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祸

    驱傩果然很有意思,那傩公傩母戴了面具,狰狞可怖。跳跃呼号,震慑心魄,引着围观的人在城中缓行。

    瘦鬼染面惟齿白,后有人拿了桃树枝抽打,那瘦鬼鼠窜,引得众人欢呼大笑。

    后面跟了一群小童,身上挂满了扑棱蛾子、水瓢、羽毛、羊角等的物件,滑稽诙谐。灯火阑珊,火树银花;鼓乐齐鸣,人声鼎沸。让这驱疫逐除之仪也少了几分肃穆。

    戏罢人归还不尽兴,回程的路上见有小童丢了竹竿进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阵阵金红的小火花升腾而起,小童便在侧抚掌奔走大笑。

    明和来了兴致:“在中州咱们要燃庭燎,不如今晚我们也点上一回。”

    兰芽棋酒纷纷点头,回了都护府就张罗着点上了大火堆,火焰腾起丈余高,热气扑面而来,热得明和脱下了狐裘,府中大大小小的仆从都围来观望。

    棋酒笑着让大家把要扔的扫帚破鞋都拿来烧了,图个好兆头。

    明和想到什么:“前几日那三个换下来的旧衣柜呢?”

    兰芽问:“可是那纹样都磨平,还有一个被虫蛀了的?”

    明和点点头:“我记得都是檀木的,既然换下来了,不如都搬来烧了。”

    兰芽雀跃地带着人去搬了。待搬到庭院中来,明和站在阶上指挥着先扔了一个进去。衣柜年久干燥,火堆一下子更大了,火光直往上窜,映得庭院的墙都晃着火光,愈燃愈烈,焮天铄地。

    府中管事的那老者佝偻着背缓行至阶下,拱手道:“公主殿下,北地妖风颇多,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火烧这么大,怕是不妥。”

    明和正叉着腰看仆从烧扫帚,闻言道:“燃庭燎就是要火焰高,一年结局在今宵嘛。且这庭院四面都有遮挡,有了风也不怕。”

    话音刚落,就不知从哪刮了一阵风,原本争相往上的火焰也开始左右摇晃起来,颠颠扑扑。更要命的是,那风带着嗬嗬的声浪,一阵接着一阵,滚滚而来。

    院里原本欢心雀跃的人都停了下来,站在那望着明和。

    明和觉得那突突的火焰要与自己的心跳重合了。

    下一瞬,一阵风怒号而过,卷起那火焰直扑旁边两个还没来得及烧掉的衣柜,那衣柜霎时升腾起熊熊火焰,被风带着往一边偏倒,快要与地面相平。

    原先站在衣柜旁边的仆从惊叫着躲开。

    一条条的火舌缠绕着、摇曳着,蹁跹起舞。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发出令人惊恐的簌簌声。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救火!”,原本站着的仆从们四散着奔走起来,很快有人挑着桶,端着盆往火堆上泼水。

    兰芽和棋酒过来挡在明和面前,神色紧张,焦急道:“殿下快走!”

    风还在刮着,没有一点变小的迹象,明和拂开棋酒挡在自己身前的手,呆愣着往阶下走。

    混乱中有人喊了句:“大都护!大都护回来了!”

    明和侧头,就看见丛镜从门口进来,往她这边大步奔来。

    *

    丛镜站在谯楼上往城中看,驱傩已经结束了,街上仍灯火通明。月光如霜,街灯如星。

    他转身下了谯楼,正逢着曹司马往上走,见他从上面下来,跟在身侧低声道:“大都护神算,在城东那家酒楼绑了两个突厥探子。绑在酒楼里了,没吓到百姓。”

    丛镜点点头,下了谯楼有侍卫牵来他那匹黑马,丛镜接了缰绳翻身上马,忽然起了风,黑色的披风在城楼的灯光下划出一条弧线。

    他扯扯缰绳,那马就嘚嘚的跑走了。曹司马也上了匹马,抽了一鞭子,一边道:“大都护等等我。”去追丛镜了。

    才过了一条街,就见一侍卫纵马疾驰,看见丛镜后勒停了马,一溜烟滚下来跪禀道:“大都护,公主、公主她在院中点了火……”

    还没说完丛镜就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飞快的跑起来,曹司马从后面匆匆赶上,就见丛镜飞快地从他身旁略过,他刚想开口询问,飞起的披风带来一阵风,只得他一句:“去请贺衍。”

    纵马飞奔至都护府,还没进门就看见门缝里透出来的火光,门口的仆从也都不在,院里人影憧憧。丛镜匆匆下马,手中的枪都没扔就往庭院里奔去。

    才进门就看见明和下了台阶往火堆旁走,他原先就紧绷的心一下子跳的更快,少有的惊慌。

    几步奔过去,他一手拿着枪,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直立着把她抱起来,几步又送回阶上,道:“站这儿别动。”

    回身看到院中的一副石桌石椅,当即大喝一声:“都散开!”

