饿死在床上的情景。清源明白事情已成定局，就一言不发安分地烤着肉串。童朗淡定地继续吃着烤肉，一个响指就解了易仲谦的软筋绵骨咒，递给他一串烤肉，招呼清源也一起吃。易仲谦自知童朗的厉害，只得不忿地接过肉串，一边吃着一边死死地盯着麈寿。

    “祖师爷，这已经是最后一批烤肉了。”

    “嗯，辛苦你了。”童朗顺手拿了一串：“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吃完这些烤肉就走了。”

    麈寿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烤肉忍不住抓起两三串啃了口：“我同意，你跟你走。”

    童朗“嗯”了声：“吃完就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这下轮到易仲谦不淡定了：“你要把他偷来的寿命转给谁？该不是你自己……”

    “我对长生不老没兴趣，不过我也不止一次跟你说过，那些被骗寿的人是没指望的了。”童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我想到一个能帮受害人积福积德的方式来处理这些寿数，需要你来帮个忙。”

    三周后，白梦瑶终于杀青离开剧组。归家后，她没有找童朗学习法术，而是先关心白振华和小辈们查到什么结果。“怎么样，来汇报一下战果吧！”

    白皓雪率先出列：“家主手札共十八册，总共有一百三十六次明确或隐晦提及这些印章的部分。除了姑之前提到的五枚印章，还曾提到过【制诰赦命】、【奉天受命】、【崇德尊亲】这三枚印章。其中【崇德尊亲】这一枚已明确说明了去处，其他两枚后面再也没有提及，应该就是姑怀疑被人偷走的那两个。”

    “那【崇德尊亲】去哪了？哪一代没的？”在剧组里没吃上一顿饱饭的白梦瑶四处搜刮了一轮，最后从厨房抱出了装着剩饭的电饭锅内胆，敲了颗生鸡蛋拌了酱油直接用饭勺舀着吃。“还有，另外两枚虽然没有明确说毁了还是丢了，但我们也没有证据指向被偷啊！”

    “老姑，边吃边说吧！”不忍见她那个饿鬼样，白皓然无奈地清了清嗓：“那枚【崇德尊亲】已经被当做初代家主白穆海的陪葬品，在二代家主白逸辰，也就是你的义兄在位时有清晰记录。我就好奇了，明明是老熟人，你接手家主的东西后为什么都没有好好看过呢？”

    白梦瑶心虚地塞了一口米饭，含糊不清说道：“我太忙了，没时间看嘛。”

    “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白皓然老成地叹了口气，接着汇报：“另两枚是没有记录，可到了一百二十……二十几来着？”

    白皓雪提醒道：“二十三。”

    “对对，一百二十三代家主继任的时候还提到过终于拿到了七枚代代相传的印章，足以证明都是流传了下来的。”

    “老白之前是白肇民，再往前是白潼，按照代来推算是往前十代左右……老白，你觉得在主家手上弄丢的几率比较大，还是流传到旁支后丢失的几率更大？或者说，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白振华挑眉：“你什么意思？”

    “那有没有一个可能，主家传下来的时候不是西城告急了嘛，会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给弄没的？”白梦瑶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剩下的几口剩饭吃光了。

    “你是说，主家担心旁支会交出玉玺以保自身平安，所以干脆让这三枚玉玺与白家一同毁于战火？”

    “在没有实质证据前，一切都只是推测，不排除任何可能。”

    “老姑，你还不如让小叔叔帮忙，他的法术好厉害，或许可以……”

    “不行！”白振华和白梦瑶异口同声地反驳，父女俩对视一眼，白梦瑶才向白皓然解释道：“白家是皇族这件事不能让阿朗知道。现在是自由社会，没有皇帝，说出去最多只是被人嘲笑吹牛，不会对我们的人身安全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阿朗是真真切切生活在那个皇权当道的年代，我也不是说信不过他，但我不在那个时空控制住他的话，这件事是不可以让他知道的。万一他跟先祖起了什么冲突，或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而把这个秘密宣告天下，到时皇帝就要铲平白家这帮前朝余孽，因果效应，也就没有往后的白家子孙，今天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存在，你们听懂了吗？”

    小辈们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认真地保证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