    用枪伸到那石桌桌面下,一挑,那圆桌面就从桌腿上掀起,翻了个面砸到了火堆中央,火光一下子熄灭大半,仆从们又匆匆地围上来,手忙脚乱的把手中的水都泼去还未熄灭的地方。

    火势被控制住了。

    明和瞧见丛镜把枪扔在地上,向她走来,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丛镜刚走到身前就抬着脸楚楚可怜的看着他,盈盈的眼里印着廊下悬挂的灯笼,影影绰绰。

    丛镜瞧着她的神色,沉沉地叹了口气,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只剩下毫无情绪的一句:“吓到了?”

    明和点点头,眼泪一下子滚出来,然后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滴落,软着声开口:“郎君。”

    声音里是道不尽的委屈,丛镜一下就觉得自己太过生硬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甚熟练地安慰道:“没事了。”

    明和上前一步靠进他怀里,搂住他精瘦的腰身,“中州除夕夜会燃燎庭,我只是想……”说着又哭起来,眼泪全都沾在他黑色的军服上。

    丛镜的手在她肩头悬空一瞬,才小心翼翼的搭上去,却摸得她浑身冰凉。他又叹口气,倾身把她拥住,往怀里带了带,有些无奈地轻声道:“别哭了。没事了。”

    明和肩头有些轻颤,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丛镜接过棋酒手里的狐裘把她拢住,弯腰对着她的眼,“我送你回寝屋去?”

    明和点点头,他伸手抹掉她眼下的泪珠。触感有些粗砺,动作却温柔,手指上传来的温度让人心安。

    丛镜先转身,刚走一步就感觉有什么勾住了他的手指,他低头去看,是明和的手指,指甲上染了喜庆的红色蔻丹,就那样松松地勾住他。

    丛镜回手握住她,把整个冰凉的指尖都拢入掌心,“走吧。”

    回了寝屋,两个侍女服侍着明和洗漱换衣,全都停当后,明和坐在床边看着他。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又恢复了平日那个娇矜的模样。

    “你今夜还要出去吗?”

    丛镜沉默一瞬,“抓了两个突厥探子,还没审。”他身上的披风还没解。

    明和点点头,翻身躺进锦衾里,拉高被子蒙住整张脸,因为刚哭过,再怎么镇定自若声音还是瓮瓮的,“我要睡了。”

    丛镜站起身,正想往外走就听见她说,“早些回来。”

    他轻嗯一声随即就走了出去,却没看见身后人儿从被里探出来瞧他的眼。

    *

    到了城东的酒楼,外面看还是张灯结彩,灯红酒绿,与平日无异。今夜不设宵禁,不时有喝醉的人跌跌撞撞的走出来。

    丛镜侧身躲过一个差点撞上自己的醉鬼,那人体圆膘壮,手里还拎着一个酒葫芦,从地上爬起来还朝着丛镜歪歪扭扭地行了个礼,嘴里大舌头地赔了个不是。

    丛镜皱着眉,没有理他,谨慎地扫视一圈,才快步上了楼。

    曹司马在上面等他,引着他进了一个沿街的雅间。

    刚走进去就看到萧鹤衍坐在桌边,拿了个长颈酒壶自斟自酌。

    两个穿夜行衣的人被绑在中间的柱子上,脸上遮面的黑布被塞在嘴里。

    还有一着锦袍的人,手被反剪在后,跪在桌边,见丛镜进来,畏畏缩缩地膝行两步,往后靠了靠。

    萧鹤衍到了杯酒推给他,朝那跪在地上的人抬抬下巴,道,“这是这家酒楼的掌柜的。没想到是个硬骨头,我这软话,他是听不进去呐。”

    那人浑身颤抖起来,摇着头道:“小人真的不知啊。我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我也没看见他们是怎么进店的。”

    丛镜没喝那酒,他缓步走到掌柜的面前,抽了腰间的剑,抵在他的下巴。那掌柜吓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含着下巴使劲往后缩,想要躲开那剑尖,却一下子被划破了脖子,有温热的血往下淌。

    他吓得大叫,那拿剑的人却道:“小声点,别把你的客人都吓跑了。”声音不大,却让人如坠冰窟。

    掌柜的一下子安静下来,一动也不敢动,剑还没有移开,那人又说:“你今日若是都交代清楚了,我便饶你一命。你若是不说——”他的剑又往前送了送,“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掌柜的绝望的闭着眼,脸上涕泗横流,“我说,我说,我全都交代。”

    萧鹤衍站起身来,两指夹住丛镜的剑缓缓移开,“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柱子上绑着的两人扭动起来,有一人用头撞着脑后的柱子,掌柜的闻声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有些犹豫起来。

    下一秒,那原本抵着他下巴的剑就破空而去,直直的插入那人的胸口,那人缓缓低下头,不可思议的望向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剑,头却再也没能抬起来,垂下去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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